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 作者:极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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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熟睡的人只剩绵长的呼吸声,并没有回答他。
济民堂门口排起了长队,来看病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不可胜数。今日门口换了副新对联,上联是“起死回生华佗再世”,下联是“逢凶化吉扁鹊重生”,横批“济世救民”,不少人都指着新对联,讨论得津津有味。
“桂枝五钱,麻花三钱,辅加竹叶八钱,文火熬煮两个时辰,趁热服用,可别忘记了。”白发苍苍的张大夫今日心情甚好,特地叮嘱了两遍。
远清连连点头,不卑不亢接过药包,温言道:“多谢大夫。”
须发皆白的老人挑眉盯了他一眼,又将另一个药包递给他,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怜悯之意,道:“拿去吧,捣碎了外敷几次,不会留下疤痕的。年轻人嘛,总有些磕磕碰碰,还是用得着的。”
手为难地顿在空中,远清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接也不是,推辞也不是。
被他的犹疑逗乐了,张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补充道:“老夫的济民堂还不缺这点小钱,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这——谢谢大夫。”眼中泛起欣喜,远清双手郑重地接过,更是跪下来给大夫磕了个响头。
张大夫受了这礼,心里不由回想起这少年来求药被拒的那日,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跪在了三江城有名的捞尸人脚下。为了救自己的兄长,这少年不住地磕着头,恳求着船老大带自己出海。半大点的孩子,比起他自己最小的孙子都还小呢,这样单薄的身子骨,大冬天下水捞瓢子还能有命在吗?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多少生离死别。虽然心肠不软,但亲眼所见,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没法坐视不管。嘱咐伙计去把人追回来的时候,他却被告知这少年与船老大也早已不知所踪。
当时张大夫心道坏了,这少年恐怕凶多吉少,谁知这天又见到他了。
“以后莫要同船老大出海了,太拼命了。你哥哥若是急需用药,老夫可以赊给你。”似乎是下了决心,张大夫思忖片刻,承诺道。
“……不——不用了,多谢大夫好意。”他现在已经不缺钱了。远清下意识地揣紧了怀里的碎银,大冷天的,手里已经出了不少冷汗。
那日船老大被他的尾巴活活勒死,受到惊吓的老三也疯疯癫癫地跌入江中断了气。他失魂落魄了好一会,总该还记得船老大许诺过的数目,便从船老大尸体上的钱袋里拿了些碎银。
自己不是妖怪,没有蓄意伤害过人,这些都只是个意外。只要阿九好起来,一切都照常,都还会是原来的样子。
梦想一向美好,翌日抓完药回去,远清在济民堂门口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截住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恍若梦中。
“官爷,这是怎么了?”张大夫不敢怠慢,连忙拱手行礼,迎了上去。
为首的男人没有理会,不耐烦地掏出画卷仔细比对了片刻,确认过之后,偏过头吩咐道:“就是这个少年,带走。”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两个人来挟制住远清,双手被反剪到背后,动弹不得。
“官爷,这少年犯了什么事?怎么能无缘无故抓人?”估摸着是这少年随着船老大出海捅了什么娄子,张大夫躬身,急急凑了上去。
为首的男人冷哼一声:“奉城主之命,捉拿要犯。闲杂人等阻碍办案者,一律视为同党。”
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仿佛落了地,远清回过头望着难得为他求情的老大夫,轻声细语恳求道:“大夫不用担心我,可否替我照顾下我哥哥?他还昏睡在城北最大的包子铺数过去第五间废宅里。远清谢谢大夫了!”
“孩子?孩子!”张大夫还在后面唤他,却被身后的官兵们拦住了脚步。
他身上背负着两条人命,最多不过俯首认罪,这个后果远清也认,只是希望阿九能快点好起来,好能见他最后一面。
只是他不懂的是,为什么这事情最终会闹到了城主面前。
难不成他们已经察觉到船老大死得蹊跷了吗?一想到别人可能发现自己是妖怪的事情,远清禁不住后背发寒。不行,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妖怪,尤其不能让阿九知道。
川流不息的街道,这样气势浩大的一行人总是无法低调,总有路人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或是探究,亦或是害怕,如同芒刺在背。
他可以忍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但若是那样恐慌惊惧的神色出现在阿九的脸上,他会受不了的。
如果阿九也害怕他远离他,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远清忽然像个困兽一般,奋力挣扎起来。
“你们快按住他!别让他伤了自己!城主有令,要抓活的!”
他突然发难,惊得一行人手忙脚乱,吓得围观指指点点的群众也往后退了几步。混乱中,不知是被谁一个手刀,远清晃了晃脑袋,最后努力地眨了眨眼,却不敌涌上来的眩晕,昏了过去。
第29章 红绸催命
醒来以后,远清发现被软禁在了一个十分华丽的房间里。
为他送上一日三餐的婢女身上穿着的衣裳都是极好的料子,连袖口都绣着繁复的花纹。那婢女也不过双八年华,生得是眉清目秀,但是每当问她这是何处之时,她都像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放下盘子也顾不得布菜,转身就走。
八成是在城主府里。远清用筷子拨弄着碟子里的豆腐,暗暗想。
对门的几个叔婶们在劳作了一天常常聚在一起嚼着家长里短。三江城的城主年轻的时候是位美男子,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的名讳,只有万幸见过惊鸿一面的人私下感叹句风仪伟长,不自藻饰。城主为人平时甚是低调,却为这城做了不少的事情,譬如刨沟开渠,譬如引水灌溉,赢得了全城人民的爱戴。
不知道张大夫会不会好心地去看看阿九,也不知道阿九好些了没有,远清思绪万千地用筷子戳了戳碟子里的鸡蛋。只是远清原本以为自己被抓了,是要被收押入监的,没想到会被神秘城主这么好吃好喝地供着。一时之间心里七上八下的,精致的饭菜也有些咽不下口去。
只是没想到,傍晚的时候他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城主。
曾被誉为美男子的城主身形颀长,一头乌黑柔顺的黑发,身着一身海蓝色长袍,袍子上用银线绣着大片的流云纹路,腰间一段漆黑蟒带,衬得整个人端是风姿无双——若是忽略他那张脸的话。
一张松弛的脸皮上沟壑纵横,饱经风霜,与济民堂年逾古稀的张大夫比起来,也不逞多让——这实在不该是一个时值壮年的男子身上。
“城主,那疯癫的捞尸人口中的少年就是他?”城主身边一个牛鼻子老道模样的中年道士眯着眼细细着眼前的少年,一双明显在尘世浸- yín -多年的眸子亮得可怕。
城主沉思片刻,盯着远清郑重点了点头,仿佛狩猎的猛兽看到猎物般,眼里泛着精光,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我等了好多年了,总算等到了……”
“恭喜城主,贺喜城主。”牛鼻子老道嘿声一笑,抚手庆贺,很是意味深长地建议,“所幸这少年还未醒来,要趁早啊……”
这两人打着哑谜,远清本能地感到危险,暗自握紧拳头,垂下头颅,避开这两人侵略姓的视线。
两日后,三江城受人爱戴的城主捕捉到了一条上古妖龙的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
大街小巷,茶馆酒肆,人们议论纷纷。
这可是个稀罕事。一时之间,有人质疑,有人惊叹,有人疑惑,更有好事者去询问见多识广的老大夫。
“张大夫,俺生得这么大还未曾见过龙呢!您见过不?”须发丛生,浓眉大眼的大汉撑在济民堂的柜台前,耐心地等待着老大夫抓药,嘴里叼着一根草。
“是啊大夫,我听人说龙这种动物,吃它一块肉能延年益寿啊。您是大夫,可有什么说法没有?”
“大夫给我们说说呗!”
“对啊,给俺们也开开眼界!”
背后排着队的众人听到只字片语,都纷纷附和。
“这……医书上有言,龙骨可镇静安神,除烦清热——”张大夫也没多想,顿下手上动作,迟疑着开口。
有人惊叹了一句:“那保不准吃块龙肉能长生不老的说法是真的啊!”
周围也有几人附和着点点头,面面相觑,俱是若有所思。
此龙骨非彼龙骨啊,张大夫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重新往称盘上添了些药材,眯着眼一丝不苟地挪动着秤砣。
“听说那妖龙害死条人命,你们说城主捉了那妖龙会如何处理啊?”忽然有人拍着桌子,问道,“会活活烧了吗?”
“一把火烧了?那多可惜啊!”叼着草的汉子一口吐掉嘴里的草渣,到底是实诚人,他大着胆子建议,“反正是个妖怪,要不赏给俺得了。俺拿它涮火锅,吃几块肉喝几口汤,也不枉它欠下的人命一场。”
在场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啊?俺可是认真的。”壮汉粗着嗓子,连连辩解,“保不齐吃块龙肉真能长生不老,退一万步,别说是给块肉,就是给个骨头俺都愿意啃。反正最后这妖物也要死,倒不如进了俺的五脏庙呢,你们说是吧哈哈哈哈或哈哈哈哈——”
龙是上古生物,不说是妖或者神,按理来说,对于这些远古的神物,都该存一份敬畏之心的。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姓本善,天生拥有一份怜悯之心,若是为求延年益寿,啖其肉饮其血,以求问道长生,那人又何而为人?这般骇人听闻的想法与传说中的妖魔鬼怪又有何异?
“行了。”年迈的大夫见他们越说越离谱,涨红着脸低声呵斥了一声,“平日里,半生不熟的红薯吃了都能让人上吐下泻的,更别说是个妖怪了,小心长生不成反而搭上自己的小命。”随即抬眼瞄了一眼屋外飘飞的雪片,思及还在废宅里昏迷不清的小伙子,招来伙计低声嘱咐了几句。
老大夫难得悲悯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被抓走的那个少年怎么样了。
醒来时,双眼望见的是熟悉的破败天花板,被腊月里的寒风吹得摇摇欲坠。被这穿堂风一吹,阿九顿时清醒不少,坐起身揉了揉朦胧的双眼,环顾四周也没见到熟悉的人影。脖子上沉甸甸的,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枚平安符,外表是朱砂刻画的繁复符文,内里还塞了一缕头发——远清的头发。
这几日他迷迷糊糊地病着,想必是把远清吓坏了吧,这会功夫,难道是出去乞讨了?阿九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远清的身体向来不好,这几日奔波为了自己,也不知他吃不吃得消,以后万万不能让他再出去挨冻了。
脑海里灵光一闪,阿九闪电般窜起来,凑到了隐藏在墙角柴堆里的一个小瓦罐前。
粗糙的瓦罐表面的漆色早已剥脱,露出浅色的内里来,下方有几道裂痕,正有浓褐色的液体从当中渗透出来,浸湿了底下一干枯草,散发着刺激的气味。
用力挥了挥弥散在半空中的酸味,阿九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内里的鸡蛋尚且完好,才安了心。他站起身来,捧着罐子,如履薄冰地挪动到门口,生怕里面脆生生的鸡蛋磕着碰着就碎了。 大雪天的,门外大街小巷,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门柄上的一记红绸迎风招展,在皑皑雪地的映衬之下,格外醒目。
这么冷的天,又是谁在办喜事呢?远清的生辰也在这几日,他就私心地以为是在为远清庆祝好了。这几日昏睡得没日没夜,也不知道远清的生辰过去没有,要不等会远清回来就直接给他吧。
他正捧着罐子站在门口,胡思乱想着,一扭过头,却差点跟人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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