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风筠话锋一转:“可惜最近你变了呢。”
梁恒眼神微动,忽然跪下:“求国君宽恕。”语气淡淡,也未见多少惶恐。
荆风筠背着手,望着一池荷叶,许久,才说:“我身边,心不定人,不能留之。”
梁恒的额头抵在地上:“臣,明白了。”
一日过后,朝堂上,年仅十五岁的穆文间接下监察司总令的令牌,梁恒梁大人辞官。
穆文间年纪尚轻,加上对术法研习不精,在接下来的工作中频频碰壁,遭到许多人的嘲笑。
同时有人上书,细数穆文间十大不行,请求国君将其撤下。
荆风筠对此置之一笑,说年轻人总该要历练历练,转头将人派去巡查各城。
“若他无功而返,再商量监察司总令的新人选吧。”荆风筠需要一个不聪明的打手,却也不能要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是他给穆文间最后的机会。
而穆文间顶着无数的讥笑与不屑,开始巡视荆南。
大家纷纷等着他的败兴而归。谁知,远离昌乐的穆文间,竟是抛去往日的无用,不断带来立功的消息。
第一个月,在水棱城抓拿了数十名私自炼蛊的术士,查获一箱术法相关的私人书籍;
第三个月,抓住了在启天城内,用海神献祭的障眼法、私自炼人鱼蛊的一名术士,同时找到他与启天城数名官员勾结的有力证据;
第五个月,在北边的宛平,与李将军合作,在棺尸女身上查获到一条贩卖蛊物的地下暗庄;
第六个月……….
一年的时间里,穆文间横扫荆南,将潜藏的各类巫蛊、术法、黑色交易一网打尽,名声远扬。
荆风筠赞叹不已。
穆文间再次回到昌乐,身量比以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他拒绝了其他人的拜访,关紧府门,与一名戴着黑色斗篷的人学习术法。
此人终日躲在黑布下,脸上也笼罩着一条面巾。穆文间一年巡视的种种成功,与他不无关系。
“好徒儿,换你帮助我了。”黑斗篷声音嘶哑难听。
“好,你要我帮你什么?”穆文间等他这句话好久了。
“找到穆少何。”
“他死了。”穆文间想起自己的娘亲,眼里有怒火。
黑斗篷笑得如乌鸦泣血。
“不,他还没死。我有笔账要和他算算。”
黑斗篷下,一只腐烂的手正紧紧抓着一只竹筒,把它当宝贝般。
有什么,即将到来了。
☆、第三十五章:空闻山(1)
穆少何饮着特制的松香酒,同时喋喋不休地讲着他与梅瑾行相遇的故事。
话中三分缠绵,五分夸张,剩下两分才是实事。
穆少何平日没有朋友在身边,也无一两知己好友,与梅瑾行的爱恋无人诉说,如今见到与自己亲近的师傅,当下一腔热血,将两人的相识、相爱反复煎了好几遍摊到龙苟元面前,对着他耳朵塞,整整三天。
龙苟元的脑袋嗡嗡响。
他对穆少何另一半是男人这个事实,没有任何不适地接受了,只是穆少何无时无刻不在提起,让他耳朵生疼。
在第五次听到梅瑾行表白那里,龙苟元终于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你说说,这孩子怎么会看上你?”
穆少何不假思索:“因为我长相好,性格好。”
龙苟元摸了摸胡子:“强迫人家,这个人品不好吧?”
穆少何脸皮很厚:“相爱之路磨难重重,这是必然的。”
如果竹林居士在这里,此时必定不会搭理穆少何,但龙苟元反而被挑起兴致:“这个蛊,也是上天的考验?”
梅瑾行在床上躺了好多天,等他醒来后,精神很好,出了屋,正好看到穆少何与一白发老翁坐在石头上喝酒。
说到内心的刺,穆少何停下手上晃荡的杯子,敛笑:“师傅,你真的没有办法吗?”
龙苟元望到穆少何后面的梅瑾行,没有提醒穆少何,说:“这种四绝蛊由高子希培养,书中并未有相关记载,只能靠我们摸索了。”
穆少何捏紧手中的白瓷小杯:“没有时间了。”
梅瑾行继续这样一睡不醒,只怕他某天醒来,便失神失智,嗜血嗜杀。
龙苟元:“除非让他一直保持清醒,直到我们找到破解之法。”
穆少何抬头望天,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一直保持清醒,对人是种折磨,身心难安。
而龙苟元说完,视线已直直投向梅瑾行。
梅瑾行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知晓这名老翁便是穆少何的师傅,对上他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出声:“这个办法好啊。”
穆少何转头,神情变得温柔:“你醒了。”
梅瑾行披着一件外衣,头发未扎,长长的散在后面。他走过来,跟龙苟元行了一个荆南的礼仪,同时感谢龙苟元的救命之恩。
听到梅瑾行的话,穆少何牵住他的手,也点头答应说可以一试。
第二天晚上,龙苟元为梅瑾行植入另一种蛊虫,名唤莫不醉。它长得非常小,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也不用进入体内,就蛰伏在梅瑾行的头发根处,将长长的口器扎进皮层,只要梅瑾行想睡,它的口器就会不断生长,直接刺到神经,在疼痛中剥夺睡眠。
龙苟元做完这一切后,收拾好东西,出了屋。
穆少何坐到床上,心疼地抱住他,说自己一直在,那紧张的样子,似乎身藏二蛊的不是梅瑾行,而是他自己。
梅瑾行拍了拍穆少何,表示自己没事。
两个人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悄悄话,依偎在一起,时光安详。
那些复杂的困难的事物,都不要去想罢。
不过穆少何这个正人君子的状态没维持多久,便在他的手探入怀中人衣服的举动下,毁得一干二净。
穆少何状似无意,手四处点火,梅瑾行压抑着喘息,头发拂到穆少何脸上,痒痒的。等到他要往下行进时,被梅瑾行抓住。
穆少何亲着他的发旋,低声说别怕,又要去摸,这次直接被人推开。
梅瑾行直接跑了。
剩下穆少何在床上,心情复杂。
果然阴影仍在。
穆少何苦涩了没几下,又腆着脸去寻梅瑾行。
在路上遇到龙苟元,听他说曾在一本古书上见到类似的蛊后,穆少何马上跟着师傅去了书房。只是书房内典籍众多,许多本应被毁的著作还保留着,穆少何二话不说,埋身于书海中。
一晃三天过去。期间他与梅瑾行除了吃饭时见面,并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梅瑾行一直没睡,精神奄奄的,眼睛暗淡无光。
又过了两日,穆少何终于在一本破得没法看的古籍上,隐约看到失神失志四个字,他细细查看,将里面的取蛊之法尝试用在梅瑾行身上,结果以失败告终。
穆少何没有灰心,一个月后,终于解了梅瑾行嗜睡的症状。
虽然四绝蛊还在梅瑾行身上,一点都不愿意挪窝,但起码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了。
梅瑾行被吊着睡意一个月,忍受两只蛊虫在自己身体里作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得能戳人。将莫不醉从他头上拿走,梅瑾行眼睛一合,倒在穆少何怀里。
穆少何胡子拉碴,双眼凹陷,沧桑感十足。
他也好多天没睡了。
但穆少何心情很好。他把人放在旁边,搂着睡着了。
不知梦里能不能和梅瑾行畅游江山万里呢?
即使梦中一片虚无,等醒来,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一同去做。
希望在眼前,他不急。
☆、第三十六章:空闻山(2)
穆少何没有在梦中逗留太久,睡了不过两炷香就醒了,然后撑着脸,盯着梅瑾行消瘦的脸颊,眼睛一眨不眨。
一向对自己术法很自信的穆少何,少见的,担忧起来。
梅瑾行睡了一天一夜,穆少何便守了一天一夜。
期间龙苟元进来送饭,见他这般痴情模样,忍不住问:“你喜欢他什么?”
穆少何三两下扒完饭,说:“长得好看。”
龙苟元一生痴迷术法,未有倾心之人,听到小徒弟如此肤浅的回答,摇头:“世间上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偏偏要他?再说你们相处的日子也不长。”
龙苟元望了望穆少何,斟酌道:“还不如你与未盛在一起的时间多。”
未盛说的是竹林居士。穆少何听到这里,便知这个师傅知道大徒弟的心思。
“感情这种事情,没办法用时间来衡量,”穆少何给自己的师傅倒了一杯茶,“即使把两人关在一起一辈子,该讨厌的还是讨厌;而喜欢的,一眼定终生。”
穆少何把茶推到龙苟元桌前。
龙苟元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没有道理,横竖怎么想都想不通,便不想搭理这些年轻人的事,茶也没喝,走了。
梅瑾行醒来时,看到旁边黑漆漆的人影。
“穆少何。”
嘴巴干涩,声音粘稠,梅瑾行起身,那桌边的穆少何将灯点亮,同时递给他一杯水。
梅瑾行把水喝了,身体如干枯的河道涌入泉水,舒畅清爽。
穆少何问了他一些问题,见他回答没什么大碍,暂时松了一口气。
梅瑾行看到穆少何比睡前见着的还憔悴,正要说话,穆少何便倒在他身上,梅瑾行猝不及防,踉跄后退,跌在床上。
穆少何没等到梅瑾行平安醒来,他没办法安心睡觉。而撑了一个月,早已强弩之末,现在放下心来,自然敛不住浓浓的疲倦。
“穆少何?”梅瑾行担忧。
“没事,就是麻烦你再陪我睡一下了…….”穆少何没敢压住梅瑾行,稍稍往旁边翻了一下,便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
梅瑾行从床上爬起来,把人扳正了,让他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中间,盖好被子,坐在一旁,盯着他的脸,出神。
白雪啾啾啾地从窗外飞来,一屁股坐在梅瑾行的脑袋上,压得他缩了缩脖子,伸手把鸟抱下来,顺了顺毛。
“穆少何长得真好看。”梅瑾行望着望着,越见越欢喜,忍不住开口说。
白雪啾地一声,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否定。
恰好龙苟元端着晚饭正要进来,隐约听到梅瑾行这句话,顿在门口。
梅瑾行见四周无人,伸手摸了摸穆少何的脸,碰到他下巴青青的胡茬,有点扎手,惹得手指麻麻的,他着迷地继续摸,对白雪说:“等他老了也会留胡子吗?其实这样子也好看。”
白雪小脑袋一扭,表示不想看。
屋外的龙苟元回神,推门进去。
梅瑾行忙缩回手,起身,顺口叫了他一声师傅。
两人皆是一愣,梅瑾行摸了摸鼻子,龙苟元悟过来后,没说什么,默认这个他与穆少何一样叫他了。
两人便坐下一起吃饭。
龙苟元还想着与小徒弟亲近亲近,谁知现在变成这个模样。
梅瑾行吃饭斯斯文文的,还会主动与龙苟元聊天,出乎意料的和谐自然,也不会尴尬。龙苟元一直以为梅瑾行是那种害羞得不敢看人、需要自家徒弟呵护在手心的娇花。
这朵娇花没有羞赧,就是笑得很好看,说话有进退,举止得当,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
龙苟元问他的身世。
梅瑾行只说自己是北淮一商贾之子,遭难后家破人亡,流落至此,认识了穆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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