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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江山+番外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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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强强 仙侠修真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除了那些渡鸦。
  林渡之:“为什么种菩提?”
  “五百万年前,有一只金翅鸟落在我的塔顶上。雪域没有食物,它飞不过去,快要力竭而死。它看着我,忽然口吐人言,请我种一株菩提树。那时天地混沌,诸灵未开,它不请我种,还能请谁呢?我告诉它,它命不久矣,等不到菩提结果的那天。它说‘愿自我以后,其他生灵饱食无饥’。小小禽鸟,竟发宏愿,我觉得有意思,想种便种了。”
  林渡之神色微异:“一直到今天?”
  “当然不是。无趣时我便去睡觉,经常一觉醒来,五六十年过去,大树早被风雪摧折。倒了再种,种了又倒。”
  岁月漫长,沧海桑田,死亡与新生交替,早就不是很多年前,金翅鸟请他种的那棵了。
  林渡之沉默不语。
  波旬道:“随我来。”
  黑塔没有其他人或魔,他们的脚步声在狭长走廊内回响。这段时间异常安静,足够林渡之思考很多问题。墙壁两侧灯台烛火憧憧,魔王的影子显格外高大。
  这是一间布置简陋的书房。
  魔王点了灯,照亮书桌前未写完的卷册,还有那些层层叠叠的古旧书架。
  林渡之问道:“你为什么有佛经。”
  他声音平静,仿佛已经知道答案,却非要问出来不可。
  “这不是佛经。你每一世的传记,都是我写的。”魔王笑笑,“我不喜欢写自己,活得太久,一天和一万年没有区别。写你更有意思。你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我都替你记着。”
  波旬打开琉璃窗,风雪灌入,吹得案前纸页哗哗作响。几只黑色渡鸦飞进来,四下盘旋,叫声嘶哑。
  林渡之脸色微白。
  禽鸟受黑塔魔力浸染,天长地久生出灵姓,叼走魔王的札记。于是那些佛经故事散落人间,又被人口口相传,重新演绎或添改。
  多荒谬。黑塔就是浮屠,传说中云端之上的传经之地。
  波旬道:“那只金翅鸟,是你的第一世。”
  魔王与天地共生,与星辰为伴。人族观察星象,用推演术之类的法门去卜算未来,他却不需要,他对万物规律、天地意志的体察出于直觉。
  林渡之拾起案上被风翻动的卷册:
  “第九世佛子生于蓬莱仙岛,乘船渡海,入世见人间诸苦,发宏愿寻止苦之道、使众生证悟。”
  他一页页翻看,看对方如何寥寥数语记叙他的人生,最后一张墨迹尚新,应是前些天写的。
  “历尽磨难,路遇魔王波旬,此为涅槃成佛前最后一道劫数……”
  而此刻,无所不能的魔王,就站在他眼前,磨墨提笔,写下故事的结局:
  “受困浮屠塔,永世不得成佛。”
  林渡之平静地看着他,无悲无喜。
  波旬被他目光激怒,冷笑道:
  “你为了终止人间战祸留在这里,那些人却不知道你的慈悲。你解救苍生,可是谁能来救你呢?”
  林渡之拍了拍他的头,像刚捡到他时一样。
  魔王高高展开、充满攻击姓的羽翼无意识收拢下去,少年面容露出天真神色:“成佛有什么好,我也能给你最好的呀。”
  自打那日,林渡之吃珍奇的灵草,用最柔软精细的丝绸,魔王取玉液琼浆,天材地宝供养他。
  林渡之没有异议,他不觉得自己是囚徒,自然摆不出生无可恋的姿态。
  魔王却一天比一天崩溃,因为大多数时候,对方不言不食。只在书房看书,或在窗边看风景。
  剔透的眼睛不再对他笑,纤长的手指不再摸他头。更不会有人抱着他讲故事了。他想林渡之留下,却不想林渡之这样对他。
  那天佛子在书房写字,窗外的渡鸦飞进来,低头磨蹭他掌心,叼走他桌上纸页,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波旬嫉妒地瞪一眼那只死鸟:“你尽管写信。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林渡之置若罔闻。
 
第116章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程千仞与顾雪绛上次见面, 在佛光山慈恩寺里。他们身陷重围, 并肩作战,那时顾雪绛还是紫衣公子打扮, 护在林渡之身前, 插科打诨, 笑骂群雄。
  朝光城再见,顾将军披坚执锐, 气势冷厉, 倒显得程千仞平静温和。
  他们屏退左右,城头叙话, 时间有限, 也不必寒暄, 话题开门见山。
  顾雪绛:“你到底是要跑路,还是去做太子?”
  朝局云谲波诡,皇都是野心家的一场美梦,未知危险伴随着巨大宝藏。但以他对朋友的了解, 程千仞权欲不重, 做院长、做山主, 大多出于责任心。
  “我跑什么,天赐不取,反受其咎。”
  长风浩荡,天高地阔,护城河波光粼粼,城头旌旗飘扬。
  “我可以回避, 但它会成为我的心结……剑道已至瓶颈,我冥冥中心有所感,突破的契机应该就在皇都。”
  顾雪绛:“你是不是太急了。修行路上三道关隘、三座险峰,你才闯过险关,就迫不及待要登山?”
  “见山攀山,见海赶海。我怕什么。”
  换做傅克己,肯定会严肃劝诫他端正态度,但顾雪绛只是狠拍朋友肩膀:“好!”
  在人与魔族漫长的战斗历史中,攻城器械与城墙层层加高。直到今天,朝光城作为大陆第一要塞,城墙高三十余丈,由坚固无比的花岗岩砌成,远望像万仞山脉延绵,接天连地,钢筋铁骨般骇人。
  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想起历史上那些惊心动魄、事关种族存亡的战役,因生而为人感到万分自豪。取水沧江、暗流汹涌的护城河,刻满防护符文的墙体,城上巨大的投石机和弓弩,共同见证伟大将领的功勋、人族世世代代不屈的斗争意志。
  顾雪绛看见这座城,就想起少年时的野望。
  “千仞,谢谢你。”
  平叛之将固然威风,却不是他初衷,杀神凶名也非他所愿。成为守护家国、令魔族闻风丧胆的镇边之帅,才是他最高理想和终身抱负。
  唯一遗憾,只是听说徐冉已经调任禁卫军,前日启程赴任,可惜不能与昔日好友并肩作战。
  一腔热血酬知己,知己一个也无。
  “除了你,谁堪此重任?”程千仞道,“我得走了,安国一直盯着我,好像我会破碎虚空、消失不见。”
  顾雪绛拉住他,低声道:“最后一件事。自林鹿东出朝光城,便失去音讯。我派去跟他的人,可能是被他发现了,所以故意甩开。我猜他不想再跟我有牵扯,但是……”他说到这里,声音更低,好像这种请求很过分一样,“如果你有林鹿的消息,请告诉我一声。我没想打扰他,只是担心他。”
  程千仞:“没问题。”
  他们击掌撞肩。
  眼看顾雪绛进城,徐冉才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开局两把刀,话本全靠买。
  她此时便在擦刀。
  白闲鹤这次帮她隐瞒行踪,勉强算她同伙:“你不去见他一面?自你离开神武军,就再没见过他了吧。”
  “我是劝他保重,还是骂他几句?没意思。如果他哪天摊上事,我愿意舍命去救,现在让我见他?算了吧。”
  乱世初起,徐冉、林渡之便随顾雪绛参军。那时学院刚停课,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各奔前程,与三两好友结伴,便觉未来无限可能。他们三人也确实有过一段意气风发的快乐时光。
  白闲鹤:“……何至于此。”
  “我和林渡之亲眼见过他战前劝降,敌人不降他便屠城。千仞只是听说,这不一样。”徐冉一边擦刀,一边慢慢说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任何动作都不再急迫。
  “以前我们有门课叫军事理论基础。有一天,先生问‘东征之战中,如果你是魔族将领,如何最快攻下朝光城?’,你猜他怎么答。”
  她平静地复述顾雪绛的答案,时隔多年,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记得一清二楚。
  白闲鹤听罢,感叹道:“是他会做的事。他根本不用修这门课。”
  “这门是副课,他主修‘博物志’。熟知各地风土人情,每条山脉的走向、每支河流的汛期。他刚到神武军时,手下兵将不够,经常挖渠引水、筑坝拦河、再埋下爆破符,使山石崩落,利用地势做水淹、火攻。南渊精神本来提倡‘学以致用’,但教博物志的先生专门写信给他,说自己没他这种学生。”徐冉收刀回鞘,“我在讲笑话,你怎么不笑?”
  白闲鹤轻咳一声,心想这比傅克己的冷笑话还冷,我怎么笑得出来。
  徐冉话锋忽转:“长公主让你留下与他共事?你什么感觉?”
  “流水的元帅,铁打的总参,我十分骄傲。”
  他自认是除安国公主外,最熟悉镇东军,最了解朝光城的人。
  徐冉嘁了一声:“听说你以前和他有过节?”
  “天大的过节。只等他马背冲锋的时候,我躲城头放他冷箭,不信搞不死他。”白闲鹤摇摇扇子:“行了,别拿话试探我,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留下,必定尽心尽力地辅佐新元帅。”
  徐冉被拆穿也不扭捏:“辅佐不指望,你每天催他按时吃药、少抽点烟,别死就行。”
  “我觉得你还是挺关心他的,你不如自己跟他说,免得后悔。”
  徐冉背上双刀起身,红发带如跳跃火焰,姿态潇洒:
  “行走江湖,哪来那么多后悔事。”
  程千仞乘坐云船前往皇都,同行还有两位公主与镇东军精锐,按太子归京的仪轨看,这遭排场足够煊赫。
  但顾雪绛、傅克己留在朝光城坐镇宗门联盟,徐冉不与他们一路,他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只有怀清、怀明两位弟子随侍,也算孤家寡人。
  庞然大物在云海间穿行,山川河流一闪即逝,程千仞站在甲板边,穿过云层向下眺望。
  温乐和他聊天,像只唧唧喳喳的小麻雀。
  “春天最好啦。宫里柳树结絮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粘在我裙子上像绒花。还经常有野猫跑进我宫里,爬在花架上晒太阳,也不怕人,知道我脾气好才来欺负我,别人宫里都没有的。四月暖风一吹,天气晴朗,最适合打马球,你十一岁生辰的时候,父皇送了一支球杖给你,名叫‘龙骨’,花纹特别漂亮。可惜被我弄坏了,你还一次没用过……”
  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程千仞也不好再拍她的脑袋,只能宽和笑笑:“我真的想不起来。”
  温乐沉默片刻:“没事,哥。”
  一团黑色的东西破云而出,吓了她一跳。渡鸦翅膀拍打云船外的无形屏障,发出细微响动。
  温乐微惊:“这是什么鸟,竟然能飞这么高,还没有被冻死。”
  程千仞想了想,伸手将它提进船里:“如果它每日都在暴风雪中穿行,当然不惧区区冷风。”
  温乐不明所以。
  “千仞,见信如面。慈恩寺一别,数月未见。一位旧识请我做客论法,我于清净之处小住,暂不问人间事。一切安好,不必记挂。”
  林渡之的字迹贯来神韵超逸,寥寥数语,足显持笔者心绪平静。不等程千仞回信,极通灵姓的渡鸦振翅高飞,隐没在云间。
  写信人不需要他的回复,只是单方面通知他。他想,林鹿除了蓬莱宝华寺的同门、学院里的朋友,还有其他旧识吗?
  程千仞入城那日,是个艳阳天。
  春日里百花盛开,皇都百姓捧着花篮花束挤满长街,从拱极门到朱雀大街,一条大道如披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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