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龙与小娇花[末世] 作者:荷包蛋超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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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结婚吗?”
他问过他。
他嗤之以鼻,“东街那个秃头一天不倒,老子一天不搞家。”
可是他到底没能成为街头唯一的恶霸,没能实现梦想——自由地打家劫舍——因为他在生死关头觉醒异能,准备前往A区。
“等我混个样子,还你的米和肉。”
张铭走了,再没有回来过。
大约有二十多年,张铭的名字和身影悄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张铭那张烂嘴骗入伙的年轻人们,有时吃不起喝不起仍然跑到他家来。不过谁也不像张铭,他们局促不安地坐在饭桌前,面对女主人温和的笑脸,两只脚在桌下别扭地打结。
没人有张铭那份理所当然的粗鲁。
平淡无奇的日子结束在三十年前的冬季后。伴随着一句歇斯底里的大喊——异能者来了——哐当哐当的声音从远到近,他家的门被砸开。他们躲在地下室,一家五口彼此捂着嘴,头顶上传来脚步声与尖叫声。
冬季是野兽发狂狩猎的季节,而冬季后则有一个属于异能者的狩猎之夜,死伤无数。异能者不常来D区狩猎,因为他们的等级连泄愤都不来劲。
寥寥几次来,他们也不知道D区人人有地下室,人人习惯在黑不见五指的地底下生活,所以收获一般。
但这一次他们耐心地摸索到地下室,将他们一个个拖出来,挑中女人和未成年的女孩,用刻薄的言语和动作侮辱她们。他冲上去,被突然冒出的火点燃头发。孩子的妈妈尖叫起来,孩子们吓得又哭又闹,他们哈哈大笑,把女人当作球一样相互推来推去。
他去厨房拿刀,刀却自己漂浮起来,径自在他背部扎了下去,尖端从身体的另一边露出,血无声无息地染开一大片。于是他摔了下去,感到有无形的重物压在背上,再也无法动弹。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
越过狰狞笑脸,与往昔的喜乐安平,明白绝路近在眼前。他应该就此闭上眼睛,等着死。偏偏眼珠子不适地挪向窗边,他看见他从外面经过。
张铭。
时隔二十多年的对视,他使出浑身力气大喊:“张铭!”
张铭慢慢地止住脚步,在原地站了两三秒之后对年轻人们说:换一家。
对方年轻气盛不容他人打岔,二话不说运用异能,三两下又败下阵来,最终带着气离开。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妻子身旁,发觉她奄奄一息。他们的女儿已经断了气,外表看着完好。那些异能者拿她做实验,控制火只在皮肉里头烧,把五脏六腑大小肠烧做废墟。
“救救她。”
他握紧她的手,无疑在向张铭求助。可张铭仍站在外面一动不动,不过是动了动眉毛,“你有三个小孩,只死了一个。”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没有心思反驳。不管怎么样,他只有一个妻子。他这样想,也这样说。
张铭却问:“有没有吃的?”
还是那样理直气壮。
因为力量,他变得喜怒无常,不再是记忆之中述说着霸主梦的瘦小子。
他现在是狼,走到穷途末路,六亲不认。
而他。
他任由女儿的尸体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没法安慰伤痕累累的年幼双胞胎,也无法陪伴着妻子。用发抖的手做了几道菜,原材料是下周准备带去店里的,他们从来没吃过的好肉。
他以为他会高兴,好歹念旧情。
张铭却仅仅吃了两口,放下了筷子,神色怪异地说:“你的手艺还是很好。”然后站起来,说谢了,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一瞬间移出老远。
他拼命追着叫着,要不到一个转头,更别提出手相助。等他放弃念头转身回家,她已经没了呼吸,皮肤变得冷硬,手指不小心用力过大便会留下青色的一小块。
肌肤凹陷下去。
再慢慢地、慢慢地、死气沉沉地变回原形。
他嚎啕大哭,抱着僵硬的尸体,以生平没有过的音量大哭着,眼泪一点也掉不下来。他决定憎恨异能者,也憎恨张铭。
一恨七八年,夜夜入梦。
后来张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不是死在他手下。
听说是冬季行动中处事太张扬,执行任务被抛下,结果被野兽撕成碎片。那种在区域间穿走贩卖消息也偷运物品的人找到他,给他一大笔钱和一个光脑。
张铭的光脑,和钱。
不知道张铭为什么给他这些,也不想知道。他把它们放在储物柜里一直没动,过了两三年才无意间翻出。
光脑里有张铭临死前的脸,成熟化的五官彻底脱去孩子气,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此时趴伏在地上,野兽踩在他的脊背上,居高临下的目光竟透着几分不屑。
阿宏。
他嘶哑地叫着,令他死去好久的心脏生疼一下。
以前张铭老这么叫。
阿宏,来点吃的呗?阿宏,你店里有没有什么客人能走私上面的武器的?阿宏,今晚有几个弟兄来你这躲躲,别让人抓走了。
阿宏,你看。
他说:你看,有人从那边经过,他不会救我。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谁也不救谁,活着是自己的事情,死了也自个儿担着。这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习惯。我太习惯了。
你老婆的事也不能怪我,真的。
死到临头他还是理直气壮:因为帮你们说话,我惹人了,现在我要死了,你能来救我么?你不能。我没指望你救我,你指望我救了你再救你老婆,我救不下去,我们没这个习惯。
但是……
野兽开始啃咬他的脖颈,他断断续续地说:但是阿……我觉得……没有到A区就……好了……真的……做异能者……没什么……风光的……我他妈……我他妈……不是人……了……你懂么……你…
我是个怪物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吐出来,顺带一口血沫一口血沫:你总不能恨一个怪物不讲情义。怪物没有情义,有了它就很难活下去了,你说是不是?
这里到处是怪物。
接着,他的脖子被野兽咬断了,头颅一落,咕噜噜滚到滚到一边去,血红的眼睛还透过屏幕瞪着他。
视频结束了。
他在原地坐了很久,一动不动。
他知道的。
张铭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自私自我、争强好胜又恶毒善妒。临死前颠三倒四一大堆话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忘了欠着的多少袋米和肉。
光记得自己生存的艰难却将他人的苦痛视为无病呻吟;光记得别人一个妻子三个孩子,即使死了一个也有两个,再不济手艺不会死。
那样自私。
他全部知道。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他毕竟死了,她们也是。
剩下他和两个儿子,一个痴傻一个叛逆。他不能死,也没法活,如果没有日夜重复的噩梦,恐怕骨头都会七零八落散落一地,再也撑不出个人形。
他必须恨下去。
不断地——
把异能这一存在当作罪魁祸首憎恨下去。
第二天,他用张铭留下的那笔钱换取了前往A区的名额,然后一切都开始了,再也停不住。
第123章 真正的头目(1)
“我来了。”
她在他面前慢慢坐下, “现在你可以相信了。我不代表任何一派。”
他握住茶杯把手吹了口气,淡绿色的水波微漾, 小小的漩涡划入咽喉,结束在那里。然后开口:“昨晚有人偷渡进A区, 用光脑强行攻破一个仓库的空间锁。没有信源的情况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只有乔木栖。
那人对机械世界的威胁远超过雷系电系异能。
闻言女人的肢体中带点防备,像拉出大半的弓。但面色倒没多大变,“他们需要武器, 能够最终能够参与的人越多越好。我帮他们, 不代表我是他们那边的人。“
“不希望他们赢,但又想让他们压过小丑一头。有什么理由?”他放下茶杯,这才真正抬起头来看她。仔仔细细地看,她曾经顶替丈夫的职责在他身旁好多年。
他没有特地去留意。
因为她永远是那么安静又心平气和。她从来不说。不过她心里藏着事情的, 有时候他可以从她眼睛里看到。
只是他没想到她有胆量做那么多。
从一开始与小丑勾结帮助小丑进入A区捣乱, 至今与他私下沟通,要求他答应和和平——以彻底改变三大政治机构与等级制度为前提。
他不答应。
之后她又提出:或者参与战斗,失败前必须留下点力气帮助小丑压制住沈得川。
她不希望他们任何一方获得胜利。
或者说, 暂时不希望。
很难想象她的意图不是从中获利。
如果猜测成真,她便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野心十足,充满耐心地等待许久。
她是吗?
所以他叫她来,把那双充满心事的、温和的眼睛叫到面前来,结果没有发觉一丝野心。
这不是一双想当上位者的眼珠,而是走到穷途末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继续走下去的。像他一样, 人生的意义全部寄托在恨意上。
她恨等级制度,想取缔它,不应该的。
四根手指弯曲,缓缓摩挲着手心。
他又沉下眼,光用耳朵去听她的声音,“旧的秩序被毁灭了,新的秩序需要新的人来缔造。但是他还没准备好。”
“那个人,难道不是你?”
他反问。
她充耳不闻,继续说道:“聪明的、有手段或是有力量的人有很多,没有一个值得相信。把新的秩序交给一个人,等同于把一个国家的下一个纪元——几年、几十年、成百上千年的选择权交到他手里。只有一个人可以试试。他曾经是普通人,现在有异能,但又没有真正自认为是了不起的异能者过。只有他。”
她停顿,忽然又轻声说:“加上预言者和智者的分量,他真的可以做到一些我们想做而做不到的事。钟宏。”
她在看着他,用眼睛紧紧逼迫他让步。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下颚僵硬起来,语调低沉地问:“什么意思?”
“预言者验证过,他最终能开创出新的、没有等级制度的世界,回归本源。需要的时间还很漫长,但他可以。也许上一任预言者也说过类似的话,因此智者曾经暗中帮助他发掘能力。”
她说:“我想,归根结底,你我不想看到的局面是一样的。异能者肆无忌惮,霸占最好的资源,越来越不受法律约束,也不再将自己看作人,自然不把普通人当作同类。你选择铲除异能者,失败了。因为世界规律也在调整,现在野兽不分春夏秋冬的进攻,只靠机器或异能者都不会够的。他用上了普通人,开始尝试协调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异。我希望他一直尝试下去,直到获得好成果。”
说完,她也要了一杯茶。
他喜欢泡茶,高举起茶壶,水流从半空落下,弧线优美、声音清脆,心脏深处剧烈的一缩一缩起来。
很疼。
自从来到A区,下定决心铲除异能者,他变得比谁都冷酷。暗中将高异能潜能的婴幼儿分派到下位区、利用光脑监控重要人物的动向、抓捕许多异能者做实验或减少威胁……他做过许多事,没有心软过,因为他相信自己是对的。
斩草得除根。
割掉烂叶才能新生。
他这么相信并且坚持下去。
没人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让协会一点点重新地位高尚,足以要挟异能者们。也没人知道每年冬季后,异能者们的杀戮娱乐步步被管制,因此家破人亡的人数直线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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