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爱霍去病(卷一) 作者: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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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见我们如临大敌地瞪着他,清了清嗓子。
“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心眼忒大的,居然睡在荒山野岭里,也不晓得生堆篝火驱兽。还好你俩命大,要不是俺刚巧路过,你们已经被豺狼吞吃入腹啰。”
剑客CAO着一副颍川口音,指向不远处一团沾血的灰色物体。
“多谢这位壮士救命之恩。”我向他拱手致意。
剑客叹了口气,回头眺望远处,口中催促道:“衣服赶紧穿好,一会儿你们的侍卫该来寻你们了。”
我不太懂他为什么会提到侍卫,不过在陌生人面前□□还是令我倍感羞赧。胡服昨晚被压在身下有些脏皱,我乖乖地套上衣服,曹襄细心地帮我拉正衣领,系上束带。
“车骑将军卫青是你什么人?”剑客望着我,突然抛出一句。
“卫青?不认识。”短暂的怔愣后,我谨慎地望向对面人,摇了摇头。
剑客唇角微扬,向我投来怀疑的目光。他双手抱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直到曹襄帮我绾好发髻。
“俺告辞了,小兄弟,后会有期。”拱手道别我们,剑客向着洛阳方向行去,消失在朝日的霞光里。
“咱们回去吧。”在我唇上印下一个缠绵的吻,平阳侯一手扯住火云的缰绳,一手握了我的手紧紧攥着,慢慢朝营地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数十骑兵,曹襄迅速拽了我和火云马躲在树后,待得近前,才看清打头之人竟是公孙敖。
“快去追上回宫报信的,就说人已经被我们找到,安全无恙。”公孙敖吩咐身边的信使。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诧异道。
公孙敖呵呵笑着朝天一拱手:“属下奉皇命一路暗中跟随贤侄以备不测,没料到还是把你们这俩小子跟丢喽。”
“那,卫长表妹呢?”我紧张地望着跟在侍卫身后的张贺和苏武。
张贺坐在马背上,一脸鄙夷地睨视我:“一觉醒来营地失踪两个大活人,大家以为你俩出了事儿,荀都尉奉命暗中保护长公主,已经在护送她回京的路上。”
***
“今天踢得怎样?”二舅帮我摆好碗筷。
“挺好的。”我心虚地点头,拼命扒饭。
最近曹襄以蹴鞠为借口,得空便邀我去公主府,事实上崤山那夜之后,我俩竟乐此不疲地置身于新鲜的游戏中。其实今晚我已经在公主府用过餐,可我不想浪费二舅专门为我留下的饭菜,只好硬着头皮灌到撑。
“慢点吃,别噎着。”二舅坐到我对面,他的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
“猜我白天在招兵处碰见谁?”一碗见底,他忽然问我。
“……谁?”我努力吞咽腮帮子里的麦粒。
“平阳侯。平阳长公主陪他来报名,我记得他当初准备回封国呢,看来是改了主意。”二舅平静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该回屋温书了。”我慌乱地收拾碗筷。
“去吧,碗放这儿我来收。”他虽这么说,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我,直到我逃回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车移步长佩。
第43章 43 门生
一进公主府,便望见平阳侯坐在池边凉亭里,捧着一摞书简正看得津津有味。近日天气颇为寒凉,其人只披一件玄色中衣,也不怕冻着自己。
我朝正在清扫落叶的仆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走过去,靠近曹襄身边坐下。很快便被他发现我的存在,不过他并未抬眼,只是腾出一只手搭我肩上。
随便扫几行他手中竹简,居然是期门军课程《孙子》兵法。
“休沐日读兵书?在太学的时候,我可从未见兄长对任何一门课业如此上心。”我揶揄他。
“此一时彼一时。”曹襄的目光终于从书卷上移开。
我被他圈在怀里,惬意地享受着亲密的缠绵。
“参加征兵的事儿,兄长为何不事先告诉我。”唇间的温度撤离,我抱怨道。
“弟弟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略微尴尬地笑问我。
我不悦地嘟起嘴。
“我明白,兄长参军是为了留在京城,可是留下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参军。”
“选择参军,也包含了为兄一点小私心吧。”深邃的黑眸望进我眼中,曹襄轻叹:“我想要变强,想保护你,我不想变成我爹那样,在平阳府待一辈子。”
“唉,”听到他提起曹时,我耸耸肩表示谅解,“可惜了,若是兄长提前告诉我,我就可以陪兄长去应征,平阳长公主一定很不开心。”
“我娘倒没有十分不开心。”曹襄先是否定,复又自我纠正道,“一点点难过是有的,不过她说我已经长大成人,凡事应该自己拿主意。”
□□的热度渐渐散去,我靠在平阳侯臂弯里喘息,由着他拿锦帕细心地拭去腹间浊液。
“西市新置一家马具店铺,今日开张,弟弟同我一起去逛如何?”他建议道。
“不是说晚些时候约了其他人蹴鞠么?”
“为兄临时变卦不行吗?”
“可是我并不缺马具。”我沮丧地说。
“我缺。”对方的眉眼间挂着餍足的微笑,“还请弟弟为我选副马镫。”
***
“陛下还没到呀?”我望着宣室殿外排起的长队,悄声问门口佩刀站岗的东方朔。
东方郎官嗤鼻表示不屑:“好容易得着个大晴天,陛下今日提早退朝,召了董侍中陪同去上林苑,恐怕玩得兴起,忘记时间喽。”
“最近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变动吗?怎么那么多人求陛下办事。”那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我抄都抄烦了。
“非也,平时这里可冷清得很。”东方朔伸出食指在我眼前晃晃,咧嘴一笑,“不知道哪个碎嘴闲儒在外面造谣,说是霍贤侄当值的这一个时辰里陛下脾气最好,导致如今但凡有求于陛下的臣子,统统捱到日头快落山才跑来宣室殿,挤着要面圣。”
宦者匆匆一路行来,向门口那拨人挥手:“今日议事取消,请各位回去罢,下周再来。”
“终于清净喽,咱们走吧。”东方朔开心地招呼我。不过下一秒他不得不露出懊恼的表情,眼睁睁看着我被宦者叫住。
“霍侍中请留步,卫将军请霍侍中前去天梁殿。”
“以咱们汉马的脚程,仲卿能做到后发制人,果断追截单于尾军,夺回雁门辎重,在臣看来已是很了不起的军功,足以益封。若韩安国还记得王恢当初怎么死的,便不会口出狂言。”大姨夫愤愤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那几员老将分明是见到陛下给卫将军三万士马的兵权,觉得自己老资历,不服呗。”
“卫将军的姊姊如今已贵为皇后,小皇子又是我们大汉的嫡长子,陛下恨不得拨十万兵,给三万还嫌少呢。”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惹那些老将眼红,程不识如今都换到同韩安国穿一条裤子。”
“兵权说话,没得兵权,谁在乎他穿几条裤子。”
一阵七嘴八舌,进得门内,只见沙盘前围了一圈将士,我认得的除了荀彘、公孙敖两位都尉,还有大姨夫公孙贺,禁军校尉苏建伯父,北军校尉赵信,坐在角落里的桑弘羊,以及年初张汤拟出《中二千石举贤良律法》后,淮南郡国推荐来的北军校尉张次公。
我望向端坐上席,一直未语的二舅。周围这些人如此义愤填膺,二舅朝堂上到底受了多大委屈,却还能保持波澜不惊的姿态?
“臣同意太仆大人的说法。”一位浓眉蓄髯,身着玄甲的男子朝大姨夫拱手,“这几年臣待在北境,深有体会,若总是他们匈奴偷袭、我军被动防守这么个打法,臣担心这样拉锯战下去,他匈奴耗得起,我们大汉耗不起。”
“耗不起?哼,”公孙敖抬高了音量,“要不是两年前李广那老朽把臣的精骑前锋拱手送给军臣吃掉,我们至于拖到现在,被动挨打吗?”
“公孙将军当初为何要回援李广?”一旁单手支颚,静静听众人讨论的赵信忽然开口反问公孙敖。
“李广手里攥的是我的子弟兵,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死。”公孙敖咬牙道。
荀彘猛点头附和:“是啊是啊,骁骑营全是公孙将军一手栽培的好苗子呢。”
赵信望向对面言语激动的二人,并未接话,只是略微蹙眉,尔后重新陷入沉默。
心中蓦然被重重地敲了一下。的确,大家都知道公孙敖的兵士尽折在李广手中,然而赵信身为北军校尉,公孙敖手里损失的七千人,其中有多少从前一直跟着赵信的兵马,不论今日在座的其他人是否知情,我必须承认我对此一无所知。
“好了,都已是过去的事儿,各位莫要再争论。”二舅站起身,示意众人暂停。他挑了根杆子,推着面前沙盘里的红色石马向西移去,“臣这里有个建议,既然太仆大人已经探明阴山古道的兵力分布,正说明匈奴右贤王与白羊、楼烦两王因为部落土地倾轧之事,依旧势如水火,僵持不下。鹬蚌相争,便是我们渔翁得利的机会。”
***
“这小子就是霍去病。”散会后,二舅招手示意我近前,将我介绍给之前拱手的男子。
“去病见过李息将军。”此人方才说自己一直镇守北境,我已经猜到他就是雁门之战同二舅打配合的大行令李息。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卫将军这外甥聪明伶俐得很,臣尚未自报家门呢,他已经知道臣是谁啦。”李息见到我好一阵乐呵,三两下便把我的头顶揉成一团鸡窝。
“李将军别忘了,去病也是陛下的外甥,臣整日里瞎忙活顾不上他,经常把他丢给陛下管教,他那套识人的本事料想是从陛下那里学来的。”二舅谦道。
“哦?陛下亲自教导?这样看来,霍贤侄可谓‘天子门生’喽。”
“可以这么说吧。”话音甫落,二舅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韩将军今天在朝堂上欺负舅父啦?”离开上林苑的途中,我开口问道。
“这倒没有。”二舅否定我,“韩将军只是对陛下令他转攻为守,屯军雁门之事有些微辞。不过韩将军的态度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他曾多次带兵出击,转战南北,东瓯和马邑之役均出力不小;如今被派给我这样的新人做后勤,换了我是他,恐怕也不那么心甘情愿。”
说话的当口,我抬头,望见对方羽睫下的阴影。基本上,根据我总结出来的二舅用词规律,他若是干脆利落地吐出“没有”二字便打住,而非附加一大段儿拖泥带水,我才敢相信是真没有。
“为什么这次出兵不打单于军呢?”我换了个话题问。
“舅父先考考你。”谈到用兵,对方顿时兴致勃勃,“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后面一句是什么?”
“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我接口。
“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
“守而必固者,守其所必攻也。”
“故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
“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我补充道,“这句出自淮南王的《兵略》。”
“记姓不错。”二舅颇为满意地点头,“如今咱们面临的问题就在于,汉匈边境线过长,需要守备的地方过多,而匈奴人擅于骑兵突袭,无所忌惮,倘若同他们硬碰硬,我军必趋于被动。想要扭转战局,须如孙武之言,‘攻其所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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