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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狂 作者:极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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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谁?”端详着那人僵硬了一瞬的背影,蒲新酒越看越觉得眼熟……于是他疾步上前,一把扯着那人的肩膀,顿时露出一张崩溃的脸来,忍不住失声尖叫:“谢宴,你怎么了?!”  
“你醒醒!”蒲新酒的视线在散发着莫名气味、只余下残肢的棺材内停留了一瞬,又回到了谢宴满是污秽的脸上,只觉得后背一寒,颤着声,“你到底怎么了……”  
如梦初醒一半,脸色煞白的谢宴忽然抠着自己的咽喉,然而哪怕抠得口腔内鲜血淋漓,也没能将失去理智时咽下去的东西呕出来。更让他恶心的是,他感觉到一股充盈的力量安抚了血脉里的狂躁,缓缓流淌的魔气使得整个身体都充满着令人作呕的满足感。  
谢宴赤红的眸子与煞白的脸与烛火下相映,让人心头发咻。蒲新酒望着他,艰难开口:“没事的……魔修该是如此,你没做错什么——”  
魔修向来吞噬他人血肉,吸取他人修为,你没做错什么。有个幽幽的声音在谢宴心底响起,让人无法反驳。  
后来为了压过心底的声音,谢宴又开始弹琴了。  
婉转连绵的琴声,忽高忽低,忽轻忽重,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如同幽泉一般,每日傍晚时分准时在酆都鬼域之中响起,屏退城外不安分的邪灵妖祟,为整座城铺上一层音浪结界,更是听得城中一干小鬼们如痴如醉。偶尔琴声中还会夹杂着一缕清幽的萧声,如同游丝一般随风飘荡,琴萧相和,时分时合,合时激扬似星垂平野江入荒流,分时清丽若珠玉跳跃鸣泉飞溅,衬着城外如血的残阳,方显荡气回肠。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信手素拨,琴音泠泠,边吟边弹,谢宴忽然面前一暗。甫一抬起头,他就见到一个手持宵练的清冷美人凝眸注视着自己,似雪风骨,令人折颜。  
美人的衣摆上全是血迹,也不知道是斩了多少的邪魔恶灵。他启唇轻唤了两个字,声音比指尖的琴音更加清寒。  
“谢宴……”  
 
 
 
 
第66章 至死方休
不知道岚月时究竟做了什么,灵山上凡是接近过云鹤尸身的弟子与长老,全都惹上了莫名的蛊毒。发作时,体内仿佛千万只虫蚁在啃噬一般,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新鲜的血肉才能略微缓解内心的痛楚——让仙风道骨的派中弟子化为食人血肉的魔鬼。  
“是啊,他们变得跟我一样了。”谢宴轻抚过纤细的琴弦,面上毫无波澜,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自嘲的笑意。  
男子身形颀长,伫立在漆黑的夜色中,成诗的眉目更胜过漫天闪耀的星辰,可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注视着谢宴,带着疑惑、不解、茫然,甚至是难以置信。  
“……云鹤真的死在你手上?”简素虞握紧了手中冰凉的宵练,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恍惚间,还能听到当初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仰起脸冲着苍深耍无赖:“师叔,是我自愿帮谢宴抄书的,你要是罚他绕着山脚跑圈的话,不如将我一并罚了吧。”  
面前一片阴影笼罩下,简素虞呼吸急促,死死捏着谢宴的手腕,气势逼人:“你真的杀了云鹤?!”  
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桎梏中解脱出来,谢宴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腕,未曾聚焦的视线落在屋外的溶溶月色上,面色也是淡淡的:“他死于白虹之下,你不相信吗?”  
“刷——”白光一闪,锋利的剑刃抵在白皙的颈上,冰寒之气自接触之点丝丝透出,谢宴却恍若未觉。  
“为什么?”简素虞持剑的手如他的心一般乱,脑海里全是下山时师尊冷峻的侧脸与无法反驳的话语。  
遥望着灵山各峰的天元君,风中负手而立,声音浑厚有力:“多年前,为师的师尊夜观天象得知,将有祸星降落于国师府,若是不除,将来必定酿成大祸。然而在谢宴出生的时候,谢国师出于私心下手封住了他的魔姓,但是如今封印松动,谢国师力求保他一命沦落至满门皆灭的地步。现下司药痛失爱子,门派内部血蛊肆虐,人人自危,百年大派被他逼得几乎要封山。素虞,为师这样说,你还是要去寻他吗?”  
简素虞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所以他决定当面去问个清楚,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玄音弟子未经允许不得私自下山,否则等待他的只会是一场漫长的荆棘之路。脚底尖锐的灵力仿佛倒刺一般,深深扎入腿上,力求拖住他不归的步伐。他无法动用灵力,抿着失去血色的唇,拖着沉重的双足,一步一步地挪下了几千阶登山梯。斑驳血迹染上月白的衣摆,像徵峰上偶尔盛放的深色红梅,一点一点,惊艳也惊心。背上的宵练犹如感同身受一般白光湛湛,发出一声声哀鸣。  
踏下最后一阶的时候,他浑身都疼出了一身汗,只朦胧听得到天际传来一声哀叹:“素虞,你不悔吗?”  
“弟子不悔……”  
他一定要听那人亲口说,只有那人亲口承认了,他才能死心。如今谢宴承认了,他的心仍在胸腔内怦怦直跳,未曾枯死,却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抽痛一下。  
“你问我为什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谢宴冷笑一声。桌上的白虹出鞘,一道剑光闪过。  
简素虞下意识地收回手,只见手背上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焦黑的边缘十分平整,中央微微渗出血来。这一刀仿佛划在他心里一般,疼得整个人都要拿不稳剑。  
曾几何时,这人带着几分赌气撤回剑招,理所当然道:“我哪舍得对你出手?”  
当年跟在身后仰望自己的人,可能是追逐得累了,于是选择调转了头背道相驰。如今便换上一副陌生的面孔,冷漠相对,刀剑相向。  
简素虞忍不住握紧了手掌,恍然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间流逝而去了,怎么抓也抓不住。  
当看到简素虞手背上的剑痕,谢宴也有一瞬间的怔忡,然而他别过脸去,以后再容不得他心软了:“天下能有第二把白虹?人是我杀的,而且迟早一天我会杀上灵山,让你们要尝尝满门覆灭家破人亡的滋味。”  
“血蛊不是你下的。”简素虞肯定道,“你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我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谢宴赤红了一双眼,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的话,“我堕落成魔,每日都要靠新鲜血肉缓解对杀戮的渴望,当然要让其他人也感同身受一下。魔修向来吞噬他人血肉,吸取他人修为。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我一向来者不拒,连腐朽的尸体都能——都能下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简素虞愕然地望着他,只觉脊背发寒,毛骨悚然。  
“怎么?”心姓大乱的谢宴一回眸,动作轻佻地挑起简素虞线条分明的下巴,“想要血蛊的解药吗?”  
血蛊的解药吗……简素虞也不闪躲,定定地望进谢宴的眸子里,微微颤着睫毛,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你。”  
苍天为鉴,厚土为证,今日红衫加身,尽以薄酒一杯,望万物生灵共同见证良辰美景。  
灼烈的赤红映得面前的人面若冠玉,谢宴揪着简素虞的衣襟,踮起脚在肖想多年的唇瓣上印下一吻,灼热的气息熏红了面颊。低头向下,密密麻麻的吻渐次落在简素虞白皙的颈上,只觉得肌肤相亲之处,酥酥麻麻,仿佛有电流划过。谢宴甚至能感受到他冰凉皮肤下涌动的血液,不知道是不是也像他本人一样冷冰冰的——  
“砰——”蒲新酒瞪大了眼睛,愕然地盯着面前旖旎的景象,又望了望地上被他砸得粉碎的蒜苗,话都说得不太利索了,“你们——你们——卧槽!”  
“啪——”面面相觑之中,蒲新酒快步上前一把拽过谢宴,扬手一耳光甩在他不太正常的脸上,“他是简素虞,你特么醒醒啊!”  
一朝梦醒,谢宴有一瞬间的恍然,衣服实在太红了,红得像岚月时满地的血一样。他蓦然松开手,面沉如水:“血蛊无解,你走吧。”  
简素虞蹙着眉,声音嘶哑:“……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谢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桌上雪白的剑,明亮的剑锋里清晰映出自己赤红的眸子。思及后院岚月时的墓碑,他毅然点点头,“至死方休——我和你亦然。”  
见到那人赤红的身影越来越远,谢宴突然一扬手将桌上的瑶琴摔至地上。先触到地面的一角立时粉碎,琴面上几根弦更是崩然而断,发出两声喑哑的呜咽。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样面目全非的我。  
明黄的符箓,上头画着看繁复的咒文,咋一眼看去,觉得灵台清明了几分,再多看一眼似乎觉得眼前有些迷蒙。想是自己眼花了,蒲新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有用?”  
简素虞点了点头:“他心姓大变,这些清心静气的符咒乃是师尊亲制,能助他缓解内心的狂躁。”  
盯着眼前冷心冷面的人,蒲新酒欲言又止:“他——变成如今这样也是时势所迫,谢家还有岚月时都没了,他觉得自己只剩一个人了……”  
身体怔了怔,简素虞哑然。  
“但我知道,他还有你。”鬼王拍了拍简素虞的肩膀,像是确认一般地问,“你还要他的吧?”见他迟迟未曾答话,忽然蒲新酒忆起岚月时的临终遗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简素虞伸出手想抓住那个消逝的背影,可惜那人孑然一身渐行渐远渐无踪,再也追不上了。于是他黯然垂下双目,不是他不要谢宴了,而是谢宴不要他了。  
院子里,一个矫健的身影时而回旋,时而侧身,挥舞着似要化入积雪中的白虹。意志所至,长剑所指,霎时剑招翩跹,漫天白光飞舞。一记激昂剑气涤荡四方,周身的树木上的枝丫应声而断,树下繁花簌簌而落,花如雪,雪似花。冷香四溢,谢宴伸出手,接住了寒冬里初绽的一朵雪白梅花。  
翩飞的衣袖里飞出来一张明黄的符纸,随风覆在了掌中的梅花上,边角随风微微动着。以往谢宴闲暇时,最喜欢将所有的符纸都折成纸鹤,而这张,是蒲新酒一大早的时候交给他的。  
“今日是远清的忌日。”蒲新酒歪头想了想,将几张黄符递给他,“拿去清心静气,我真怕趁我不在的时候发疯,把我的地盘拆了!”  
原本是句玩笑话,谁知晚间归来的时候,蒲新酒只看到一大片焦黑的断壁残垣,空旷得让人害怕。起初认为是谢宴在捣鼓什么幻术,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便使劲揉了揉眼,揉得眼睛都进了几粒沙子,直到听到几声此起彼伏的哭声。  
焦黑着一张脸的没头脑,跌坐在已然干涸的溪流旁,同他背着的婴儿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无法落下一滴泪来。  
“怎么回事?”蒲新酒飞速扑了上去,脚步踉跄得险些栽倒。  
“大人——”没头脑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喊着他,哭得更加悲痛欲绝,忽然惊恐得盯着蒲新酒的身后,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他他他他——是他忽然疯魔!烧了所有人!淹死鬼为了救孩子,没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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