琴白 作者:温茄茄
Tags:情有独钟
空无一人的冰雪世界,比起措手不及的唐门,更适合让他冷静下来思考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次重回唐门,从开始就是疑点重重。
先是琴白突然决定和晚师叔握手言和,后来是琴白说的那些指桑骂槐的话,字里行间像马上要死了一样;然后是晚师叔失魂落魄,仿佛换了个人;还有唐承影,他到底是不是好人?唐承影给他的那把钥匙,顾云梦只知道这东西在自己身体里,用是一次也没有用过。他被罗刹卷进幻境的那一次,突然就跌回了现实,是不是和这把钥匙有关?还有他那次受伤之后,跟琴白之间就变得非常微妙,包括刚才的头痛,好像在脑袋里埋了个炸弹,越来越不稳定……
想到这里,一滴冷汗从顾云梦的额角滑落。
顾长夏的举止,也非常的奇怪,更是让顾云梦脊背发凉。
刚刚跟阿爹在一起的时候,他只顾着久别重逢的兴奋,完全忘了这些古怪。
他的阿爹体弱多病,常年禁足于唐门,心无旁骛潜心机甲,说话做事有些幼稚,做机甲的时候也经常弄伤自己——不不,也许是为了把血融进机甲,但总之和今天见到的这个人很不一样。
顾长夏性格温软,是唐门出了名的好脾气,门派里也没什么人把他当做前辈来看,有人传的阿爹和晚师叔那些事,顾云梦当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是晚师叔对他也不错,二来是他觉得这不过是伯牙子期而已,同门都有些小题大做了。
特别是顾长夏因为体弱,一年来大约有□□个月要卧病在床,步伐虚浮,说难听些,就是风吹就倒的羸弱感。若是因为唐门危难,顾长夏不得不担起大梁,也不可能使他身子一下转好。
虽然作为儿子看着非常高兴,只是从他入中原以来,这一路上的事情都在明确地告诉他——也许那一日与父亲分别,即是对过去的永别。
他曾拥有的慈爱的父亲,严厉的师叔,爱抓翘课的掌门,引以为豪的蜀中唐门——全都离他远去了,而这之下的黑暗,他不愿去想,又不得不面对。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或许……
还有琴白?
虽然顾长夏说的话确实难听了一些,琴白也不打算同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倒是幽冥渊水下的漩涡引起了他的兴趣。这漩涡在水下转成一道水幕,隔开了幽冥渊内湖与外湖,大约是以此为封印,做得精巧至极,十分不易被察觉。
哪知顾云梦突然低呼了一声痛,晕了过去。琴白一把把顾云梦打横抱起,顾长夏也顾不得闹气,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他们在水中如御风一般转瞬之间到了密室之内。
将顾云梦安置在偏房里之后,两人才缓一口气。琴白想起这场景似曾相识,当初唐晚和他也是有过这么一出。琴白心底一声苦笑,抬眼看了顾长夏一眼。
那人倒是非常坦荡:“想必仙尊看得明白,我非凡人,更非善类。”
琴白眉毛一挑:“所以你便懒得装了?”
“一眼便能识破的事,装它有什么意思?”顾长夏笑道,“既然仙尊也有兴趣,不如借一步说话,免得扰到小梦休息。”
琴白听得他喊小梦,心里的不屑再也装不住,直接冷哼一声抬腿往外走。
顾长夏藏着掖着他的得意,嘴角还是挂出了弧度,仿佛偷了腥的猫一般,在后面紧紧跟上。
虽然是琴白走在前面,但还是由顾长夏挑了间屋子。毕竟琴白若真是能让神机山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而以顾长夏的反应来看,他恐怕是对整个唐门的人都有所隐瞒,因此这两人讲起来,说不定还是一根绳上的蚱蜢。
琴白心里清楚,他来到唐门以后,法术或多或少受到了些制约。首先从天枢堂便能窥得其中猫腻,若不是有人故意对他布下什么阵法,就只能说是唐门本身灵机百变,是玄歌老祖的精巧之处了。
可是若单单是数百年前的设计,恐怕也不能设计如此。况且,唐承影似乎并没有受到这般约束,琴白心里是有些急的,但他不好挂在面上,以免自乱阵脚。
顾长夏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就自顾自倒水喝起来了。
琴白心里本就为了法术受制的事大有不痛快,这时候顾云梦不在了,他当然放开来说了:“你都不知道给客人倒一杯吗?”
顾长夏反瞪他一眼:“你没有手吗?还是腿瘸了?”
琴白被他顶了一句,哼了一声,算是心里让了顾长夏这后辈一招了。
“哎哟,我倒是忘了。”顾长夏幸灾乐祸地说,“仙尊的残魂还没有集齐,虽然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也算是残障人士了,还是我来吧。”说完给琴白倒了一杯茶。
琴白被戳了短处,倒是比刚刚要冷静点:“你是如何得知的?”他和顾长夏素未平生,唯二知道此事的顾云梦与周六,一个尚在昏迷,另一个更是没有跟来蜀中。
顾长夏说:“仙尊不妨猜一猜?”
是赵四九?
琴白脑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房梁上那个红衣少年。可是赵四九言谈之间并没有提及此事;又或者是方宇清,但是那臭道士神经不太正常,像是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
顾长夏一副看戏的表情看着板着脸的琴白:“还是让我来为仙尊揭晓这个答案吧?”
说罢,他轻轻揭开了脸上的那张面具。
☆、030
30
唐承影和唐晚两人说完那一通话之后,当然是继续往前赶路了。
唐晚是慰藉了不少,但苦了唐承影,想起那些糟心事来,面上血色褪尽,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唐家堡四处衰败,曾经漫山遍野的蒲公英,也只剩下枯草累累。所行之处除了脚步踏在草上的沙沙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唐承影记得唐玄歌初到唐门时,这地也是如此凄凉,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心里想着,更是触景生情,脚下步子越发急躁,似乎逃离这里是唯一的出路。
唐晚也看出来唐承影的不适,只是他心头有块石头压着,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向唐承影坦白:“前辈,我还有一事,想向您求教。”
唐承影心想今天是倒了哪门子的血霉,他真的不想再听唐晚求什么教了。但是唐门是唐玄歌的心血,也……算是他自己的心血,无论如何也没法拒绝,只得勉强答应:“且说吧。”
唐承影心烦意乱,也不在意脚下走的路越来越窄,比起刚刚荒无人烟,这儿更是寸草不生,这时候唐晚回过神来:“此事还要稍后再说,此处有些怪异。”
唐承影白了一眼唐晚,嗤之以鼻,想继续往前走,才发现突然迈不开步伐了。
天地被突如其来的浓墨包围,未等到他回头,唐晚似乎就要化作残影消失在这浓墨之中。
可他已经无暇顾及唐晚,自己的灵识重得很,好像马上就要昏睡过去……
正当唐承影怀疑自己要被人强行收进宝器之中,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大手,直捏着他的后颈,力大无穷,像是要把他的脖子也一并捏碎一般。唐承影从未经受如此之痛,整张脸都皱得扭曲了,咬紧了牙关才没有漏出声音。
但偏偏又有一个声音在逼他:“痛苦吧,痛苦的话,尽情喊出来就好了;绝望吧,绝望的话,放弃就好了;你还有什么好坚持的?你为了一个根本不记得你的人在白白痛苦,白白绝望,白白浪费时间,虚耗寿元?可笑!”
这人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唐玄歌走过两次登仙路,第一次落入凡人界已是仙体,因此唐承影也能算是半仙,虽然维系小世界花了不少灵力,但是近来有琴白玉坠的加持,早已经恢复了大半。
唐承影听到这人的声音便觉得没那么痛了,他是器灵,本身没有肉体可言,痛这种东西,只能是源于唐玄歌的记忆,或者——幻象。
如今他能深切感到痛之切,正恰恰说明了眼前一切皆是幻象罢了。
这敌手来路不俗,逼得唐承影发声之后,便能轻易把他捉进宝器内炼化,恐怕图的也是他的半仙之体。
唐承影心叹一声可惜,凡人界能把他算入圈套的人寥寥无几。
这声可惜虽然承认了那人的实力,但也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他左手一点眉心,一股灵力随着他的指尖,化作星星点点冲向这漫天的黑幕,霎时间天光大亮。黑雾不愿服输,立刻化成一股浓烟,又向他袭来。
而唐承影只是偏头瞥了那团烟一眼,就把它钉死在空中。此时天上那些白光又幻作无数光雨冲刷下来,黑烟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殆尽了。
唐晚在一边呆若木鸡,他眼睁睁地看着唐承影被卷入墨色又破光而出。
这是第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凡人与仙尊的差别。
“你之前要说什么?”唐承影问道。
唐晚这会儿愣头愣脑的,差点将心事脱口而出。也许是因为刚刚的场面太过震撼,他觉得唐承影的目光似乎比从前锐利很多,打在他身上,就像在戳他的脊梁骨一般。
唐承影看他支支吾吾,也没了听的兴趣:“你哪里学得这般忸怩,还是我唐门的男儿?”
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一味逃避或是欺骗自己,也是没有用处的。
若是等到最后才将真相公诸于世,可能一切为时已晚。
唐晚说:“前辈,请留顾长夏一命吧。”
自从进入凡人界以来,琴白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愣住。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叫做顾长夏的人,褪去面具所显露出来的。
却是另一个,完完全全的,他自己。
如同镜面一般——另一个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031
031
顾长夏轻抚着自己的脸,说道:“第一眼看到仙尊,我便想通了许多困惑已久的事情。想必仙尊,也是如此吧?”
琴白这一眼看过去,顾长夏刚刚那些闹气的举动,反而变得有些可爱。可能是他自己太迟钝了,这么明显的事,还要等对方来揭晓答案。他所找的那缕残魂,正安好地坐在他的对面。
顾长夏说:“也无外乎如此,关心则乱罢了。”
事情似乎明晰了。顾云梦能听到他的琴音,是因为是顾长夏的儿子,顾长夏是他的三魂之一,自然是有他的气息;顾云梦在小世界看见的那段登仙残影,唐承影没有说错,确实是他那次仙魔大战时狼狈登仙的样子;龟卜也没有说错,此事无解,有去无回,问题的关键是他本人,无论是顾长夏还是他也好,不存在于三界之中,更没所谓生死。
想到这里,他心里倒是轻松了一些,还好并没有同他之前想的那样惨烈。寻到了人,拿回了魂魄,看情况处理一下唐门的一众事宜,丢下几块灵石就可以离开了吧。
顾长夏看他脸色由阴转晴,大约也是明白琴白计划着什么。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亦不遂仙愿。顾长夏老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再看琴白,未免觉得他幼稚可爱,便笑道:“仙尊大约觉得长吁一口气吧?”
琴白看他一眼,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眼神比之前柔和了许多,还带着少许温柔的笑意。
顾长夏心下一震。
习惯了装疯卖傻的人,时间久了,可能真的会忘记被人温柔相待的滋味。他暗笑自己傻里傻气,人多狡黠,怎能当真?步步为营走到今日,靠的就是心志坚定,越是不让他活下去,他偏要活着,活得比谁都精彩,这才能算是真正来过这世界。
顾长夏莞尔:“但是仙尊是否又知道,在下,既是仙尊生魂,亦是这世间所传的魔君呢?”
唐承影对顾长夏的印象,仅限于小世界中所见那一幕,所以对唐晚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为什么要杀他?”
唐晚见前辈这般反应,心里更加发苦:“前辈,刚刚袭击你……是他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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