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字,龍即通聋,说的乃是公子‘掩耳盗铃’,有些事,公子心知肚明,所谓姻缘,可不是如此便能得成全的。”老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沈约默然。
“‘龍’乃是神物,公子看来与其渊源颇深,神龙遨游九天,其逍遥,唯万里鲲鹏,五彩灵风才可比拟。
世间就连得道真仙都不及其万一。古有‘叶公好龙’之典故,神龙特此前来相见,
而公子与真龙相交,有师徒之分,已是天大的机缘了,
若自甘堕落,恐怕与此情无缘了。”老人说完这句,又在宣纸上摸了一番。
沈约神色暗淡,似是想到了什么,还不及问出口,老人笑了笑说道:
“公子既然还问了前缘,老丈便一并告知了罢,
公子前世乃是云游四方的一介散仙,却因了情丝深种,坏了根基,故而落入轮回之中,昔年龙宫开筵,你曾与神龙有一面之缘。”
他说道最后,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敢问有什么破局之术?”沈约轻声问道,只是双眼不曾从老人身上移开一丝一毫。
“公子可知‘天机章’?”老人说道。
“‘天机章’?可以让人白日飞升的天机章?”小公子却脱口而出。
沈约猛地回过头看向他。
“世间尚有‘天机章’,凡人登仙何等之难,若要破局,必要落在此处。”老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不可能!我从古书上看到‘天机章’早已失落在了上古,现在怎么还会有天机章?”李练儿自言自语。
“一派胡言!”李练儿听得老人越发胡言乱语,一把扯过一旁的布幅丢到地上。
那老人神色不变,一副你爱信不信,不信拉倒的模样,笑着说道:“至于你,活了那么多年,却还未想明白吗?你纠缠过谁,牵扯过何人?
你的姻缘落在别处,不在此处,只是不知你有无姓命得遇良人了,倒行逆施,癫狂一世,这位道长姓情淳厚,可他也非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如此尔尔,焉能救你?”
李练儿听得满脸通红,听得这老人像是诅咒于他,竟是要将整张桌子都掀翻过去。
沈约一个不曾拉住,李练儿更是是张牙舞爪地往老者身上一扑。
正当这时,那老人眼底水蓝色的精芒一闪,一道青光浮现,原地已是没了他的身影。
在老人原本的位置上,却忽然出现了一只青鸟。
青鸟颇为俏皮地看了沈约一眼,便大摇大摆地拍了拍翅膀,往远处飞去。
人来人往的街上,围观了全程的人,纷纷跪下来,对着远去的青鸟背影,朝拜了起来。
有人大呼神仙显灵,有人跪求神仙保佑。
沈约却嘴巴发苦,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个捂着肚子的老汉满脸舒坦抹了把汗,随后踉踉跄跄地从角落的巷子里,转出身来,三步两步走到了算命摊前。
一脸茫然地望着正在顶礼膜拜的众人。
他一眼瞧见正埋头懊恼的李练儿,赶忙凑上来说道:“小哥,小哥,刚老头子我突然就闹肚子了,哎,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害了道爷我,对不住啊!
唉,那你刚才说好的事儿,还作数吗?”
“滚!”李练儿脸色铁青,喝退了老人,也顾不上沈约,自顾自地往客栈回去。
沈约这才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李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练儿没好气地说道:“起了个大早,有些乏了!睡回笼去!”
……
待得沈约再见到李练儿之时,已是过了晌午。
他正吃着店里的花生米,一边百无聊赖地望着门外,盘算着剩余几个大阵如何处置。
太平道的五行大阵,本质上乃是藏风纳气之所,搅乱轮回的手段。
盛金楠死后,太平道人烟消云散,剩余的一波人,自然是为了盛金楠涅槃重生倾尽手段。
这座五行大阵便是其中的一大手笔。
说来也是简单,将被五座大阵互相联结,其中笼罩的城镇之中,死亡的人兽魂灵吸纳到大阵之中,淬炼出精纯的能量,
随后,以这种能量作为动力,推动几座大阵的运转。
只要运用得当,经过三四十年的运营,这些大阵就可以吸取活人的魂魄,将大阵笼罩的范围之内的生人活畜统统杀死献祭。
提前使得盛金楠涅槃重生。
端的歹毒无比。
盛金楠轮回三世,有无尽涅槃之说,教徒都称之为“轮转圣王”,只是每一代神魂开化,或早或晚,有些等到垂垂老矣,才惊觉本来面貌,
只得再轮回一世。
每次轮回,都有独门的秘法推动,若无五行大阵加持,最短也得三百年,而有了大阵催动,少则十年,多则百年便可成功。
而且阵法隐秘,若不是沈约无意间撞破铜牛镇之事,又有龙君龙四提前奔走告知,沈约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可即便如此,还有许多讲不通的地方。
比如那些太平道人口中的新主,到底是盛金楠已经降生了,还是另有其人?
再或是甘州城中的事,看似理所应当,却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这些都让沈约觉察到不对劲。
重重的漩涡,起于这个洞庭湖畔的小镇,也将沈约的思绪带往他处。
就连小公子走到了他身后,他都不曾察觉。
“我说沈道长。”
沈约回过头,李练儿俯视着他,最后笑出声来。
“想什么呢,道长。”
沈约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轻声说道:“你若是休息好了,我便送你回株洲城罢,你出来也有些时日了。”
李练儿说道:“道长,我不想回去。”
沈约说道:“石家终究是你家,他们并不会过分为难你。”
李练儿望了一眼,正出神的少年,轻声说道:“这样吧,道长,若是你肯陪我游历一番甘州城,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乖乖随你回株洲去,你看如何?”
沈约一脸“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的表情,最后看他好似小狗一般可怜的神色,不由得想到当年那个守在他门口一宿的少年来。
他终究点了点头,说道:“好罢,怕了你了,只不过甘州城不比株洲,小得可没什么地方可去。”
李练儿却搓搓手,笑着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和道长一起,去哪儿都成。”
沈约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吃些东西,我们便出门罢。”
“我不吃,我不饿,我们走罢。”李练儿说道。
沈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看道长的美貌看多了,自然就饱了,是谓‘秀色可餐’也。”他自得地说道。
……
甘州城乃是水乡,城中由一条经由后山湍急流下的小河,名为青州河。
悦来客栈位于甘城西头。
因着沈约两人急着游玩,晌午出门,夏日炎炎,周围的行人少了许多。
倒是多了几分别样的体验。
沈约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他少时在后山上渡过,待得年岁渐长,便在甘城中央的稻香楼里做个跑堂的。
南来北往的商贾,穷做学问的酸书生,游方行脚的镖师,得了片刻清闲的快脚子。
口中说起的故事,如数家珍。
待得自言从荆州而来的魏胜家,在城中买了一亩三分地,并大张旗鼓地开了百姓私塾,便与相熟的发小一并在城中半工半读。
沈约与小公子出门不久,便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建筑说道:“那是我们太清阁的别院,如今封了门,早年还有一班小道士,一个老不修,
那时不知为何,我猪油蒙了心,死皮赖脸乞着喊着‘小子,乞道长收录门墙则个。’不过,倒是与那老杂毛走南闯北,做了好些事。
等到这两年醒悟过来,才发觉算是上了贼船了,如何都下不来了。”
他苦笑着,说到最后,有些不是滋味。
“道长,你们门派还收人吗?走南闯北不嫌,上贼船还美滋滋那种。”
“不收。”
“那缺打杂的吗?端茶送水,洗衣叠被,连亵衣都包去的那种。”
“不缺。”
……
沈约直直往前走去,一侧水声叮咚,一座红桥静静卧在河川之上。
“这是青州桥,老人常说青州河是从青州流过来的,然后汇入七十里外的洞庭湖,所以,这座桥建了以后,便叫做青州桥,
听老一辈说,当时的府衙大老爷,还想叫它‘孝子桥’,好标榜自己尊崇孝道,也算喊了一阵子,只不过渐渐地又返了本来面貌。”
两人走在桥上,偶尔有几尾鱼儿露出水面换气。
李练儿弯下腰,从脚边拾了块石头往鱼儿藏身之处丢了过去。
石子落入水中,惊起涟漪,阵阵荡漾。
鱼儿摆了摆尾巴,迅速遁入了水底。
“你平日里为何要做这种招人厌烦的事情。”沈约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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