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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爱霍去病(卷一) 作者: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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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请你,记得我。”
 
清丽的声音响起在这空荡的殿堂: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匕首深深插入右颈泛白的疤痕,狠狠地切向左边。
鲜艳的红色,飞溅到布满冲刷痕迹的青石砖上。
天子凄厉的呼喊在这钟室之殿回荡。
 
——这个人,对自己还真是狠呢。
 
 
 
第20章 20 梦
“啊——”
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呼吸急促,左手高高举起伸向空中定格,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已经第几个晚上了?
记忆的碎片若无法拼接,就会像一把把尖刀,一遍遍地捅着我的心脏。
梦里,四个穿着侍卫服装的人,全部长着一样的脸——田蚡的脸。他们卸了我的脚腕,堵了我的嘴,一圈一圈拖着我在白痕青石地上跪走。
“放开他,你们这群禽兽!”一身红衣的韩嫣飞奔而来,满头青丝在他身后飞扬,缠绕着朵朵深红色的荆棘之花。
“陈皇后的计谋果然凑效,”侍卫们齐齐仰头大笑,“这诱饵实在趁手,韩大夫竟自个儿送上门来。”
“不要救我!”明明没有张口,我却听到自己的尖叫声。
韩太师以极慢的动作展开一个耀眼的笑容,带刺的荆棘藤蔓延开来,缠绕住他的脖颈。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在乎再死一次。”他笑着对我说,“谢谢你,去病。麒麟夜宴那晚你没有在禁卫面前举报我,让我这苟且偷生之人多得了五年的帝王之宠。今天就由我来报答你吧。”
韩嫣转过身面对侍卫们,青丝飘散在艳丽的容颜四周,他露出鬼魅般的笑容,荆棘的藤蔓缠绕在我的周围,遮住天与地。
隐隐约约传来撕裂般疯狂的哀嚎,侍卫们的躯体被剪刀似的藤蔓一点点剪成斑驳的碎片。
韩嫣的影子颤动,渐渐化成无数红色泡沫:“田丞相切莫忘记今夜之事,咱们之间的新仇旧帐,等我到阴间做了厉鬼,再慢慢与你算。”
***
 
我又见到了他。
这一次,是在星空下,北斗星一如那晚一般闪烁着光华。
“你还记得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吗?”草地上,凤眸俯瞰着我。
我点头。
“喜欢吗?要不要再试一次?”美丽的容颜诱惑着我。
“好。”我迎上去,像上次那样不断加深那个吻,直到他压下身来,用相同的方式回吻我。情愫如氵朝水般向我袭来,我像溺水之人一样紧紧地攀住他的肩,很快又瘫软下去,被他摁着双手,压倒在带着夜露凉意的草地上。
苏合香紧紧缠绕住我,杏花酒的味道自唇齿之间渡来,令我不禁渴求更多。
“还要,继续。”我听见自己央求。
凤目满载亲昵的笑意。
“如你所愿。”他在我耳边轻道。
幕天席地,星光在我眼前不停地闪烁着。夜晚的凉意爬上我的胸腹部,瑟缩中我感到下腹微小的痉挛,热度爬上我的背部,不断攀升,直到燃起火苗般的灼热。
脚步声停在我们身边,王太后领着天子走过来:“彻儿你看,这就是你所爱的人,他现在和别人在一起。”
“没错,他现在爱的是我。”我听见自己喘息的笑。
“娘,你为什么要带我看这个?”天子悲哀地叹气,“我明明已经放手了。”
“彻儿记住,你是哀家唯一的儿子。”王太后的影子开始碎裂。
我身上的温暖突然抽离,韩嫣浮在空中,荆棘缠绕在他的周围。
“我要走了。”我听到他轻轻对天子说,“请你帮我照顾好去病。”
“别走!”我疯狂地呼喊着。
红色的剪影自我手指间分崩离析,在他彻底消失前,我听到他哀叹:“二十年,无情最是帝王家!”
***
 
醒来时,我悲哀地发现,两年的相处,我们竟未曾称乎过彼此的姓名。我们一直以“你”“我”相称,韩大夫,韩太师,韩王孙,韩嫣,以及那晚天子疯狂地叫出的“嫣儿”,我一次也没能叫出口过。同样的,只有在梦里时,他才叫我“去病”。我怀疑,倘若他真的开口叫我,会不会误叫“君上”或者“彻儿”……
 
那晚那场惨剧似乎只是宫廷内见惯不怪的闹剧,我木木地望着宦者和宫女手脚麻利地盖白布,抬尸体,熟练地开门窗,点香炉。
散发着怪味的白浆被泼在地上,随着刷马鬃的刷子发出的尖厉刮擦声,渲染出比长安西市漆画坊还要瑰妍的胭脂红。
“哀家很喜欢卫家的这个孩子,”我听见王太后说,“可是哀家也的确担心,怕他将来长大,也是个红颜祸水。”
我望见披风湿透,发梢滴着水的平阳长公主从我身边走过,跪在王太后的身边。我听见她说:“娘,这恐怕是个误会,去病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我看见陈皇后侧过头,对王太后小声低语。
我望见王太后向宦者点头。
我看见宦者朝我走来,我感觉到他用冰冷的手一层层掀开我泥泞的衣襟下摆。
我看到曹襄惊恐万状的眼神。
记忆的碎片再次开始纷乱的排序。
***
 
我决定不能再睡承明殿。这里充斥的浓郁苏合香令人难受,总是做相似的噩梦,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崩溃。
再说,韩嫣总在梦里提到他给我留了重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还是好奇地想去找一找。
韩嫣的灵柩停在承明殿,每日我都会听到不同的哭泣声。白天大多是韩说,晚上大多是天子。有的时候二人一同哽咽;有的时候,除了类似从前那次音乐考兑听到过的,来自韩说的哀嚎和呜咽,还会掺杂一些奇怪的摔打和低吟浅唱。
韩孺的后人好像一直没露面。我都忘了,毕竟死的是送进未央宫伴读,二十年来几乎没回过家的庶子,而且被罗织的罪名也不那么光彩。
白日里,天子并没有闲着,据说他抢在田蚡之前派人抄没了司马北门外韩嫣的府邸,接着两人轮流把期门军军营和南北禁卫军军营挨个儿翻了个底朝天。
天子和田蚡似乎都在寻找什么东西。我隐隐有种感觉,他们要找的东西和我想找的,也许是同一件。
火云马一直留在公主府养伤,我的紫杉弓也一直下落不明。整日里被困在这承明殿,灌苦口的汤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又要喝药,我根本什么病也没有。
“太医令说,你哪儿也去不了。”曹襄来看我时说,“陛下本来准备送你去漪兰殿养伤,后来怕陈皇后对你不利,就把你留在身边照看了。”
我记得那晚,浑身滴着水的天子一脚踹开我身上的宦者,狠狠地瞪着他的母后,似将要一口白牙咬碎:“这孩子,在他舅父们回来之前,朕就带在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
“可是我已经落下不少课业呢。”我郁闷地说。
曹襄惊讶道:“你的腿这个样子,难道要我背你去上课吗?”
“我的腿怎么了?“我掀开丝被,见到包成团子似的双膝,不禁倒抽一口气。
 
我又在做梦。
等梦醒来,我得去求拜八神,求他们不要再让我做梦了。
这一次,我梦见天子准许我搬到建章宫住。我踏进建章宫熟悉的前殿,一个女人已经等在那里。
她穿着陈皇后的金钗华服,却长着一张苏葭的脸。她神采飞扬地对我说:“去病,你二舅已经决定永远和我在一起啦。”
“为什么!”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揪起她的领子。
她缓缓举起手中空荡荡的银玄甲,眼神轻佻:“因为他已经死了。”
 
惊醒时,用手背一抹,才发现满脸的泪水。
长乐宫,长乐宫,名字起得甚好,却注定永远没有乐,世代充满恨。
***
 
终于能下地行走后,我先去探望了韩嫣的灵柩。满是白棂的厅内飘散着比苏合香更浓烈的西域熏香,呛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成堆的冰石带来的寒意驱走了初秋的余热。韩说身着麻色孝服跪在棺木前,几缕金棕卷丝自额际垂下,脸上留有纵横交错的泪痕,神色间充斥着静谧的忧伤。
最近我没怎么听到哭声。这么多天过去,他大概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点了三炷香,祝亡者一路走好。
“我很没用。”见我进来,他自顾自道,“如果我能再争气一些,再坚强一些,哥也许不会死。”
“韩侍中,这不是你的错。”我随口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听到我平静的语气,韩说现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哥去世,你好像并不伤心。”他问我,“宫里人和我提到你和他的事,是真的吗?”
“谣言止于智者。”我摇头。
美丽的凤眸顿时被失望填满,他像在自问似地呓语:“是了,你那么小,怎么可能懂。”
“感情的事我可能懂的不多,但是我很确定,韩嫣一直很爱你,还有陛下。”我试图给他一个肯定的说法,可是话一出口我也没有太多底气,更像是在说给我自己听。
韩说面色缓和下来。
“不过,还是谢谢你来看望我哥。对了,”他想了一下,在摆放棺樽的祭台下一阵摸索,最后从挽花底下翻出一个锦囊,“哥有东西留给你。”
 
韩说嘱咐我回去再打开,我把锦囊小心地揣在衣襟里,将额头抵在刻着复杂花纹的黑色棺樽一头趴了一小会儿,便告辞离开。
轻轻合上门,一转身,同来人撞了个满怀。
“……陛下。”双膝落地那一刻钻心的疼,额上的汗立刻往外渗。若早知如此,就应该捏着鼻子把早晨那碗安神止痛的草药喝完。
“给朕。”天子左手摊开伸到我眼前。
“啊?”我疑惑地仰望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天子想要什么?
“韩说刚刚给你的东西。”帝王胸有成竹地轻笑。
***
 
我坐在榻边,瞪着手里的锦囊。今上居然派人监视韩说,这一点令我哭笑不得。
刚才天子当着我的面,将锦囊三下五除二,麻利地拆封,倒过来底朝天抖了半晌,抖出一只八角形的圆盘。天子的表情五味杂陈,再抖再掏却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平身吧。”天子怅然若失地将锦囊还给我。
“谢陛下。”
我握着锦囊,却迟迟没能起身。
“怎么了?”
“膝盖动不了了。”
“抱歉,朕忘记你还带着伤。”天子将我打横抱起来,用愧疚的眼神望着我白色常服下摆,双膝处两片红色正渐渐晕开,“快传太医令。”
我紧张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两片唇髭随着声音的主人滑稽地上下移动——偷偷私拆绷带的事,这么快就要暴露了呵。
“在你的腿伤痊愈之前,你可以不跪拜朕。”片刻后天子又补了一句,“以及未央宫里的任何人。”
将我放到偏殿的榻上,天子离开时道:“朕不明白为什么韩嫣要将这只星盘留给你,不过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找一个叫司马谈的人,他知道怎么读星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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