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白 作者:温茄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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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罗生对门派更加失望。他入门后不到一年便筑基,之后七十年都未能达到练气,几乎耗尽了他当时一半的寿元,而此时的琴白,入门七年,却连筑基都达不到。
顾云梦当初所梦见的,正是琴白归入天勤麾下,与罗生相见那时,罗生又气又急,怕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子重蹈覆辙,但因为师出不同,话也不再能说得通透,只能自己空着急罢了。
后来那段时间,天酬真人又找到罗生,装作十分后悔的模样,说这一切都是掌门所定下的试炼,不过他已入门,就可以修之后的功法,此时再拿出《三千世界洪荒逍遥真经》,罗生如获至宝,更对师父百依百顺。
可惜天酬算错了一点,无论是道修也好、魔修也罢,随着修为进阶,头脑都会更加清明,罗生本来就不笨,哪里看不出天山派对他耍的把戏?
名门正派亲手扶植的魔修,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销毁的弃子。
罗生十分清楚,不管天山派真正的目的何在,他是在大选的众目睽睽之中被天酬真人迎入天山派的。一旦他魔修的身份被曝光,门派为了保全“仙修第一正宗”的地位,一定会当场将他击毙。
就这样心惊胆战地过了一个甲子,罗生修得金丹,便以修行之名拜别了天山派,易名罗刹。
自此之后,罗生再也未曾回去过,他在魔界最底层的魔域勤加修炼。
一直到仙魔大战的来临。
修魔、或者修道,难道真有是非高贵之分么?
罗生从前是相信唯有修道一途能够救宗族、能够成大业,而他阴错阳差成为魔修之后,不仅没有被心魔侵蚀,也结识了不少灵智清明的魔修。
这时魔的概念,在他心中便和从前不同了。
魔修图的便是随心所欲,而道修也是以自己的准则活着,两者放在一起,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
那为何便要对魔修另眼相看?
罗生觉得自己既已入魔道,便应当将对道修的执念放下,他也确实放下了。
按照魔修的方式重新活着,不仅修为增长得十分快、连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又过了两百年,他已进入化神中期,只因隐姓埋名,所知者甚少。
这时天山派突然打出仙魔大战的旗号,要率领道修一派清缴魔修。
罗生真是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在他看来,这一切也不过就是天山派的一贯作法罢了。
那逐渐腐烂的“名门正派”到撑不下去的时候,便自导自演一出好戏:它先将逍遥世界的道修集合起来,收拢一批势头正旺的道修大能,然后利用天山派在逍遥世界中第一且唯一的假象,发起一次征讨魔界的战争。这实际是为了借魔修之手,将那些不愿被它收编的大能杀死。这样一来,天山派自然长青不老,稳坐道修头把交椅。
罗生不禁悲叹一声:自诩名门正派,干起草菅人命的事情来,连魔道中人也要自叹弗如。
这一战便如此,匆匆地来了。
他没想过当年的小师弟会成为战场上兵戎相见的人。
他只感慨道:天勤把琴白养得真好。
有了本命法器的琴白,出落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跟那年八岁拖着鼻涕到处跑的小傻子相去甚远。
然而已经晚了,他已经来不及将这些事都告诉琴白了。
魔修有女干险凶恶之人,而道修也有为了一己私欲置人于死地者,如今魔修已经被逼到生死关头,哪还有退缩的道理?
琴白那时也已是元婴后期,是放任他杀了其他弱小的魔修、还是眼看着他被别的大能杀死?
罗生手下生风、咄咄逼人,甚至故意打掉了那把宝琴。
他意在将最后一击微微偏开,放琴白一条生路。
哪想天勤真人以为他真要伤琴白,护徒心切、飞身到琴白面前阻挡、却被琴白一把推开。
于是偏巧那道掌便真的劈到了琴白身上。
罗刹当时心道:完了。
罗生入天山派第三十七年夏天,还只是筑基的他,迎来了母亲的恶讯,自此之后,罗氏宗族见他进阶无望,新生子嗣中也再无有灵根者,变放弃了重兴一门的奢望,搬下了山去。
阿妈死后,罗生自然也放下了对宗族的牵挂。他从天山派出逃的时候,唯一心里还念着的,只有他的小师弟。
那个他亲手从奶娃娃带成小少年的师弟。
而刚刚他那一掌,把他最后的念想也劈完了。
一时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甚至没有察觉到天勤真人召来的天雷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
他只见自己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眼前突然浮现了雪白的台阶。
那台阶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睛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爬上了那一层层台阶。
第一层的时候,想到了母亲;
第二层的时候,想到了过去家里的小院子,丛生的杂草、天空的飞鸟;
第三层的时候,想到了曾经日复一日刻苦学习的法诀,曾经信手拈来的道修符箓;
第四层的时候,想到了天山派;
第五层的时候,想到了天酬真人慈善的微笑、同门挖苦的嘲弄、还有地下室的阴冷;
第六层的时候,想到了自己低眉顺目地请求云游修行的样子;
……
他那样一层一层地爬,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琴白。
他的师弟,一点一点从一个小豆丁长大,手抚长琴、独当一面。
罗刹微微一笑,踏进了天门。
是,飞升。
☆、035
035
唐承影深深地叹了口气,把顾云梦从罗刹的故事中拉回现实。
大概是因为那些梦的原因,顾云梦觉得罗刹的过去就好像在他眼前演了一遍一样。
从过去的痛苦、矛盾、隐忍,到后来的觉醒、悟道、释然,全都仿佛自己也经历了一遍,让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修真界有这么一句话:
食得十万八千苦,方为九重天上人。
唐承影曾经以为唐玄歌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如今见了罗刹才自愧弗如。
顾云梦回过神,抓过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
罗刹翘着脚看着他,说道:“怎么,如今我这故事,是干着你了?”
顾云梦看着茶杯,轻轻问道:“你会救琴白的吧。”
这句话却不知哪儿触了罗刹的逆鳞。
他冷哼一声:“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说完,他也不想跟顾云梦多解释,直接化作一道黑云离开。
只留下顾云梦和唐承影两个人,一脸莫名地大眼瞪小眼。
“这人怎么回事?”唐承影不禁骂道,“不是他说自己爱琴白爱的死去活来的吗?”
顾云梦也不明白,可他觉得罗刹对琴白的感情不似作伪,只能摇摇头,将此事揭过:“他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其实从他入魔城至今,罗刹能够出手相救,就已经是意外之事了,“好歹他曾帮你我逃离了苏狸,如今在这儿也算没了性命危险,救琴白的法子,我们自己再找吧。”
唐承影刚刚说罗刹,也不过就是图一时嘴快,他心里哪儿不清楚罗刹的好?
既然顾云梦这样说了,他自然也就跟着这台阶下来,说道:“琴白现在不过是要尽快恢复修为,免得他魂魄的灵力耗尽,这样说来,也不算大恙。”
顾云梦苦笑连连:这还不算大恙,那什么才叫大恙?
唐承影本是想安慰顾云梦,看那小少年脸色,才晓得自己讲错了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接什么好。
顾云梦顿了一下,说道:“以我们现在的灵力,能回到凡人界么?”
唐承影仔细想了想,说:“如果你能冲破封印,尚可一试。”
见此事有一线希望,顾云梦立刻问道:“我刚刚进了罗刹的梦里,算不算是破了封印?”
这次换唐承影苦笑道:“与其说是你进去了,不如说是罗刹‘请’你进去的更好。我在一边看得清楚,他说话时,身上有微弱的灵气颤动,应该是激着了你的灵力——就像上次一样,你是被动的。”
“那便算了”,顾云梦反过来安慰着唐承影,“我觉得魔界的法子一定比凡人界要多,蹲在魔界,说不定更有希望。”
唐承影点点头:“是了,你能这么想也好。”他飞上顾云梦的头顶窝着,又说:“过一会儿那女人要来送饭,不妨我们问问她就是了。”
“她?”顾云梦眼乌珠咕噜噜一转:“我是怕她……”
这言下之意,两人都懂,怕她不仅不救,反倒把琴白往死里弄,那就不妙了。
“总之,你先同她相处试一试,总要认识些人,才能有办法。”
这话说的在理,顾云梦点头应道:“总之边走边看了。”
这边在罗刹的宅邸,小酒领着凛真人七拐八绕地进了一处奇怪的房间。
这件房子,在宅在的西边角上,面朝北、屋内日照却极好,凛真人几乎是一进去,就被里面的阳光晒得晃了神。
小酒笑嘻嘻地调侃道:“好姐姐,没见过这样妙的屋子吧?”
凛真人也回以大方一笑,说道:“确实是个好地方。”
“那当然!”小酒得意地说道,“这儿是魔尊用来放宝贝的地方,你是第一个进来的呢!”
“我?”凛真人当然没有被他这甜言蜜语哄得昏了头,反问道:“难道不是你这小乖乖吗?”
小酒眨眨眼睛说道:“我不过是魔君做出来的下人,供他差遣、打理这院子,凛姐姐以后说不定住进来,就是主人了。”
他这话说到凛真人的心坎上,不过她还要点脸皮,立刻回道:“哪里的话,魔尊的宅子我攒几辈子的钱也买不起的,你就别笑话我了。”
凛真人也是厉害,不理小酒那暗示,光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小酒便依着她的意思把这话揭过去:“好姐姐,我带你看看这儿,你看这盒子!”
凛真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无比精美的盒子,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盒子,深红的木头、红得发亮,边角上还镶着金银混股的花样,单是用眼看过去,就明白它价格不菲、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东西。
凛真人心想:真不愧是魔尊,什么样的宝物都是应有尽有。
“可把姐姐给看傻了!这不过是个装匕首的盒子罢了。”小酒说道,“不过小酒第一次看,也是吓了一跳,这可是凤栖梧桐木做的呢!魔尊可说了,这世上,也就做了两样东西!”
匕首?什么样的匕首得要这样的盒子装着?
凛真人看小酒那意有所指的样子,便顺着问道:“那么还有一样呢?”
“就是这个了!”
小酒立刻拉着凛真人,走到屏风后头。
那是一架琴。
琴身红得发黑,琴弦隐隐发出微弱的灵气,阳光打在上面,好像有无数的星星萦绕在周围一样。
真是一把,连外行人看了都会赞叹的琴。
凛真人也不例外。
她呆呆地看着,仿佛忘了时间、忘了自己在哪里。
只瞧得见眼前这一把无比华贵的琴。
“姐姐!”
小酒大叫了一声,把凛真人拉回了现实。
她这才发现,小酒堪堪拉住了她的手,她差一点点就要摸上那把琴了!
小酒义正言辞地说道:“姐姐,这可是魔君的宝贝,你若是碰了,我是不好交代的。”
凛真人如梦初醒般地将手抽了回来,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道:“是我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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