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双叒叕发芽了 作者:鬼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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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男孩。
男婴浑身的皮肤皱巴巴的,灰白色,肚脐还连着脐带。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嘴巴也是,他的胸膛是平静的,和他的母亲一样。
他死了。
白晓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死了。
“呜哇——呜哇——”
啼哭声依旧很响亮,从紧闭着嘴巴的男婴的身体里传出来。
可是王婆婆她们却像是没有看到这异常的现象,也没看到一直照在男婴身上的那道细细的光芒。
王婆婆把手里的剪刀在她的衣裳上蹭了两下,然后干脆利落地给男婴剪掉了脐带,脐带的断口有淡淡的血痕,鲜红的。
然后王婆婆又用手指从男婴的嘴里抠出了什么来。
当她抠完之后,却是浑身一僵,然后她忽然抓住男婴的双脚,把他倒提起来,接着“啪”的一巴掌拍在男婴邹巴巴、灰白色的屁股上。
“呜哇——”
原本死去的男婴,忽然张开了嘴巴,发出嘹亮的哭声。它因疼痛或者不可名状的原因挥舞着双手,那还不如两根手指大的小手,阴差阳错地在空中一抓,抓住了那道谁也没有看到的细细光线。
光线在男婴的手里,如同有了实质,然后下一秒像是风干的枯叶一样碎裂,碎裂成的淡淡光尘落到男婴的身上。
男婴灰白的皮肤慢慢变得红润,细嫩的双手胡乱挥舞。
有劲得很。
王婆婆露出如释重负的满意笑容,然后她把男婴包起来,交给旁边的一个年级较轻的女孩。她自己则看向了男婴的母亲。
王婆婆双手合十对男婴的母亲祈祷了一下,然后她伸向这位不幸的母亲的脖颈,从那里取下了一条项链。
项链看着朴实无华,被王婆婆转身放在了男婴的身上。
然后这队人就转身离开了。
白晓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低头拉出了自己一直戴着的项链,一样的朴实无华,一样的不起眼的小坠子——这是白晓被捡回去的时候,身上唯一存在的东西。
白晓又转头,看着那个靠着马车坐着的女人。
她很年轻,皮肤很白,身材纤细。
这就是母亲。
白晓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但是他朝着女人走过去,想要看看她的模样。
他想要给她理理头发,把剪坏的裙子盖回去,给她擦掉唇边的泪痕。
然后告诉她,我还活着。
可是白晓才刚走了一步,周围的景色又消失不见。
灰暗的天地被蓝天白云取代,他的脚下是云卷云舒,清风徐徐都是清冽的甘甜。
白晓的身体一僵,强烈的酸涩还没有从喉头褪下,眼前后知后觉地漫上了一层水汽。
白晓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睁开。
在他的脚下,透过薄薄的云雾,看到了大地从枯黄变得翠绿、从高山变为平地、从沟壑漫上深海,然后鸣虫出声,天地润色,更多的魔兽出现、消失、成长……
这一切,就像是有人把时间按下了快放键,直到一群群黑色的魔兽应运而生。
白晓的眼神微动——这是一群凯斯特。凯斯特人的兽形。
黑色的魔兽像是地狱中走出的凶神,它们有着不同的种族,长翅膀的、四肢强健的、长腮的。
它们捕猎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摧毁一切不能吃的东西;它们饿了也吃、不饿也吃,为了生存杀戮、为了戏耍杀戮……
整片大地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得荒芜凄凉,生灵惶惶。
很快,没有吃的了。
然后三种霸占不同领域的魔兽开始互相厮杀。
白晓隐隐明白这是什么,但是却觉得难以置信。
这真的是凯斯特人的起源?
是的。
如之前那般,无数细细的光线自天而降、自地而生。
光芒刺中了地上四肢强健的黑色魔兽,杀死了从天上俯冲、从水中跃出的黑色魔兽。
然后被光芒刺中的黑色魔兽,一些变成了人形,但更多的依旧是兽形。
接下来,他们和它们开始互相厮杀。
人砍下了兽的头颅,兽剖开了人的胸腹。
白晓瞪大了眼睛,胸膛急剧起伏,肺里胃里都翻滚着浑浊的郁气,难受到想要呕吐。
很快,一切平息,人里有的变回了兽,却杀了更多的兽。
兽被驱走,人留下来。
他们生养,建造,生产,繁衍。
大地的面貌再次快速变化,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然后,他们有了自己的文明,凯斯特人就此诞生。
但好景不长,埋藏在凯斯特人血脉中的兽姓复发,他们开始自相残杀,人与人之间、部落之间、城市之间、国家之间。
没有一方留情,直到另一方死去。
然后再一次,光芒出现了。
光芒选中了一个凯斯特人,那个凯斯特人成为了凯斯特的王。
凯斯特王拥有神奇的力量,他一挥手,一棵大树拔地而起,缀满硕果;他赐予果实,让凯斯特人收获力量、得到治愈、拥有子嗣;他赐予果实,让凯斯特人失去力量、泯灭生息、就此消失。
凯斯特和平了。
眼前的云雾越来越浓,最终什么也看不到。
然后云雾恢复了淡金色,白晓回到了那个虚空之中。
不同的是,压在白晓身上的威压消失不见。
巨大的守护兽卧在云雾之中,它静静地看着白晓,再次问了之前的问题:“你是否愿意成为生命树?”
白晓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涸地发不出声音来。
但是他的声音,却从身体里传了出来。他的声音也重复了之前的回答:“生命树,是什么?”
这一次,守护兽回答了他的问题:“生命树是神、也是人,是这颗星球,也是一颗小草,甚至一块石头。它是这个世界,也属于这个世界。”
是神吗?既然是这样……
白晓不明白,“为什么不在那些凯斯特出现的时候制止它们,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选择它们,又为什么选择了死去的我,我……又到底是什么?”
守护兽沉默了。
好一会,它才再次开口:“生命树是凯斯特的起源,但不是凯斯特的主宰。它负责给予,却无法决定这些生命的归宿和结局。”
白晓一愣,隐约抓住了什么。
白晓说:“但它决定了。它选择了其中一方的凯斯特,它造就了现在的凯斯特帝国,它甚至到现在还在给予凯斯特神明的力量和庇护。”
“所以它受到了法则的惩罚。”
守护兽叹息一声,然后朝着白晓低下头来,那三只硕大的金色眼睛里,糅杂着慈悲和冷酷的复杂情绪。
守护兽说:“从它选择主宰的那一瞬开始,它就从法则的一部分,成为了凯斯特的一部分。它正在死去。”
白晓一震,他明白了守护兽的意思:“你是说,生命树有了自己的意识。”
一个活生生的,有悲有喜、会狂傲会恐惧的意识。
而不是身为法则一部分的,处在旁观状态的上帝。
然后它就从神,变成了“人”。
守护兽肯定了白晓的话:“是的,但‘生命树’不需要意识。当这个意识出生的那一瞬,生命树已经成为了法则需要清理的灰尘。
但法则对它很好奇,于是看着它——它有了自己的意识,它响应凯斯特人的召唤,具化成了凯斯特的一种生命。但是它不想放弃法则给予的力量,它不断涅槃,企图摆脱桎梏。最后甚至选择了外来者的你,它想借由你的身体离开凯斯特。”
白晓恍然明白——怪不得,每一次生命树的涅槃,凯斯特星都会陷入封锁状态。
守护兽:“但它失败了,因为你活了过来。它将自己的力量给予凯斯特国王,以此来迷惑法则的眼,但同时也削弱了它自己的力量——它被醒来的你、小小的你那强烈的求生欲,给锁在了你的身体里。”
白晓一怔,身体顿时涌出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在攀爬。
白晓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守护兽说:“现在,法则看腻了。”
白晓一愣,似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法则要收回生命树的力量?”
守护兽却说:“法则要收回它的意识。”
白晓一愣,细品着这两个答案的区别。
“那么,你是否愿意成为生命树?”
守护兽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一刻,白晓福至心灵,他忽然明白了守护兽问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白晓一握拳,他抬头看着守护兽巨大的眼,回答道:“我愿意。”
“我愿意成为生命树,新的生命树。”
守护兽有些惊讶。
白晓继续说:“我将驱逐锁在我身体里的生命树的意识,我将收割它的力量,我会奉献这份力量,让它归于凯斯特,成为新的、不受任何意识左右的生命树。”
归于凯斯特,而不是法则。
一棵全新的生命树,一棵真的属于凯斯特的守护神。
守护兽抬起头,然后忽然发出了一阵畅快的笑声。
守护兽笑道:“只要你能做到,无妨。”
白晓心中一动,问道:“你真的是生命树的守护兽吗?”
守护兽的身形开始变得缥缈,轮廓如云雾消散,但它的声音依旧清晰:“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那么,接受这份力量,去创造看看吧,人类。”
守护兽的声音最后响起。
话音落,守护兽的身形就完全消失,虚空的云雾忽然开始盘旋,将白晓团在漩涡中心,然后它们如倒灌的瀑布,猛地冲向了白晓。
白晓的眼前一花,只感觉身体像是被扔进了灌满热水的泳池里。这热度渗透了皮肤,涌进了他的身体,像是打开了一扇隐藏在白晓身体里的大门,将里面白晓从未触及过的东西放了出来。
白晓看到的,是一片荒漠,荒漠里却盛放着巨大的玫瑰,玫瑰中有晶莹的露水,露水中藏着两排利齿。
利齿朝着白晓扑来,白晓双手一撑,漫天黄沙拔地而起,形成幕墙,囚禁了巨大玫瑰,淹没了那长着利齿的露水。
白晓隐隐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生命树的意识,被他锁在身体里的生命树的意识,这就是它的挣扎。
那朵玫瑰是它对美好的向往吗?
怜悯。
白晓的心中刚起了这个念头,黄沙的幕墙就被玫瑰撞出了一道口,花香扑鼻,柔软的花瓣几乎要撞在白晓的脸上。
白晓一惊,双手成爪猛地一拉,黄沙旋转如刀绞断了玫瑰的花鬮。
巨大的玫瑰跌落在黄沙之中,没了利齿的露水像是眼泪一样从花瓣里滚落。
“抱歉。”
白晓看着玫瑰,不再怜悯。如果想要活,当它成为凯斯特的一部分,放弃法则给予的力量,就能活。
但是它不愿意放手。
玫瑰的花瓣颤动,然后逐渐消失。接着,荒漠之中破开了一道深邃的裂隙,无尽的力量狂涌而出,铺天盖地淹没了白晓。
※
与此同时,中庭中。
细碎的白骨还在从苏眉跟臧锋的手中滑向白晓的掌心。
但忽然,那些滑落的细碎白骨化作了无数金光,光芒暴涨,将白晓包裹其中,然后“轰”地消失,露出了模样大变的白晓。
白晓浑身赤-裸,长发及地,发丝是纯净的雪色,发梢却变成了嫩绿的枝条,枝条上长出金属的叶片,它们包裹着白晓的身体,只露出了肩以上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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