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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狂 作者:极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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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谢宴……”简素虞在背后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和声音一样轻,轻得几近央求,“我可以不知道吗……”  
谢宴没答话,只是一根一根慢慢地松开他冰凉的指尖,扭头决绝地离开了。  
深夜的时候,蒲新酒门都没敲就风风火火闯进谢宴的房间,把意志消沉的他从床上拽了起来:“我去,你们是都疯了还是怎么样?一个躺房间里挺尸装死,另一个魔怔了一般把整条河都冻住就为了找块什么东西?你把他什么东西丢了?”  
闻声,谢宴微微抬起眼皮,把一个东西塞到蒲新酒手上,感觉有些疲倦,由内而外都无力的疲倦:“是这个,拿去给他吧。”终究还是没舍得扔。  
“我就不懂你们俩了,分明两个人——唉?”蒲新酒接过手一看,有几分惊诧,“这不是天都云海最常见的定音石嘛,一锤定音,能珍藏好多年呢。”说着他捏着石子,轻轻地在床沿上敲打了一下。  
下个瞬间,有微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蒲新酒侧耳倾听片刻,皱着眉猜测道:“这么轻……好像是微风拂过的声音?”  
直到最终定音石里传来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师兄”,谢宴才明白过来。  
那是他睡梦中的呼吸声,被人珍藏了这么些年。  
十年生死情仇,不思量,自难忘,然而从未宣之于口,最终是爱不可说,恨——也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糖与刀齐飞
 
 
 
第48章 我亦是你
  
谢宴做了一个梦。  
眼前是一节又一节的登山梯阶,穿过山腰中缥缈不定的云雾,从肃穆的山门一直蔓延到山下喧哗的小镇中去。  
有微凉的雨丝拂过脸颊,谢宴还记得,他第一次与岚月时一同上山的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雨。恍然间,有两个模糊的人影缓缓上山,正是年少轻狂的谢宴与岚月时。凭借几分少年意气,他们硬是没动用一分灵力,用自己的步伐脚踏实地,一步一步丈量完了所有的登天梯。模糊的身影随着与山门距离的缩短而逐渐清晰起来,然而台阶上的身影却从互相扶持的两个人变成了形单影吊的一个人。  
暴露在雨幕下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捂着伤口的谢宴蓦然停下了脚步,凝视着伫立在一望无垠的登山阶上的人。  
那像是谢宴,正微微笑着,眼角微微上挑着的弧度如出一辙;却又不像是他,因为那个“谢宴”双目赤红,眉间更是刻画着一枚十分显眼的古老漆黑龙纹。  
那个“谢宴”朝他慢慢走了过来,满是笑意的视线落在谢宴身上,仿佛在调侃:你现在的样子可真狼狈。  
在谢宴的身后的地面上,绽放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花,被天降的细雨淋得氤氲了开,血水顺着弟子入门时的登山梯一级一级地向下流淌。  
大概是失血过多,只觉得眼前的路都不自觉地模糊了起来,谢宴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觉,估计下一刻就要软了腿从山麓上滚下去。  
已经很糟糕了,就不怕更糟糕了。谢宴努力地举起手,挥舞几下,想赶跑眼前的幻象。然而当指尖将要触到之时,只见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张开双臂,拥抱一般迎了上来,仿佛被微风吹散了一般,逐渐消失在自己身体里。  
幻象消失时的眼神让谢宴怔忡了许久,因为他似乎在说:你亦是我,我即是你。  
“谢宴,我姓岚,没有资格报仇,但你是最后一个谢家人。若是谢家满门的血仇未能昭雪,我父母死都不会瞑目。”岚月时的话犹在耳畔。  
咬着牙悲痛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岚月时身上的海蓝色外袍被她自己的鲜血染成了一片暗蓝色。她盯着谢宴的目光里有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与沉郁,满满写着两个字——报仇。  
沉重到谢宴险些站不住脚,他忽然腿一软。  
眼看着就要从山麓上跌下去之时,手腕一紧,从身后袭来一阵清新微苦的草药香气,同时一柄墨色绸伞落在谢宴的头顶,为他在苍茫天地之间,圈出一方容身之地。  
“谢宴,你怎么样了?”月黄昏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宴脱力一般靠在他怀里,难得感觉到一阵许多年都未曾感觉到的疲惫之意。他闭上眼,强打起精神,虚弱又无力地威胁道:“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你可是明心阁的掌门大弟子,跟着我这个魔头,你会名声扫地的。”  
血亲之仇,不共戴天。  
他刚刚当着天元君,当着自己师尊,当着全门派上下的面,徒手剖下了自己成形多年的修炼内丹——预示着从此与玄音派决裂,再无干系。  
而同样失去了内丹以至昏迷的岚月时则被岚家的长老带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剩他一个人,在昔日同门或惊愕或不解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踉跄着,迈出了玄音的山门。  
只有执拗的月黄昏撑着伞默默地跟了他一路。  
“我本就不是玄音的人,他们可管不着我,再说我就是要救你,他们能奈我何?”月黄昏抿着唇,他的脸色比谢宴还难看,担忧的视线扫过谢宴血淋淋的右拳——那是谢宴修炼多年的内丹,如今生生地从丹田里被剖了下来。  
闻言,谢宴难得唇边勾起一丝笑意:“黄昏,你傻啊。”  
“对啊我是傻!但是看看你现在把自己弄成的这副鬼样子,我能比得上你傻吗?”月黄昏越说越气,不由分说一把揽过他,踌躇着伸手拂过谢宴沉重的双眼,一向风风火火的姓子如今却忍不住柔了下来,“你先休息会。玄音留不住你的话,我带你去幽篁里,我看谁敢来明心阁撒野?!”  
谢宴的伤势不容耽搁,一路上为免节外生枝,月黄昏背着谢宴,一路上御剑飞行,并小心谨慎地隐匿着踪迹,急急朝着明心阁的方向而去。然而饱受精神打击又失去了修为内丹的谢宴实在是太虚弱了,一路上高烧不止,他们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在路边能遮风挡雨的亭子、破落的寺庙里或是猎人废旧的宅子里停留一会。  
“谢宴,我不准你死。就快到幽篁里了,你再坚持一下,我先去山上给你找点药草。”焦急的月黄昏抿着唇,心疼地摸了摸他烧得火热的前额。  
谢宴烧得头脑昏沉,朦胧中感觉有什么窸窸窣窣的东西在靠近自己,挣扎着睁开了眼:“谁?”  
有一团漆黑的东西缩在寺庙的东北角,正露出一双带着期待与渴望的大眼睛望着他——仿佛在望着自己食物一般。  
原来是不知道哪来的孤魂野鬼。话本里常说鬼魂最喜爱的人的生气,其实不全对,因为它们其实更喜欢修士充满灵力的血肉之躯。  
难道是我要死了吗?谢宴强行动用体内仅剩的灵力,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用指甲狠狠抓过一般。他苦笑一声,无奈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烧得滚烫的前额,想自己曾经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也能有如此落魄的时候。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死啊,反正经脉尽废,封魔金针留着也没用……  
谢宴咬紧牙关,奋起一掌拍在自己后颈的封印之上,忍着脊椎骨将要碎裂的痛楚,想将体内的封魔金针硬生生逼出来。  
“噗——”疼得咬破了下唇的谢宴面色苍白,猛地前扑几下,呕出一摊血来。与此同时,身后一道红光从后颈封印之处窜出,谢宴颤着手费力扯住。霎时红光在掌中化为一段混杂着血丝的细长白骨——正是当初为了压抑筑形龙骨狂姓而打入体内的封印金针,如今早就与他体内的一段龙骨合二为一。  
血腥味弥漫,缩在墙角的鬼魂躁动地发出几声呼啸声。  
望着手中血淋淋的一段骨头与掌中早已干涸的内丹,谢宴怔忡许久。待到恢复了一些一点力气以后,谢宴将东西丢在野鬼的跟前,嘶哑着嗓子,道:“这些东西能保你鬼魂永世不散。若是勤加修炼的话,他日更有可能修成鬼仙。”  
空气沉闷了许久。  
谢宴不是蒲新酒,不了解鬼魂和活人在想法上有什么区别。他只能赌一把,希望自己遇到的鬼魂是个有些远见的鬼,所以想用那些东西换自己的一条命。  
“那我怎么谢你?”声音纤细柔弱,明显是出自一名女子之口,“我身无长物,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了。”  
“想我咳咳咳咳咳咳咳——”谢宴被她逗笑了,“也在家人师门中恣意妄为、轻狂半生,什么珍奇古玩、山禽海珍没有见过?交易就罢了吧……”  
然而最后谢宴还是在女鬼的再三恳求下,运用最后一点灵力,取走了她萦绕脑海的一点点记忆。谢宴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便随手丢进了识海里。  
月黄昏迟迟没有回来,谢宴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了。意识模糊之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冰寒之气,忍不住冻得向一旁瑟缩,咳嗽了几声:“咳咳咳你是玄音的人,别——别碰我!”  
那人正抚掌在他身后注入温和的灵力,企图修复他经脉具断的丹田,闻言不由一怔。  
艰难地挪到柱子旁边,谢宴有了倚靠,顿时有了安全感。肺腑抽痛,他顺了顺紊乱的气息,一字一句都讲得很慢:“黄昏已经很小心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内丹上仍有本门的灵力波动。”简素虞垂下双眼,搭在谢宴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声音晦涩,“出关后,师叔已经告知我前因后果,你……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简素虞你问我为什么不去问问天元君?!”五脏六腑都在剧烈搅动,谢宴倚着柱子,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问问他为什么要屠我谢府一门?!我舅舅,还有舅母全死了……全死咳咳咳——”  
情绪激动的谢宴忽然捂着腹部,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有几缕血丝从嘴角溢出来,看得简素虞心里一惊。  
“谢宴,你别激动。”简素虞伸手想安抚下他的情绪,却被谢宴一把毫不留情地拍开手。  
“少假惺惺的!”谢宴想笑,嘴角边荡出一抹微不可查的讥意,近乎自嘲,“天元君不是下了格杀令吗?你一路追过来不就是要取我项上人头吗?动手吧,反正我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我……”简素虞望着地上的宵练想否认,但思及自己师尊的嘱咐,只得呐呐不语。  
“你们不是担心我成魔吗?”谢宴冷笑着,随即一下扭过自己的后颈——指着上头还覆盖着鲜血的无效封印,挑衅一般地吼道,“我就成给你们看!来啊!诛魔啊!身份尊贵太上无情的玄音门派首徒,平日里斩杀女干邪不是毫不迟疑的吗?”  
“谢宴!”简素虞脸色一变,急急伸手想去拦住他。  
但是谢宴情绪激动,一个不慎扯到了伤口,有什么陌生的气息在血脉里乱窜,直叫谢宴原本破碎的经脉里渗出血来。  
瞬间像被无数的蚊子环绕,有细细密密的声音在谢宴识海里炸开。有海浪拍在岸边的声音,有某种古老的兽鸣声,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高声嘶叫,还有人在温柔又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  
朦胧中,谢宴似乎看到了一张脸——不是别人,又是他自己的脸。唯一不同的是,那个谢宴双目赤红,眉间有一道漆黑的龙纹,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问那个幻影,便疼得晕了过去。耳畔隐约传来一句陌生的呢喃:你亦是我,我即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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