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邀请
【神明弃, 宴相邀】
谢木佑挣扎着起来, 景安不明所以只能半扶着他前行。
他踉踉跄跄地走着, 仿佛刚刚的那口舌尖血耗费了谢七所有的心力。
景安皱了皱眉, 觉得他似乎状态不对。从扶变成握,最后拽住他的胳膊。可谢七却毫无知觉执拗地往废墟中走去, 不言不语。
“谢七!”
谢木佑拖着沉重的步子, 执着地前行。
“谢木佑!”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在不知不觉地对峙中使出来了浑身的灵力, 神明塔前的石砖已经被他们踩出了深深的脚印。
谢木佑充耳不闻,赤红着双目, 眼前回放着千年前的那一幕——
当年,他在混乱之中突然记起和那人的西南之行, 匆忙赶到雀氏族地,想要把那人留在这里的一缕精魄取回。
当初那人与雀氏约定百年,百年之内他以一缕精魄镇住此处的异兽助雀氏立族, 百年后物归原主。
虽然掐指一算, 未过百年,但谢木佑想这原本就是属于那人的东西, 当初他施恩于雀氏本就让谢七不舒服了。
只因为,谢七觉得这群人并不值得那人花这么大的功夫。
那人却笑着跟他说:“我们拥有的太多,老天都会看不下去的,所以分一点给别人。况且, 人族为天道所钟, 我借精魄给他们, 安知人族不会分气运予我?”
他想过也许雀氏会不交出来……但他并不介意强抢,背信这样的罪名他来背就好。
但是谢七却从来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当年恭敬地从那人手上接过精魄的年轻族长此时正谄媚地跪在红衣男子的脚边。
满头的银发,脸上深深的沟壑,早已风烛残年的族长正满脸堆笑将手中的匣子献给红衣男子。
“很好,尔等本就是本君的子民,汝予我忠诚,本君赐汝长生。”
谢七想冲出去,却又记起那人的叮嘱——“离他越远越好,你活着我还有点指望,你要是也跟着来了我们俩还能指望得上谁?”
红衣男子掂量着匣子时毫无温度的凉薄话语,每每在梦魇袭来时总是会在谢七耳边回荡——“以下犯上者,死不足惜。”
谢七想说“不!”,可那是他没能说出口,他的身上被那人下了禁制,眼睁睁地看着红衣男子拿走了他最后的希望,眼睁睁地看着族长带着全族人假惺惺地跪拜着那人的金像,嘴里诵念着黑龙仙君。
谢七只想冷笑,连跪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帮人究竟求的是哪路神仙?
“不——不——”
谢木佑拖着嘶哑地声音,挣脱了景安的手,一步一步踏入废墟之中。
弯腰从铁铸剑下捡起了一个血红的晶石。
晶火石,有些时日没见过了,那个男人的势力被几方联手打压后,他就再也看不到从前随处可见象征着红衣男人力量和权势的晶火石了。而且这个小东西,还能吸收力量,虽然不多,可积少成多。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敢在那人的神像之中藏着晶火石,当真是无耻至极。
苍白有力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晶火石,晶石的棱角陷入了他的皮肉之中,但谢七似乎毫无知觉,继续用力碾压着石头。
追进来的景安就看见从他掌心缝隙中飘洒而下的火红的粉末和着鲜血……
“你疯了?!”
景安上前用力掰开他的手心,手掌心上是纵横交错的伤口上面还粘带着细碎的粉末。
“景安。”谢七看着他,用带着血的手掌碰了碰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景安眉头紧皱,直觉告诉他下面的话他并不希望听见。
“我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给你讨个公道——”
谢木佑再次咬破舌尖将血喷在了剑身上,双手握紧剑柄高高将铁铸剑举起,再一次重重地插入地下,这一次地裂了开来,仅存的残破塔身摇摇欲坠。
外面的雀氏族人东倒西歪地跌坐在地上,这一天他们都听见了,听见了比丁钰请神时的龙吟更为悠远深邃的叫声。
他们都看见了——
看见他们的神明抛弃了他们。
***
回程的火车上一路无言,景安一言不发看着窗外,肩头倚着一个脸上没什么血色手掌上缠着绷带的男人。
哪怕于桐想过来搭讪,也只换来了景安冰冷的眼神。
“景安……”
“闭嘴。”景安轻启薄唇吐了两个字出来。
谢七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再一次开口:“你吃了药不憋得慌吗?”
按说,那枚灵言丹还没有过药效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谢木佑更加心虚了,也就是说景安这个时候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景安睨了他一眼:“想好说什么了再开口。”
谢木佑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那你想不想知道黑龙仙君的事?”
景安挑了挑剑眉,这次没有再让谢七闭嘴,而是好整以暇地抱臂听着。他倒要听听那个让谢七发疯的男人是何方神圣?
“其实,这是雀氏的误会。”谢木佑提起雀氏眼底已经淡去了不少的戾气。
神明塔被毁,神明离去,鎏金孔雀葬身于火海,族长也被报警赶到的救护车带去了医院,但很快又被医院送了回来说是这几天让他的家属多陪一陪。
能够支撑雀氏族人骨子里对自己不凡的坚信旦夕间化为乌有。
“怎么说?”
“你之前穿的衣服之所以是禁忌,就是因为当年他们供奉的那人也是穿了这套,久而久之,黑色的衣服就成了禁忌。”
“你的意思是……”
“对,雀氏误以为恩人原身为黑龙,却不知道,只不过是他随手拿的一套衣服罢了。”
景安顿时哭笑不得,却也能猜到雀氏族人应该是没有上门问过那位所谓的“黑龙仙君”,这样的供奉当真是不要也罢。
“其实,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既然他们还会在意这样的禁忌,说明总还是记得这么一个神明的。”哪怕不信,不敬,百般利用……
可就如同那人所说的,如果救一百个人有一个人是好人就足够了,那九十九个忘恩负义的人孽力会回馈到他们身上去的。天道也有眼睛,说不准还会在别的地方补偿你。更何况,你救的那一个好人,说不定比剩下九十九个人能力都要强……
谢木佑笑了,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火车哐当哐当地向前。他晃悠悠地晃到了景安的怀里,景安想推开他却又把他拢住,恶狠狠道:“病号就老实点。”
之前被小翠羽说过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的背包里的装着一个青白的罐子。
一白一绿的两个精魄围着它不断地转着。
谢木佑的那一剑不单是劈走了雀氏的神明,破碎了雀氏的依仗,还将不知被何人镇在塔下的两个魂魄放了出来。
此刻的她们正相偎在青白瓷坛中安眠。
而比她们还要早进到背包里的大白孔雀正在黑暗中“呀——呀——”的叫着。
血战归来的铁铸剑无意搭理聒噪的大肥鸟,它沉默地立在地上默默地消化着,身上隐约能看见血红的纹路在游走。
***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景安不再顾忌,瞪着眼瞅着就要跟他们到家门口的于桐。
于桐眼睛转了转:“顺路,顺路。”
“不顺路。”景安硬邦邦道,他还要照顾伤患,哪有功夫去陪小姑娘绕花花肠子。
就算是有功夫,他宁愿跟谢七呆一起,虽然谢七身上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但他就是能在谢七身上感受到一种简单和安静。
“你们别走!你们不是普通人对不对?”
“真不好意思,我们就是普通人。”景安嘴皮子越动越快,已然是在发怒的边缘。
屡次想插话的谢木佑都被景安瞪了回去。
“他有白卡对不对?”
于桐的一句话让他们定在了原地。
谢木佑确定眼前的于桐确确实实是个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人类:“你是什么人?”
“好说。”于桐行了个道家的礼节,还未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小师妹,你这礼可又行错了。”
于桐抬头,就见谢木佑和景安的后方走来了两个人。
谢木佑转身打量他们,上前半步把景安半遮在身后,若说于桐毫无威胁,这两个男人可就不一样了。
“落星派,九宝宴,诚邀谢七爷赏脸。”
“我没空。”
“他受伤。”
谢木佑和景安不约而同道,对视一眼又道——
“我受伤。”
“他没空。”
为首的俊朗男子见此顿时失笑:“可以带家属同去,而且九宝宴上有至宝供客人夺取。”
谢木佑刚想说没兴趣,就听见男人说道:“灵犀角。”
见谢木佑果真驻足,而景安却是一脸的茫然。
“燃犀角能与鬼通。”男子缓缓看向景安,笑了笑,“这位先生应该不是人才对。”
——卷叁·权欲·完——
卷肆·长生
第一章 大阵
【道心稳, 一间房】
“本门弟子修习九星之术, 堪星图, 算五行……”为首的弟子在自说自话, 谢木佑却悄悄地把头偏向景安:“就是算命的。”
弟子声音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又仿佛无事发生继续道:“……落星派弟子修习天地之术, 与天争命。”
谢木佑继续小声跟景安道:“人族已经有近千年没有飞升的了。”
“……”为首的弟子正了正自己的衣领, 冲着谢谢木佑颔首轻笑:“谢先生可是有什么见教?”
“我的猫饿了。”谢木佑也笑了,解开自己的背包, 里面的一只黑白黄三色的小奶猫瞬间蹿了出来扑到了为首弟子身后的少年身上。
道士打扮的少年顿时惊得扔了拂尘。
“子鲤!”
被点名的少年赶紧站好,却还是哆哆嗦嗦的, 似乎很畏惧那只正在舔爪子的小奶猫。
谢木佑打了个哈欠,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指着窗外的海平面跟景安小声私语。
小奶猫跺了两步,走到少年旁边嗅了两下,最后没兴趣地甩了甩尾巴, 走了。
但每当那位为首弟子拿腔作势时, 小奶猫就凑到少年身边舔舔嘴巴洗洗脸。
一时之间船舱内此起彼伏着少年的尖叫声和青年无奈地呵斥声。
***
说起来谢木佑和景安为什么会拖家带口的在这艘轮渡上,说来话长, 却也简单。
简而言之就是谢木佑被那个所谓的“灵犀角”诱惑住了,于是答应了落星派的邀请。
至于那只猫则是死活扒在谢木佑背包上怎么扯也扯不下来,而那只站在轮渡栏杆上对着海面顾影自怜的白孔雀则是被猫尾巴卷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