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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吗？”   祁杉抬头看向青玉，又低头搓了把脸，“你看错了吧。”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又抬起头，“马上就到我们了吧？”

　　“嗯。”青玉应了一声，“应该快了。”

　　祁杉又道：“听他们的叫声，里面好像很恐怖的样子。”

　　“有吗？”   青玉侧耳仔细听了一阵，“嗯，是叫得很惨。”说完这话，他就微微低头，恰好跟祁杉对视。

　　祁杉眼里有种期待的神色，他用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看着青玉，十分期待他的嘴里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我们回去吧？”   青玉伸手探了探祁杉的额头，探完了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体温低，根本探不准。

　　他说了！说了！祁杉的眼神亮了亮，嘴唇动了动，准备勉为其难地答应。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诡异，青玉不免有点担心，是不是吓出个好歹来了？可是他们还没进去啊。“哥，你如果实在怕的话我们就不进去了。”

　　“谁怕了？”   祁杉下意识反驳道。这个节骨眼上，前一批进入的人尖叫着冲出了安全出口，嚎啕声直冲云霄。祁杉脑子一抽，说了句：“我们可以进去了。”说完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下。

　　工作人员开始招呼下一批人进入，并在讲解一些注意事项。这会儿再走未免也太丢人，祁杉罔顾青玉的担忧，抬脚就往入口走。

　　祁杉啊祁杉，待会儿管好你的嘴，千万别叫得太惨。他只能这样在内心祈祷。

　　鬼屋的新主题是“死亡宿舍”，简单粗暴至极，将主题内容彰显得十分突出易懂。

　　祁杉这一批人有六个，除了他们俩，还有一对情侣和一对姐弟。姐姐看外表应该有接近二十岁了，弟弟要小一点，看样子只有十四五岁。

　　那对情侣中的男生大概是想在女朋友面前表现一把，主动走在了第一个，他的女朋友小鸟依人般半抱着他的手臂，走在第二个。另一对姐弟中的弟弟看起来是队伍中胆子最小的一个，大家默认让他走在中间，他的姐姐自然也跟他一起。于是青玉成了殿后人员。

　　整栋楼有三层，所有窗户都被黑色幕布遮得严严实实，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楼道里只有头顶零星几盏忽明忽暗的灯，灯光也是昏暗的，看起来还不如脚边安全通道标志的绿光亮眼。

　　据工作人员说，这栋楼里的每间宿舍都有“惊喜”，他们可以像拆礼物一样一间间看过去。如果实在觉得这些“惊喜”太过，那么每层楼的尽头都是安全出口，外面有直达地面的楼梯。

　　在楼道里走了一段，躲过了脚边跑来跑去的几只老鼠，几人来到了第一间宿舍。

　　情侣中的男生慢慢伸手去转动门把手，几人都像是屏住了呼吸，一时之间，楼道里除了老鼠们的“吱吱”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喀拉”一声，门被打开。

　　他们走进宿舍。跟楼道里相同，灯光昏暗，灯泡瓦数大概不超过十。但仔细看，又有些不一样，楼道里的灯光是暖橘色的，而这间宿舍的灯光却透着红色。红光所及之处都像是沾了新鲜的血液。

　　祁杉兀自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他慢吞吞地深入宿舍，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咦？”   了一声。

　　这间宿舍的床位摆放得很奇怪，床板与地面垂直。人们站着走进来，但在靠近床位时，却会有种躺在上面的错觉。

　　前面几人都被这种摆放方式吸引，大着胆子上前半步观察。祁杉也有样学样，靠近最近的一架床位，打算看看究竟有什么猫腻。

　　他小心翼翼地贴近床位，用手在床铺上按了按。感觉还挺软的，看来负责布置鬼屋的工作人员还挺力求逼真，没有偷工减料。

　　他忍不住赞赏地点了点头，转身打算去别处看看，却在转身瞬间，正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双眼曝张，眼球几乎都要挣出眼眶。

　　此时床位的摆放方法给了祁杉一种错觉，他正睡在自己宿舍的床上，一个翻身，却见床头正站着一只血肉模糊的东西，血淋淋的双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啊啊啊啊——”

　　他完全忘了进门之前给自己的叮嘱，几乎把肺都要嚎了出来。

　　几乎与此同时，房间另一角落。“啊啊啊啊啊啊——”

　　“凯凯你叫什么？！”那位姐姐大声训斥着自家弟弟。

　　男孩嚎够了，才抱着姐姐的手臂，惊魂未定地说：“那个哥哥叫得好恐怖！诶？那个哥哥呢？”

　　他姐说：“跑了。”

 

第73章 丢人

　　青玉追到祁杉的时候, 他已经跑过鬼屋的售票处了。

　　售票阿姨一抬头, 瞧见那个假装大胆的小伙子疯叫着从自己眼前跑过去, 顿时乐呵呵的笑成个见牙不见眼。

　　“哥！”青玉追在祁杉后头跑了几百米，心里惊愕于他如此迅速的奔跑速度，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又是几十米的冲刺, 青玉终于把祁杉拉住，顺势一用力扯到了怀里：“别怕，别怕，没事了, 没有鬼, 没有鬼……”

　　祁杉浑身正在发抖, 被青玉抱住之后还使劲挣了两下, 但没能挣开。

　　青玉用力抱住他, 轻轻拍着他的背, “是我, 别怕，没事, 没事了……”他知道祁杉怕鬼，但没想到会怕得这么严重。果然不该来的。“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别怕了……”

　　祁杉听见青玉的声音，好像稍微平静了一点。他把脸深深地埋在青玉胸前，似乎妄图将自己与世界隔离，这样就能逃脱那些可怕的东西。

　　刚才祁杉惊恐之下乱跑一气，此时俩人所在的地方有点偏僻, 没什么人经过。两人站在稀疏的一小片树林里，紧紧相拥着。如果不是祁杉这会儿正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这场景大概会让人觉出几分岁月静好来。

　　好半天之后，祁杉终于回了神。他慢慢抬起头，眼睛有点发红，眼睫上还挂着点晶莹的小泪珠。居然是吓哭了。

　　埋头在青玉胸前太久，刚一睁开眼睛还有点不适应金秋十月的阳光。祁杉被刺目的光线逼得眨了眨眼，微微缩了缩脖子。

　　“好了？”   青玉低声问他。

　　祁杉反应有点迟钝，动作缓慢地抬起头看向青玉，过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点头。多半是被吓傻了。

　　伸手在他头顶安抚地摸了摸，又在他发红的眼睛上吻了一下，青玉刻意放柔了声调：“那我们回家吧。”

　　祁杉又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对他点头。青玉心下叹了口气，对自己心血来氵朝提出的约会一事简直万分后悔。他牵着祁杉的手，慢慢走回游乐园的主干道上。

　　大概是真的吓狠了，祁杉全程紧紧地握着青玉的手，完全不顾路人的各种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跟来时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的表现有些奇怪。青玉的视线紧紧地贴在祁杉身上，自从出了鬼屋祁杉就没再说过话了。

　　回到家后，家里并没有人，祁爸祁妈大概又出去过二人世界了。祁杉一进家门就放开了青玉的手，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青玉放心不下，跟着他进了房间。祁杉已经躺在了床上，被子高高地拉起，几乎只露出了一点点头顶。青玉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被子。“哥，抱歉，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害怕。你跟我说会儿话吧，这样会好一些，别这样闷着。”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但还是没有打算出来的迹象。青玉怕他闷出个好歹，动手强行拉开被子，把祁杉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祁杉的脸色很白，可以说是惨白的程度，甚至比刚出鬼屋时更加严重。青玉心下一惊，扶着他坐起身，不禁担忧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祁杉摇了摇头，嘴唇抖动了几下，似乎想说话，但他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虽然他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不舒服，但青玉却不禁有些着急，当即弯腰把祁杉打横抱起，“我们还是去医院一趟吧，你的脸色很不好。”

　　“啊……”祁杉喉咙里发出微弱的音调，很费力的模样。他对青玉使劲地摇头，挣扎着要下去。

　　他挣扎得实在厉害，青玉只能暂时把他放下。却没有把他放开，而是揽着他的背，让他靠在自己胸前，一只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安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安静地任青玉抱着的祁杉忽然动了动，“我没事了……”音色有些沙哑。

　　“你刚刚是怎么了？”   青玉放开他，低声问道。

　　祁杉抹了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长长地呼了口气。“我刚刚……我小时候被鬼上身过，那时候受那只鬼的影响，看到了些不好的东西。”说起那些“东西”，祁杉刚刚有些缓和的脸色又有点发白的趋势，“小时候总会做噩梦，但长大之后渐渐就忘了。不过刚才在鬼屋……忽然又想起来了，像那个噩梦一样，怎么都摆脱不了……”

　　他的语气有些痛苦，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那个噩梦对他的影响很大，“就像做梦一样，怎么也醒不过来。可我又好像是清醒的，我能走动，能听见你的声音，也能做出反应，但我同时又活在那个梦里，就像……就像同时置身两个世界，这种感觉很不好……”

　　“是个什么样的梦？”   青玉轻声问道，“跟我说说吧。”

　　祁杉看向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祁杉又低下头去，缓缓道：“是个女人，被她的丈夫害死了。”

　　“她那个丈夫，家暴、出轨，是个人渣。她活得很苦，她丈夫的小三经常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前面有些我记不清了，刚才我想起来的那段，就是她临死时候的事情。她因为某种原因出了车祸，也有可能是那对狗男女故意制造的车祸，好像是因为她不肯离婚……”祁杉敲了敲额头，“我想不起来了。”

　　青玉拉住他的手，“然后呢？”

　　“然后……她没有死，瘫痪在家。她的丈夫不怎么管她，任她的伤口恶化，经常会忘了给她吃东西。他可能是故意想让她死。也许是过了几个月之后，她还活着，但那两个人又到了她面前。他们……”祁杉的情绪有点激动，眼神发直，仿佛再一次亲眼目睹那种场面。

　　“他们把滚烫的开水硬灌进她的嘴里……灌了很多开水……热水顺着食道下去，把内脏都烫熟了……那种感觉很真实，首先是舌头、喉咙，很疼，但很快就麻木了，连叫喊声都再也发不出来。然后是食道，一直再到胃肠，周围所有的内脏都开始疼，像被火烧一样，但过了不久，疼痛的感觉就渐渐没了，最后……人就没了……”

　　说完这些，祁杉抬头看向青玉，眼神依旧有些发直，“你说，那个男人之前那样对她，她为什么还不同意离开他？”

　　青玉探向祁杉的脸，用拇指抹去他脸颊上的泪水，“可能是因为爱他。”

　　“爱？”   祁杉喃喃道，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他直直地看着青玉，问他：“你爱我吗？”

　　青玉：“爱。”

　　“那么当初我让人把你沉塘的时候你恨过我吗？是不是像那个女人一样，恨不得我死？”

　　青玉微微低头，仔细看着祁杉现在的模样。眼睛里还有泪水流出，眼眶都开始发红，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青玉，执拗地等着他的答案。

　　“恨过。也恨不得你死过。”青玉如实回答他。

　　祁杉的眼泪流得更快了。“不是我……我没想让你死，我只是不记得你了，我被人骗了，我爱你啊！青玉，你别恨我……我爱你，你别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