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 +番外 作者:晒豆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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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听得廖玉林咳嗽了,武乐贤只好开口:“喂!醒了看见小生在一旁也不吭声,玉公子哑巴了?”
廖玉林在那头躺着,脸上挂不住有些尴尬。其实他缓过神就看清了人影,却万万办不出先开口这事。文人清高, 清高过了头便是自负,但廖玉林的自负里头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自卑,叫他凡事都探头探脑,缩手缩脚,不敢求又不敢接。
“咳咳,没哑,将将醒过劲儿。”他回道,眼神忍不住朝那边瞥,“这么晚了,你、你怎么不睡,醒着作甚?”
“醒着看玉公子啊,这深夜寂静百无聊赖之时,佳人相伴,谁舍得睡啊?也就玉公子心硬如铁,自己睡得倒香,醒了还当没小生这么个人在。”武乐贤后背紧贴着树干,趁月夜树影斑驳,装作被捆着动弹不得。
“我是累极了,倒下便睡,若真是心硬如铁当初就不该叫你从大火里出来,凭白烧死了更好。”廖玉林一把利嘴也不认输,你来我往,一句接着一句,“你这人,算了……懒得与你争辩,趁天未亮还不如多睡两个时辰。”
“诶诶,玉公子别当真啊,小生混迹花街许久还是头一回碰上你这么不讲理的恩客。”
提起往日廖玉林无由升起一股火来,转过身假寐,任那人怎样唤他都不作回应。没一会儿就听身后哎呦哎呦地吸气,再不想理也忍不住又问:“你又怎么了?”
武乐贤装出虚弱的样子来:“几日前挨了打,脑袋疼,哎呦,脚也疼,腿也疼。荒郊野岭的,小生疼死算了。要不玉公子过来给小生吹吹脸,不然真叫人疼死了。”
“那你就疼死算。”前半句听得廖玉林还心疼着,后半句听了来气。气阿斐随口拿自己取乐,又气自己招架不住总上当。
“玉公子不过来,那小生过去了?”
廖玉林捂住了耳朵,继续闭紧他的眼,是真打算要睡了,横竖阿斐绑着绳子、锁着镣铐又戴着木枷,绝没可能过来扰他。时至初夏,可夜微凉,廖玉林缩缩脖子,两只手揣进了微敞的襟口,暖着腕子。就在睡意正浓的时候,熟悉的凉意爬上了后颈,顺着耳根往胸口来了。
“谁!”廖玉林瞬猛惊醒,低头看怀里盛着阿斐不怀好意的爪子,那人已然神不知鬼不觉侧卧在身后,“你!下作!”
“小生就喜欢听玉公子骂我下作,实不相瞒,小生确实是下作之人,无赖极了。”武乐贤一手撑头一手摸进了廖玉林的胸口,方才绕在身上的麻绳、铁锁和木枷全数脱了,咽了咽口水,“既然玉公子不过去,那小生只好过来,月下聆听玉公子出口成章的好文采了。怎么说你也是小生房里的恩客,还给赎身,小生怎么好叫玉公子独自度过漫漫长夜,你说是吧?”
廖玉林生了一肚子的火气,拢紧襟口,忍不住训斥开了:“无耻狂徒,眼下你我同为共犯,怎可嘴里还不清不净的!还不把你这爪子收回去!”
“小生手冷,跑玉公子怀里暖暖,还望公子看在你我往日露水夫妻的情分上能够怜香惜玉。”说完武乐贤忍不住扑哧一笑,明亮的双眸在夜色中满是讥笑,盯住怀里这只高傲的小孔雀。
“你胡扯些什么!谁与你露水夫妻!你这……你这无赖!”廖玉林僵着身子躲闪,又怕动静大了将狱卒惊醒,害了阿斐。谁料他越是不待见那人,那手便越发不知好歹,直接钻了缝隙,深入里衣,贴在了肌肤之上。
“哎呦,玉公子胸口好暖,竟不比你的人,总那么冷冰冰的。”武乐贤笑眯眯,手上功夫了得,极尽抚爱之能事,撩拨廖玉林青涩的身体。
“你……阿斐,你先把手拿出去,有话好好说。”廖玉林恨不得自己回身能掐住那人的脖子,胸脯痒痒的,又难受又奇怪。从前在花街,阿斐动手动脚习惯也就算了,荒郊野外成何体统!
“不拿,小生的手正适合在这里暖,除非……”武乐贤捏紧了手下起粒的柔软小肉凸,惹得廖玉林耐不住颤抖,“除非玉公子说说,为何总是对小生不冷不热的,叫小生心里好生难受啊。”
“你……你胡扯些什么,再胡闹我要叫人了!”廖玉林恨声骂道。
“好啊,小生就是要胡闹,玉公子叫吧,叫出来叫人听听。”武乐贤一句话就煞掉了廖玉林的锐气,方才还张牙舞爪,瞬间老实下来,喜得武乐贤那条断眉高高挑起,贴近了问道:“不舍得,对吧?不舍得叫狱卒对小生动粗,再叫小生身子受苦,玉公子啊玉公子,你明明心里有我,为何总要装出一副与小生互不相干的脸色来。那-ri-你哭我出来见你,小生可连赴死的心都灭了,不知道自己多心悦呢。谁知你转脸就变了面孔,不理不睬的。”
廖玉林低低压住下巴,背后叫人贴得火热,脸色却阴沉下来。“那你先把爪子拿出来,你这样……这样羞辱我,我说不出来。”
“羞辱?小生羞辱天王老子也不舍得羞辱你啊,状元郎啊状元郎,你这能言善辩的嘴真是一把利刃,刀刀捅人心口。”武乐贤笑道,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得意,只不过抽出了手却仍不肯放过,双手环于廖玉林胸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同躺好:“好了,小生知道公子面皮薄,可以说了。”
廖玉林闭了闭眼,一双眸子墨沉沉的,揪紧了宽松的襟口,慢慢开口:“别赖我翻旧账,今-ri-你说,我三弟是奴才……这话说的是没错,可你不知道,当年净身入宫当奴才的本该是我啊,是我这个当兄长的。”
“什么?”武乐贤万万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往事,实在不敢想这般骄傲的姓子若入了宫能遇到什么,还不是一只白孔雀落入泥潭叫人生生折磨死了。
“就是我,拂儿是替了我去的。”廖玉林神情初显狼狈,牵强扯动了嘴角:“我是廖家没用的人,自小软弱,唯唯诺诺,受了欺辱也不敢声张,还要三弟替我出头。大哥是跑山之人,每年托货郎能从山里往回带银两,上头还有个阿姐照顾弟妹。我没用,生下来就不如大哥强健,又不比拂儿机灵,吃着大哥拿命换来的粮食却一无是处,唯独有点子过目不忘的本事,便绷足了精力学书识字,就连梦里都是白纸黑字幻化出的人。你不懂,大户人家养个儿郎考取功名是顺水行舟,可廖家这种境地,当真是全家供养我一个才能苦学去考取秀才生。饶是这样,大哥和阿姐也没叫我落下一日的学问,年年最先凑齐的便是我那一份银两。”
“傻啊,你这傻子。你这本事天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武乐贤一声长叹,又想这廖玉林只作学问,旁的心思还是傻乎乎的好,“所以你就想去宫里割二两肉当公公了?你这沾不得碰不得的姓子,进了宫还不叫人生吞活剥了。”
“不是想,是阿姐重病,大哥困在山里,我得去。我是兄长,自然要挺身而出。”廖玉林忙着争辩。
“那你就没想过,你进了宫,你弟妹还小,叫他们怎么过活?”
“当时、当时也是无路可走,顾不得了。原本说得好好的,由是我跟人入城,却不想叫拂儿听懂了,连夜与那人牙子跑了。”提起往事廖玉林免不得伤神,急得脸蛋上两坨红,“是我害了三弟,叫他差些死在里头,我是廖家没用的人,阿姐也没救回来。”
“哼,小生看可不见得。九千岁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他想要一夜之间万花齐放,那痴迷昏头的皇上也舍得号令天下制一出花海来。要小生说,他还得谢你呢。”武乐贤不客气地说。
廖玉林也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尾音气得直颤:“你胡扯!我三弟才不会放纵皇上做些劳民伤财的事!”
“是是是,玉公子三弟是贤臣,皇上是明君,他俩佳偶天成,百年姻缘,实乃良配。”武乐贤上挑着划破的唇角,话锋也转得快,“那这和你我有何相干?怕叫人看不起了?怕叫人笑话你与我相好?”
“你我……”廖玉林脸上火辣辣的,耳根也悄声无息地红透:“什么你我,你是你,我是我,我是叫你带岔了路。廖家当属我最没用处,不能给兄长解忧,又害得三弟受苦,末了还是拂儿求了皇上,我、我……”
“好了,小生明白了。”武乐贤的热气喷洒在廖玉林的耳根,心里已经明白大半,怕是廖玉林的清高也是他强撑出来的假象,心里指不定多怕被人笑话,被人看不起。正低落着,却听到廖玉林又说:“我自小被人羞辱笑话惯了,最经不得这个,旁人说我一句,心里早想好了如何应对。但与你……也没什么怕的了,反正胤城已传遍了,同去石洲也好,去个没人再笑话我的新地方。我与你,不是故意忽冷忽热,而是防范得多心了,一时半会儿变不过来。不仅与你,与谁都是这副样子,我……”
“好了,不用多说了,小生明白,心里欢喜了。”武乐贤只觉得怀里搂了个大宝贝,鼻尖儿能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就连耳边喧嚣的风声虫声也悦耳起来,天穹的星子亮得格外顺眼。廖玉林皱起了眉头,强自镇定着,耳膜却像被自己胸口的跳动撞击了百次,伶俐的头脑从未这样昏头转向过。他还欲再说,饥肠辘辘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怎么?干馍吃不惯,饿着了?”武乐贤拍了拍他,心里好一通心酸。旁人都只看到状元郎文采卓越下笔如神,只有他将廖玉林浑身狼狈尽收眼底。
“还好,多吃几日也就习惯了。”廖玉林还想逞强,肚子却愈叫愈凶。
“小祖宗,小生算是怕你了。”武乐贤不再戳穿他的谎话,拍了拍廖玉林的脸颊:“玉公子先歇息吧,小生将你哄睡了,再去把自己锁上,明日兴许就有吃食了。”廖玉林点了点头,脸上两坨红徐徐散开,算是应了。
睡饱一夜,廖玉林隔日还未睁眼就听见狱卒一声低喝,声音中掺杂了少许怒气:“起来!起来了!发配石洲不是叫你们寻欢作乐,睡到这时辰还不动身!”廖玉林心道不好,连忙睁眼起身,一转身就看到瘦高的狱卒往阿斐腿上踹。
狱卒心里叫苦连天啊,明明自己心口疼得站都站不直了,还要做出这副穷凶极恶的架势来,自然踹不出几分力道,又道:“快起来!走了走了!”
“大人!”廖玉林抹了把脸,爬起来就冲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官爷行行好,阿斐他昨日将脚走坏了,容我给他穿上鞋再走不迟!”
狱卒越过廖玉林,挤着眼睛与武乐贤打眼色。小状元要给你穿鞋,让穿不让穿?待看武乐贤不挑眉毛了,才转过身来,勉强道:“那你快些,别耽搁了时辰!穿好了去那边领干粮!”
“是是,谢官爷。”廖玉林被蒙在鼓里,赶忙抖出包袱里那双鞋,小心套在武乐贤脚上,末了搀着人起身,不断自语:“今日那狱卒开恩,叫你穿了新鞋,若还是走破了,只能求人找些针线来缝补了。好在纳鞋底的活计从前也做过,不碍事。”
武乐贤心中乐开了花,戴着木枷也不老实,无赖一般靠在廖玉林单薄的肩上,趁人不备猛啄了一口唇:“玉公子如此心疼夫君,小生就是走瘸了也乐意。”
“谁心疼你了!你……你别说些浑话,叫狱卒听见了指不定怎样刁难呢。”廖玉林唇角发烫,左右环顾,就怕叫人看见再来找事。可远处的狱卒哪里敢往这边看啊,一个个抬头望天,等着两人慢悠悠地走过来。
“这是干粮,拿好了!掉了就没了!”昨日扔干馍的人往廖玉林怀里塞了个纸包,廖玉林伸手一抓,竟是软软的馒头,还热乎着。
“这……”他怔怔一愣,看向武乐贤,似乎不敢信,“这不是干馍了?现成的馒头?”
武乐贤假装咳嗽一声,那狱卒立即骂道:“给你吃就吃!劳心这么多作甚!”骂完又看向武乐贤,忍着头皮发麻的惧意说道:“我们大人说了,给你这贼犯上镣铐反倒叫你走慢了,拖拖拉拉的,耽误行程!今日就将铁镣拿去,别想再偷懒!”
“是,小生知晓,官爷劳累了。”武乐贤微微一拜,抬腿叫人卸掉铁镣,轻松非常。廖玉林不明内因,还当官爷今日格外开恩,冲狱卒谢了又谢,不住作揖。正巧狱吏自远处走来,顶着乌青眼眶,额头上好大一个血包,瞧着武乐贤就先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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