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弯起嘴角：“你说的没错，我已经失去了一切需要珍惜的东西。这个世界真是糟糕。”

    “这个世界一直这么糟糕，只是你的观察力进步了。”塔那托斯回答：“但即便如此，你还是没能看到某些东西。”

    苏瑞缓缓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你感激梅洛，因为他救了你。”塔那托斯说道：“但导演这场悲剧的元凶，其实恰恰就是他。”

    失去了平时的从容，苏瑞冷冷地看着他：“我看上去像是一个蠢货吗？如果没有梅洛大人的帮助，我根本就不可能活得下来。”

    塔那托斯平静地说道：“你离家出走被人诱拐，被送到实验室受到自己恋人的折磨，并且幸存下来，成为了唯一成功的实验品，这一切看上去很自然，但你不觉得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这些事并不是卡菲尔祭司的本意，他只是被人蛊惑了。你一定很好奇卡菲尔祭司口中的大人是谁，我可以保证，那指的并不是大王子。”

    苏瑞的脸色微微发白：“不，你没有证据……”

    塔那托斯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有证据。”

    “证据？”苏瑞喃喃道。

    “因为某些原因，我很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实验室的事情，而实验室崩塌之后，我也负责了后续的调查工作。”

    塔那托斯说道：“那个实验想要成功，实验品心里必须拥有大量的负面情绪。事实上实验过程中的很多折磨都不是必需的，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你们心里充满恐惧、愤怒和恨意。但只凭这些是不够的，还需要催化剂，这就是为什么梅洛要花心思导演这样一出悲剧。”

    “不是…不是卡菲尔的错吗？那为什么是我？”苏瑞的声音骤然尖锐起来：“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们？”

    “因为你是贵族，血脉里残存着上古的力量。”塔那托斯道：“也因为你是一个没有多少价值的女孩，你不能继承家族，并且爱上了一个祭司，甚至因此不愿意嫁入皇室。苏瑞巴尔斯，你的家族跟梅洛做了一个交易，他们出卖了你。”

    血池突然激烈地翻滚起来，苏瑞姣好的面容逐渐扭曲。她蹲下来，用手捧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

    “我是爱他的，不是卡菲尔的错吗？不，不，他造成了这一切，他杀了那么多人。但是……但是，我爱他，我愿意为了他去死，我想要为他赎罪……他不值得，不值得……为什么，我们本该在一起的。”

    她在迷惑，不知道在向谁追问，然而这些问题永远没有人能够解答。苦难无法躲开，就像人无法逃离自己的命运，他们被骨子里最深层的属性所引领，无法阻止自己成为必然要成为的那种人。

    哭声渐渐停止，她抬起头，脸上是纵横交错如蜘蛛网一般的红色纹路。

    “我恨他，他毁了我的一生。”苏瑞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就跟你合作。你会帮我杀了光祭司梅洛的，对吗？”

    

    第49章

    

    雅江注意到了光明神塔里的动静，但很快一切都平息了下来。这让他忍不住重新评估了一下塔那托斯的战斗力，并且决定把“家暴”的想法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事实上，在打不过别人的时候，雅江一向都是一个懂得忍让、爱好和平的好人。

    他没能派上什么用处，就跟暗刃一起撤回了那栋别墅，因为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他直接上楼躺到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红正黑着一张脸坐在床头。

    雅江：……

    想起前段时间坑过人家，他忍不住就有点心虚。默默地闭上眼睛装睡，不知过了多久，这么长时间没一点动静估摸着人应该已经走了，他才偷偷地睁开了眼睛。

    红冷冰冰地看着他：“您醒了？”

    ……靠这分分钟要吓死人啊！

    差点从床上滚下来，雅江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心脏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你、你……你怎么还呆在这里，你不是很忙的吗？”

    红回答道：“大人要出去一趟，吩咐我看着您，免得您又不告而别。”

    说到最后几个字，红特意加了重音，小模样特别咬牙切齿，特别恨。

    雅江硬是从这短短一句话里品出了急速up的怨妇值，顿时觉得汗哒哒。宝宝不开心，但宝宝就是不说什么的，暗刃首领你人设都崩了啊，有木有，有木有！

    不过雅江倒不也没有真的多害怕红，因为后者不是一个记仇的人，这货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既然他还没在睡梦中被大卸八块，那就说明红以后也不会把他给怎么样。

    “上次的事情，对不起。”雅江咳嗽一声，开口一脸真诚地道歉：“我……”

    话音刚落，红突然脸色微变，朝着他扑了过来。

    以为他忍不住要对自己动手，雅江顿时吓了一跳，就想朝着旁边避过去。

    他的动作当然没有红来得快，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红稳住身形，将他护在了身后，眼神锐利地看向了窗口那只巨大的爪子。

    那巨大而尖利的爪子扒在窗户上，上面布满了粗大的鳞片，呈现出爬行动物一般的冰冷质感。不管那是什么怪物的前肢，那东西一定非常不好惹。

    等看清楚了，红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是很难对付的敌人。”

    雅江跟着感慨：“天哪，长得真是太丑了。”

    红：……

    默默地看了雅江一眼，红艰难地把“你脑子坏掉了吗”这句话给咽了回去，开口说道：“我挡住它，您去找援兵。”

    “等等，那是……”雅江愣了愣，意识到红应该误会了什么，正想开口解释一下，那只爪子却猛然动了起来。

    恐怖的力量令房屋发出了咯咯声，有灰尘落到他们的头上。两人怔愣地看着墙面上出现一道长长的裂缝，从上面一直延续到下方，并且迅速朝四面八方扩展开来。人类坚固的住所对那怪物来说，似乎只是一个脆弱的玩具。

    红第一个反应过来。

    “往楼下跑！”他喊了一声，然后拔出一把匕首就冲了上去。

    “不，他是我的……”话说到一半，房间猛然一晃，雅江抓住旁边的沙发靠背，上前几步仍旧不肯放弃地想要对红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直接在他的大脑之中响起。

    “嘿。”对方欢快又得意地跟他打招呼：“我来找你了，我的新形象是不是非常威武雄壮？”

    说着，他俯下身来，通过那个自己他扒大了的孔往屋里看。那双无机质的眼睛透出一股爬虫类特有的蛮荒而冰冷的气息，金色的虹膜反射出红的身影。情况如此瞬息万变，红在下一秒，就没有任何意外地趁机将匕首刺进了他的眼睛里，带着刚烈而清晰的杀气。

    “……朋友。”雅江一脸呆滞地把剩下的两个字给说了出来，看红还打算继续攻击，这才完全反应了过来：“都住手，那是自己人！”

    红愣了一下，对于雅江知交满天下、连跟非哺乳类动物都有交情这件事显然不大反应得过来，但好歹还是停下了动作。

    而他的对手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雅江猛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怀疑自己会被脑海深处的这声惨叫震成一个痴呆。

    “好痛！”那怪物大喊：“我的眼睛里绝对进沙子了，我可以保证！”

    它离得远了一点，现在两人能看得清楚一些了。那是条银龙，威严，强大，不可一世，然而现在正毫无形象地在别墅前面的草坪上打滚，一尾巴将整座房子削去了一半。

    脚下的地板摇摇欲坠，红深吸了一口气，狐疑地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不，”雅江抽了抽嘴角，一本正经地回答：“事实上我跟他并不是很熟。你可以继续殴打他，我是说真的。”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话，那条龙眼泪汪汪地抬起了头，无比悲愤地控诉道：“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上司，为了能帮上你的忙，我甚至花了大价钱更换了一个身体！”

    “哦，其实你并不需要特意把自己搞成爬虫类。”雅江毫不留情地吐槽道：“反正你本来就已经挺禽兽的了。”

    “……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分会长忧郁地说。在世界森森的恶意笼罩下，他试图安慰自己：“虽然你不领情，但至少多年的积蓄让我变得好看了许多，这毕竟还是值得的。”

    雅江说道：“但很可惜，你仍旧是个秃头。”

    分会长瞪着他，那双窗户大小的眼睛瞪起来确实很有魄力。

    “以前用点生发剂或许还有希望。”雅江无辜地耸了耸肩：“但你知道，龙是从来都不长头发的。”

    分会长沉默片刻，然后才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你好像有点生气。”

    “确实是你的错觉，我不是有点生气，我是非常生气。”雅江冷飕飕地问道：“——告诉我，你是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

    “额……城外的一个空间门……”

    雅江忍不住扶额：“所以你不会直接横跨整个卡米拉城，就这么飞过来了吧？”

    “我只是太高兴了。”分会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怜巴巴地缩了缩脖子：“而且银龙深受光明神的眷顾，民众们不会介意的。”

    “他们当然不会介意，民众会疯狂的，而没有人能够对抗他们的疯狂。”雅江叹了口气：“你知道最后一条龙，出现在距今几千年前吗？”

    与此同时，卡米拉城中所有人都涌了出来，呆呆地看着蔚蓝的天空，试图从中再找出一点那巨大身影划过的痕迹。

    一片死寂中，一个绑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木愣愣地问道：“那是什么，好大，好漂亮啊！”

    她的母亲喃喃道：“那是龙，光明神的坐骑，强大而尊贵的生物。”

    “不可能，龙是传说中的生物！”有人不可置信地反驳。

    就在这时，前些日子在马车上被人救过的其中一个乘客忽然醒悟过来：“救世主，龙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那位伟大的救世主就在卡米拉城！”

    他们起先一直不知道救了自己的是谁，但塔那托斯在剿毁光明神塔之后，为了抵挡城内宗教残余势力的反扑，就把雅江的真实身份给公布了出来，同时把温蒂也放了回去。

    光明神殿的明祭司莅临本来就是一件大事，加上吟游诗人温蒂添油加醋的宣传，所有人都知道雅江战胜了邪恶的黑暗生物。当蛮族兵临城下，民众们心中都沉甸甸地压着一块石头，长期的压力之下，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仿佛有了雅江一个人，城外的骷髅部队就再也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