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 作者:极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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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着?说不定他是在闭关吧。修道之人有所顿悟时便会闭关,以求突破境界,时限不定——半年一年的都是正常的。”谢宴咬着糖葫芦,宽慰道。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而后收起面上哀伤,冲他笑笑:“年轻人,相遇一场,这碗莲子羹就留给你吧。”
“这……”谢宴为难地望着华服老人颤着身子走下登天梯的身影。
登天梯有上千阶,他刚入门的时候爬上来都累得气喘吁吁,更别说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伯,令郎尊姓大名啊?若是在下得空,必将这碗莲子羹送他手上。”突然灵光一闪,谢宴喊道。但愿不要太久,否则这碗莲子羹早就不能吃了。
老人家的脚步顿了一下,忍不住道:“估计是等不着了吧……”踏出两步,还是轻声道了句:“素虞,犬子素虞,无论如何,多谢少侠好意了。”
素虞?简素虞的父亲?!谢宴风中凌乱。急急急!简素虞的父亲他该如何称呼?
提着莲子羹奔上徵峰的时候,谢宴脑海里还在纠结为何简素虞的样貌与简老伯的那般不同。简老伯虽说剑眉星目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气风姿,但简素虞那俊秀的长眉,因常年专修剑道而沾染上几分杀意,那清灵如山间朝露的深邃眼眸,还有那色淡如水的薄唇……根本一点就不像好嘛。
谢宴正胡思乱着,一抬眼就见脑海里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简素虞紧闭着眼,正一袭白衣静坐在寒冰池的千年池水之上,周身满是寒冰肃杀之意,煞是气质绝尘。许是听到了动静,他微微蹙起眉,身下的池水蓦然在他心意松动之时,缓缓地敛成一层寒冰,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
“师兄师兄!”谢宴抬起脚,手忙脚乱地躲避着朝着自己蔓延过来的冰阵。
池子上的人蓦然睁开了眼,一双灵秀眸子里满是冰霜寒意:“何事?”
见他理会自己了,谢宴的语气也欢快起来:“我受人之托来给你送个东西,喏——”他把食盒往前一提,絮絮叨叨,“莲子羹。简伯父他一把年纪又大老远地爬了上千登天梯,就为了给你送碗莲子羹……”他说的顺畅,完全没注意对面的人早已双唇紧抿面色冷峻。
一道肃杀剑气扑面而来,霎时间谢宴手里的食盒便四分五裂,甚至有不少汁水溅到了谢宴的脸上,带着莲花微弱的香气。
“滚出去。”简素虞闭上眼,冷冷道。
看这出手是动了怒,而且还气得不轻,谢宴呼吸一顿,又惊又气又懵逼,有些手足无措:“师兄?我就是看简老伯他——”
“你是我什么人?”简素虞冰冷的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嘲讽,“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
“我……”谢宴搓了搓自己冻僵的脸颊,朝着自己的双手哈了口热气,试图解释,“要不你先冷静一会,我等你冷静下再跟你解释吧。”
闻言简素虞真的冷静了一会,然而开口却是毫不留情:“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是在说他吗?谢宴下意识环顾四周,然而硕大的寒冰池上就他们两个人。
原来谢宴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四个字——痴心妄想。心里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怪不得无论他如何做如何讨好,那人总是冷眼旁观,仿佛在看笑话一般。谢宴恍然大悟,眼里不可避免带上些许黯然,孤灯说得对,这人是谪仙,冷面无心的谪仙……
“有些话你从没说过我就当没有,但是我还是想知道——”谢宴深吸一口气,被寒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以往满是风情的桃花眼沉寂下来,“你有没有曾经有一瞬间……哪怕一眨眼的时间心动?”
蹙着眉的简素虞闻言不自觉地一顿,注视着那双沉寂如深潭的眸子,却答不上来。
“好的,我知道了。”谢宴干脆利落地转身,望着地面上一朵不知何时被吹进来的雪白梨花,苦笑一声。
“谢宴,我——”身后的人蓦然出声,却没再说出什么来。
谢宴等了一会,直到心里腾起的火苗慢慢熄灭,故作轻松道:“没有就没有,没什么不好说出来的——那以后不打扰了。”
奇怪的是他还有心情担心柳孤灯要赔死了,谢宴自嘲地笑了笑,扭头想着最后望他一眼。
然而眼前的人离他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直到模糊成一团灼目的白色光晕,最后这团光晕慢慢氤氲成三伏天正午的太阳,刺得人险些睁不开眼。
“你没事盯着太阳做什么?”身边有人身着一身漆黑长衫,面上挂着一张赤红修罗鬼面,问道。他身后是人来人往的驿站,吆喝声,交谈声,杯盏相碰声,不绝如缕。
“刚刚想起了一些十年前的往事,蒲新酒……都十年了啊。”谢宴低下头,闷声一口饮尽碗中清水。他用眼角余光悄悄地打量着身边背负宵练的人,心想这人除了一头雪丝,别的倒是一点都没变。
谁知简素虞在专注地盯着他,霎时目光相接,相对无言。
正巧这时,一声响亮的“上菜咯”从背后传来,于是谢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第46章 逢九必安
“客官慢用。”驿站小二麻利上完菜,朝着他们热情地哈着腰退下了。
蒲新酒摘下面具,脸色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比正常人更加苍白:“对啊,十年,上次小隐念给我的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噢十年生死两茫茫!”
用筷子用力敲了下桌子,谢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什么生啊死的?吃饭!”
谢宴答应了简素虞随着他回灵山,而简素虞也答应了要想帮忙解决逢殃的事情,因而他们现在在去北方紫霄山的途中。又因为岚隐要跟着简素虞回玄音,所以无奈的蒲新酒只好跟了上来。十分难得的,正邪不相容的两尊大佛没有在半途中大打出手。
“为什么会有萝卜?”谢宴嫌弃地抖了两下筷子,低声道,“萝卜的味道太冲了……”
“行了吧你。在这小驿站就连茶都没有,谢大少还指望什么大鱼大肉呢?”蒲新酒调侃了一句,率先夹起一片红烧萝卜丢进嘴里,“味道还行,家常风味。”
“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谢宴摆了摆手,解释道,“小时候有一次因为吃了没煮熟的萝卜,身上起了红疹子,后来就都不吃了。”
简素虞闻言默默抬起眼,然后提起筷子,也夹了一块。
谢宴制止不及,就见他已经咽了下去,忍不住放下筷子,心想这饭吃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都辟谷多年了,何必呢?”
谢宴不喜欢吃萝卜是真的。
曾经他说愿意为了一个人吃一辈子萝卜也是认真的。
此间深意,自然只有他们两人懂得。
简素虞蓦然放下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宴。
蒲新酒原先还想说自己也不经常吃这吃那的,结果一见这两人之间暗流涌动,便乖乖地闭了嘴。一片诡异安静之中,他突然感觉自己袖口紧了紧,一回头是自己小鬼讨好的笑容。
“大人,凉茶。”没头脑顶着荷叶,殷勤地将一碗顺来的凉茶放在他面前。
没头脑是蒲新酒手下的小鬼,总是迷迷糊糊的,隔三差五总是不慎摔断自己的脖子,然后到处找自己的头。后来蒲新酒便给他取了个名字——没头脑。
“大中午的,你跑出去做什么?”蒲新酒忍不住拉下脸色轻斥一声,想伸手摸摸他的头。谁知一不小心用了点劲就把小鬼的脖子揉断了,只得叹了口气,把他的头从地上捡起来,摆正安了上去。
“我看那边有免费的凉茶和白粥,就伪装着悄悄要了一碗过来。”没头脑偷看蒲新酒一眼,迅速地补充道,“那个少年在路边施粥布茶,唯一的要求就是给他哥哥上香点一盏启明灯。我、我不会写字——他让我带着大人去。”
“我的字写的可好了,走吧,我们去看看。”谢宴觉得跟简素虞这般大眼瞪小眼也没完,重新露出笑容望着揪着蒲新酒衣角怯生生的小鬼,道。
简素虞收回视线,淡淡道:“我去看看岚隐,他还在房里熟睡。”
路边官道的附近粥摊上围着密密麻麻的人,路过的行人一听说这里有人施粥布茶,都来排起了长队。
被众人围绕着的清秀少年脸上笑起来脸上两个酒窝,充满了活力与生机。他正在按次序为众人派发一碗碗凉茶:“大家都别挤……慢点来,每个人都有份——大家若是不着急赶路,能帮我哥哥放盏长明灯吗?若是着急的话,上柱香就好了。”
免费粥水摊旁边是一张小案,上面除了一个牌位之外笔墨纸砚俱全,有几个路人喝完凉茶正蹲在地上,提笔在长明灯上写着什么。驿站旁边的河面上方,已经飘荡了不少零零落落的长明灯。
“原来是天都云海的弟子。”谢宴望着少年身上明艳的深紫色外袍,侧身附在蒲新酒耳畔小声地说道。
“天都云海的大人们可真是菩萨心肠啊!”有人感叹了一声,迎合声此起彼伏。
戴着修罗鬼面的蒲新酒压低了自己声音,颇为赞同地点头:“最近他们一直断断续续在附近帮助些平民百姓,我也有所耳闻。”
这时,没头脑催促一般地扯了扯他们的袖子,把他扯到了排位前。
信手点燃了一柱香,谢宴刚想拜一下,余光瞥到牌位上的几个字,忍不住眼角抽搐几下,差点笑出声来。他拉了拉蒲新酒的衣角,八卦道:“哈,给自己灵位上香的感觉如何?”
几乎天都云海的所有人都以为蒲新酒死了。后来世人只道统领百鬼的鬼王行事狠辣令人闻风丧胆,却再没人记得蒲新酒了。
“非常怪异。”蒲新酒坦言。
“这少年跟你什么关系啊?给你立牌位还点长明灯为来世祈福?”谢宴细细打量着十几岁少年忙碌的身影,依照这年龄,难道是柳鸣鸿的儿子?好像也不太像啊……
“我哪来的来世?”蒲新酒耸了耸肩,低声道,“感觉他有点眼熟。不过天都云海的弟子还不都那样,远远看上去都没什么分别啊。”
真好啊,死后还有人记挂着。像他们这些轮回之外的人,人死灯灭便是烟消云散,再没有下辈子了。谢宴经历了自己所有亲人的死亡,而他自己就像被留在人生长河中的一场终将散场的宴席上的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再没人记得。
“我去帮你打听打听。”谢宴兴冲冲地迎了上去。
忙得团团转的柳逢九刚抬起头,就见身边不知道何时站着一个笑意吟吟的俊秀男子,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惹得他不由红着脸多看了几眼。
“蒲兄弟,今年贵庚啊?”谢宴自来熟地勾着少年的脖子,笑得如沐春风。
“啊?我不姓蒲——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他们都叫阿九,后来掌门赐名柳逢九。”柳逢九摆着手连连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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