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 +番外 作者:晒豆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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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成迎着风御马而来,难免手脚冰凉。小二自甘当做人拐,被江文成扶住手臂,一步一停地踱步进了客栈的门。“江大哥今日是住店还是用茶?若是住店可就不巧了,咱这店里的上房都叫人包下了,别看地方不大,却住得满满的。只有通铺一张了。”
“竟都住下了?当真是生意兴隆。”
“是啊,都住下了,说出来怕是江大哥不信呐……”
“莫非……”江文成不等小二把话说清,追着问道:“莫非真是来了戏班子?就住在这处?”
“诶呀,江大哥也听说了?”小二扶着江文成坐稳,摘下腰间的干布擦净了桌面,喋喋不休道:“也不知是哪一阵风,吹来了个亮堂堂的戏班子,戏班主看那架势还是个武生,班子里也有好多人,乌央乌央就在店里住下,也不知何时会走,挤得过路的客官都要去住下房了,叫苦连天呦。”
江文成听了免不得点点头,因为鸳儿的娘亲也出身戏班,故而心生恻隐之情。他知道戏子向来不被人看重,上了戏台子才是角儿,看客提灯摇着扇,打赏皆不在话下,可平日若谈论起来,免不得低看了一等,这才故意说道:“都是谋生计的人,各有各的难处。养着这样多的人,还能拿出银钱来住店,想来那班主也是豪迈之辈。”
小二沉默一瞬,一笑而过,听出江文成话中有话,也就了然于心,不再多问。“是了是了,江大哥说得有理,小的再见班主必定好生招待着。你瞧前头那戏台子都装点上了,到了酉时一刻便敲鼓开场了呐。”
周围的人声逐渐乱了清净,江文成缓了一会儿,身子稍稍暖起来,顺着小二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胸口骤然缩紧,好似里面那颗心要噗通一下猛跳出来。
一副烟色的水袖,轻盈搭落于木凳上。
戏台子并不算大,也就是从前客栈里收拾出来的高台,方便说书人站在上头。现下也就是扫净了地面,支起了青栏,再扎上几条轻而薄的条缦便成了临时的戏台子。从前江文成一直听陈鸳说起过,说戏台子如何亮堂,如何人声鼎沸,却从未亲眼见过这些。人在深宫,身不由己,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何来看戏的福分?钟鼓司的侍从也就只能在祭祀或红白大喜的时候见一抹戏子的侧影,再瞧就是乱了分寸。而眼下自己总算亲眼见着鸳儿朝思暮想的戏台子了,但那人却不知所踪,仍旧牵着他江文成的魂,还未回来。
“那是,那是何人的水袖?”江文成指着那两条青烟般的长袖问起来,不想却将店小二问得愣住一瞬。
“江、江大哥好眼力啊,看不出从前也是个听曲儿的看官。”小二招手叫人送上一壶热茶来,擦了碗口,给倒了一盏热茶水,“那是青衣角儿用的水袖,方才晾在了后院,刚收回来,怕是要用呢。”
青衣?江文成从没听过曲儿,没看过戏文,更不知道戏班子里都有什么角儿。只是听着青衣二字莫名觉得舒心,再瞥一眼那两抹烟青色,着实缥缈伶俐,水墨泼洒浓淡相宜。鸳儿也曾有一对水袖,是他娘亲留给他的。陈鸳甚是珍视,除了自己从不叫旁人碰的。
“今日……可有戏听?”江文成鬼使神差地问。
“有,有啊,酉时一刻,小的连酒菜一同给江大哥端上来!”
“不用太费事,一斛热酒,一碟小菜,再多两碗白饭就好。”说完,江文成在擦净的木桌上放了几两银钱,“多出来的,就给今日唱戏的人加个热菜。干这行当的大多命苦,世人凉薄,别亏待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术到现在恢复了三周,已经可以恢复更新了!谢谢所有等我回来的小可爱!一万个么么哒!!!
江文成:我辛辛苦苦找你,你跑出来唱戏还当了个角儿?
陈鸳:诶呀你听我说……
江文成:诶呀我摔倒了,要鸳儿抱抱才能起来……
第 158 章、鸳鸯戏子番外(中)
酉时一刻, 江文成手握暖酒一杯, 桌上凉菜一碟,静默坐等开场。客栈里宾客将将坐满, 大多都点一碟子下酒凉菜, 样子并不贪食, 等戏班子开鼓。待戏班的玉皮鼓敲了一下子,鼎沸的谈笑声就渐渐小了下去。
深秋的落日来得早, 亮光从窗棂退下去, 风儿钻进店里,吹着满屋的烛灯。江文成尝了酒, 又等候了一阵, 台子上仍旧没有动静。眼见着外头越来越暗, 烛灯一盏、一盏又一盏地点上了。戏台上终于又敲了一下子玉皮鼓,终于是又有了点子动静。
江文成从没看过戏,不知道这是戏班子开场前吊人胃口的法子。他看了眼天色,算计着时辰。若是再来一回, 山路崎岖, 马耳山各处怪石嶙峋, 怕是回家的路程要难走了。
忽地台上动静渐大,两抹烟青似风似雨,舞起来宛如绝美女子如泣如诉。江文成乍一下愣了,瞧着上台那人的姿态,虽是自己从未见过,却又有阔别已久的怀念。
怕是自己思念鸳儿已经入了魔障。江文成摇了摇头, 嘴角苦苦上挑,嘲笑自己当初的无能,嘲笑自己空有一身胆识,却不敢接鸳儿的情。他皱着眉站起来,将木凳挪到对面,背向戏台而坐,眸色中生出了几分悲恸。
鸳儿生死未卜,自己可还有心听戏?江文成背对着戏台子,心里却已经打算着要走。他不敢看上台舞袖的那人,抬眼瞥一眼就要戳穿了心肝。从前有人给他舞,他偏不肯看,如今人都丢了,自己还有心情看旁人舞弄唱戏了?
可笑又可恶。江文成又皱眉,撑着手臂站了起来,抬起脚,这客栈是万万待不住了。
“将军长安不卸甲啊,御剑点眉砂。”这一句,江文成停了脚步。
“江山与共清明月啊,惊鸿一瞥,人面桃花。”再一句,江文成的手指骤然冷抽了一下。
“依人两牵挂。”又一句,江文成转过了身子来。只不过身子是僵的,手是木的,腿是疼的,心里触动万千,却木愣愣在原处不敢眨动眼皮,闭一瞬都不敢。
台上那人想来就是小二口中的青衣,见他身着青砖色的缥缈戏裙,长发拢起,玉簪后飘着两条青色发带,正好垂在了腰上。那青衣回眸,朝早等得急不可耐的看客掩面而笑,犹如珠落玉盘,激起声声叫好。
纵使脸上扑了再多胭脂香粉,纵使江文成看不出那芙蓉团面的真容,陈鸳清丽的嗓音和凄婉的戏腔,夜夜在江文成梦里百转千回响着,绝认不错。
“鸳儿?鸳儿吗?”江文成脱口而出,呐呐着往前一步。台上那人显然看不清底下的面孔,再加上江文成坐得离戏台甚远,烛灯的火花随风明暗,室内人影沉浮,更是难以分辨。可从戏台下面往上头看,台上人一颦一笑皆尽收眼底,举手投足间拨动着江文成脆弱的心弦。
陈鸳的五官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柔美,本就是一副顶好的美人胚子,厚胭脂,浓香粉,纤眉高吊,锦衣一袭,若不是开口露了唱腔,江文成即便见了这青衣的戏装也认不出人来。上了戏妆,陈鸳的美更像一把深藏数九之地的利刃,脱了刀鞘,割伤的人数之不尽,面相寡淡而薄情。
“鸳儿。”江文成失了重心,扶住桌沿才站稳。只听脚边叮咚脆响,滚下的酒盏碎得彻底。“鸳儿?”他轻唤向前,一步一瘸。
一阵风从小窗而来,陈鸳收拢了两袖冰凉的水袖,见着远端的一位看客缓步而来,似是跛了脚,还捂着脸咳了几下。待他再近,陈鸳望去,不由地收起戏腔,敛起了云手,奔着朝前跑了两步。
“师哥!”
回了上房,陈鸳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光了似的,就连腿筋都被人挑断了似的,一个撑不住就坐回铜镜花妆台前。见着江文成来了,本是自己期盼已久的重逢,他那满肚子的悲欢离合便再也无法唱了。戏台子上忘了戏文,看客们嘘声起,等于叫人给轰了下来。待他刚下来,与赶着救场的花旦错身而过时就被班主叫住了,一个猛拽就被拉进上房,撞上了房门,也是动了气。
江文成扶墙走得慢,却步伐急,将试着拦他的人姑且拨拉到一边,脑海被种种疑问充斥着。心里更是各种滋味,百转千回。鸳儿怎么会在这处,还唱了青衣?鸳儿为何不回去找他,难不成是躲着他了?还是说……还是说鸳儿怨恨自己以前胆怯无能,经此一事断了那份心念,再也不愿见他了?
莫非,莫非是死过了一回,看破了红尘纷扰,真当他江文成是无欲无求之人,再不强求了?
“鸳儿,鸳儿!”江文成拖着一条坏腿,叩响了门,“是你吗?鸳儿……鸳儿,师哥方才认不出你那样子,是师哥不对,可我听得出你那嗓子,是你吗?”
陈鸳站起来往门那处去,还未来得及应声,就听江文成又道:“若是你就开开门,叫师哥看看,看你……看你活着,不是魂魄,叫师哥看看你。”
陈鸳胸口里噗通乱跳,两只脚是如何着了地都不知道了。凝望着那门许久,开了一条缝儿。只见陈鸳不由地一笑,魅惑的神情犹如修炼了千年的妖狐,早已炉火纯青:“怎么?师哥还当我死了不成?莫非还盼着我被御林挫骨扬灰?”
“鸳儿!”还未来得及看清,江文成推了那门,一个健步过去将陈鸳死死地搂住。是了,这是鸳儿的声音,哪怕他不认得上了戏妆的脸,也绝听不差这声师哥。这是陈鸳,是活生生的陈鸳,不是魂魄,不是魔障,是他失而复得的老六。
青竹衣,嫣红眸,唤他一声师哥,险些一世难求。
陈鸳被突如其来的搂抱吓住了,从前的江文成,碰他一下,为他抻一把衣角,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看一眼膀子都看不得。现下却如同换了一个人,有力双臂形同桎梏,要将他囚在臂弯之中。
“师……”话没说完,一只细瘦的手腕就落入了江文成炙热的掌心,火热的舌探入陈鸳口中,亲得毫无章法,却似饮血般掠夺着舌尖的微毫,唇齿化为相思的蛊。
江文成觉得自己疯了,是真的魔障了。怀中囚禁着从前不敢妄想的人,活生生的陈鸳,与他唇齿相贴,纠缠悱恻。他怕自己是看花了眼,浑了耳力,见谁都像老六,听谁的嗓音都是老六的耳语。
陈鸳就没那么舒服了,只觉得腰间两条手臂像索命的锁链,勒得死紧紧的,差些被江文成压得喘不上气来。他从前与其他小公试着吃嘴,觉得恶心,咬一咬两瓣嘴唇就不再试了,更想不出吃人津液是何等龌龊的事。可眼下江文成连吮带咬一通乱亲,炙热的鼻息全数喷洒在陈鸳抹了香粉妆的脖子上了,穿着戏子鞋的双脚软得都要站不住。
“师哥你……瘦了。”好容易脱出身子来,陈鸳攀着江文成结实的肩头,像是叫人灌了一斛烈酒,给亲醉了。
“你这畜生!你、你跑到哪儿去了啊!”江文成反复摸着揉着陈鸳的脸,掌心捧着陈鸳尖尖的下巴,确定眼前的人是实实在在的,热温温的。陈鸳脸上还描着戏妆,被他胡闹一下全是花了,好好的一张漂亮脸蛋成了花猫。可那人还不肯停,搓着陈鸳颧骨上头的脂粉,确定着底下的皮肉完好无损。
“小畜生!你跑了就不管不顾了!”江文成骂道,心里却恨不起来,一巴掌拍在陈鸳右脸颊上,力道轻得要命。他气,他恼,可若非是思念极了,怕极了,又怎么会连多骂一句都舍不得。
陈鸳脸上挨了一下子,回头往铜镜里瞥去,自己这张精致的戏妆脸算是毁了,跟一只流离失所的花狸猫似的。“咱家可没不管不顾,师哥上来就责问,真是……”陈鸳很少在江文成面前作小,一向嘴毒,这时脸挨在江文成的颈侧。
他这一委屈,江文成就慌了。“是不是打疼了?”掌心轻抚在鸳儿脸面上,眼中有了湿意。“不打了,往后若我再气急了,你打我,你打我。来,叫师哥看看是不是打坏了?”
陈鸳挪着脚后跟,踹掉了一只戏子鞋,整个人歪在江文成身上:“师哥头一回打我,就打在脸上,这样狠,还骂我作小畜生。”
“你跑哪儿去了!我左右找不着你,心快急得碎了!”江文成方才敢亲他,现下却觉出自己莽撞来,眼睛不敢看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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