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的父母。
夏钰明牙齿打颤,惶恐和无措占据了他。
杀你,是整个边家的意志。
“这不是我在想!”夏钰明醒悟过来,他看着站在黑暗里笑得温柔而妖异的男子,“滚出去!”
他拼命地想要把那个男人的声音赶出他的脑海,但是没有用,那话如一根细长的针满满插入他的脑子,尖锐的疼痛让他几乎要叫起来,可是他长大了嘴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阿钰……”
好痛。
“阿钰!”
疼痛忽然消失了,沈漠站在他眼前手上放在他的头两边,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焦急神色,“别想了,不要抗拒,呼吸,放松。”
夏钰明抖着握住沈漠的手,“沈漠,他是谁……”
“先不要问了,先放松……”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跟我又是什么关系,或者说,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些都他妈不重要!”沈漠猛然把夏钰明扯向自己,将自己的额头靠在他的额头上,“你要是信我,回头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你也无所谓!但是现在你不能这样,你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
夏钰明看着沈漠眼里一闪而逝的红色,他止不住地发抖,“可,我做不到啊。”
可他做不到啊,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
“我做不到啊。”夏钰明重复了一遍,语气茫然又无措。
沈漠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软,他笑了一下,很轻,很好看。
下一个瞬间,天旋地转,夏钰明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睡在床上,身边没有人。打开手机,已经十点多了,看寝室里的光线,外面应该是个阴天。
夏钰明起床,到下面的时候看到沈漠正趴在自己的书桌上睡觉。
“沈漠,你怎么不上去睡?”
沈漠起来,懒洋洋的起身,夏钰明这才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食物。
“起来把早饭吃了吧。”顿了顿他说,“你是不是有想问我的。”
夏钰明笑笑,靠在从床上往下的铁质阶梯之上,“为什么这么想?”
沈漠沉默着,两人都不说话,相互对视。
过了一会儿夏钰明先移开了视线开口道,“昨天那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沈漠不答话,夏钰明继续说,“可人说话呢,总是真真假假的。哪怕是谎言,也往往掺杂着几分真话,而就算是真话,里面多多少少也少不了谎言。你说,他说的哪部分是真话,哪部分是谎言?”
“我说了你会信吗?”
夏钰明不答,转移话题道,“啊,有生煎,我们学校旁边没有的,你到哪里去买的?”
沈漠说,“跑到市区那里给你买的。”
“那是不是已经冷了。”
“热的。”
吃完饭以后他背上包,让沈漠去睡觉,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道观。
他有些愧疚,他不是不信任爸妈,不是怀疑他们,只是想要去确认一下。
他跑了三座道观,每到一处就把他妈给他的吊坠和术法书拿出来问那边的道士。关于吊坠,那些道士的说法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他父母确实会法术,这确实是一截阴骨。而那本术法书,照着上面的练,是不可能修成道法的。
从最后一个道观走出来以后,夏钰明没打招呼往父母家赶去。
他每个礼拜都会打电话回家,但已经好久没有回去了。
坐上地铁以后,他打了个电话给他爸,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似乎诧异地缓不过神来,整个人空的厉害。
“喂,爸。边崇明他……”
“是舅舅,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么没礼貌了?”
“对不起,现在你在哪儿?方便说话吗?”
“在家,方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听说了。但是做人要感恩,我听全真派的说,你还帮着他们说话来诬陷你舅舅?”
“我没……”
“你忘了你以前小时候都谁照顾你了?就算你舅舅真的做了什么,你还活着不是吗?”
“妈最开始和我说,家里的结界做好了,要我回去,结果我一会去就见鬼了。是你们让舅舅去的吧?”
“那天我们也在,看着你舅舅忙进忙出给你布置结界。”
“那你们就没帮我检查检查?”夏钰明难受的厉害,他抬高声音,他很少用这种语气跟他爸讲话。
他爸听了果然生气了,“我们不会法术怎么帮你检查?夏钰明,你要明白,帮你不是我们的义务,你这什么口气?跟你爸说话就这样?谁把你养大的?你要记住,我们养你不是应该。你欠我们的,不是我们欠你的,别总是一副讨债相。”
“对不起……”
“你妈把你宠成这副样子,不知感恩,不懂长幼!”
夏钰明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爸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他们在家。
夏钰明低头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到了家里,父母都不在家,里外找了一圈,他发现他们的旅行箱都拖走了,衣服也少了好几件。
出来的时候他遇见了住在他隔壁的他妈的同事,那个同事告诉他,他爸妈请了年假出去玩了。
他问那个阿姨是什么时候,那个阿姨告诉了他一个时间,那是在他遇上沈漠的第三天。
他遇上沈漠的第二天,是他最后一次见他妈。
他掏出手机想要打给爸妈,却忽然不敢了,他在微信上问他们是不是不在家,是不是会法术。
没有人回他。
他在家门口等了一会儿,莫名地惶恐起来。
他几乎是哆嗦着给他们打的电话,最开始是通的,后来被挂掉,再后来就是关机的提示。
直到那一刻,夏钰明终于认了。
他的父母是会法术的,他们恐怕早就知道这一切了。而那个男人告诉他的……怕是真实成分很多。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可以这样呢?
天色如淡墨北风如刀刃,夏钰明从自己住了五六年的房子里出来,恍惚地凭着本能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身处何处,裸露在外的肌肤都隐隐作痛。
他想起小时候他发烧,被爸妈一个人丢在家里。那时他躺在被窝里,看着从窗外漏进来的微渺天光,那样软弱无助,他希望有个人能在自己身边,希望有个人能问他一句,就一句,难不难受。
然而那天晚上,千盼万盼把父母盼回家了以后,他一句话都没说便先被骂了。原因是说他娇气说他作,发烧了要麻烦他们照顾惹他们心烦。
什么是父与子,什么是母与子呢?
夏钰明忽然想不通了。
他该怪他们吗?怪他们狠心,怪他们待自己不够好?可就像他爸在最后那通电话说的,父母没有义务要帮你。他们生你,是你欠他们的,他们养你,是你欠他们的。所谓升米恩斗米仇,难道就因为他们给自己的不够多,就要怨他们了吗?他们本可以什么都不给他。
可要是不怪他们的话,他……他怎么能做得到不怪他们?
他仰头,眼睛是干的,面上是平静的,头顶是一方被枯枝遮挡的支离破碎的天空。
他沉默,他发呆,像是无数次过往一样,他就这样静静地任由自己的世界四分五裂,如同一个不相干的人,绝望而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内心坍塌崩坏。
能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呢,他想不通也找不到出路。
越是长大,越是不认识这个世界。
“你在这里啊。”
沈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前面五米左右的地方,夏钰明望着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沉默。
“难受的话,就哭吧。”
沈漠善解人意地微微扬起嘴角,样子漂亮又好看,是夏钰明喜欢的类型,沈漠的全身上下,都是夏钰明喜欢的类型。
他小的时候,他妈不喜欢他哭,他一哭就会被骂,骂了还不停下来就会被打。
后来他就不会哭了,想哭也再也没办法哭出来了。
可他也明白,这是对的,哭泣除了浪费时间和耗费精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那是懦弱的行为,人不该哭。
所以这个生物,为什么要叫他哭呢?
他沉默地看着沈漠,他动不了,他想逃。
“我在这里,所以没关系。”那只魔歪头,瞳孔的颜色渐渐变得血红,接着慢慢蔓延开来直至布满整个眼球,衬着他雪白的肌肤,格外妖异好看,“过来,来我这里,哭吧。”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没利益关系,别人没人会对你好—
错了,应该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有利益关系,没有人会对你好。
这世上所有人都在互相欺骗互相利用互相伤害。
他像是孤身一人站在黑夜的荒原里,四处危机四伏,而他手无寸铁,什么也看不清。
“红色的眼睛。”夏钰明看着沈漠的那一双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声音沙哑的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我去白云观的时候,那里的监院在我提到红色眼睛的时候反应很大很奇怪。我猜,那是魔的象征吧。”
他站的笔挺,一动不动,呼吸平静的小心。那是瞎猜,是逞强,他知道,但他不能示弱。
那只魔听到了他的话以后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怔愣。
“监院说边家守着的是世上唯一的一只魔,可我遇上的那个让我去买桃木剑的人也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也就是说,如今这世上出现了第二只魔。所以,你才会出来。如果你是那只魔的话。”
沈漠眼睛里的红色褪去,恢复成了往日的黑色,“阿钰,你难不难受。”
夏钰明的喉咙仿佛是突然长了一块肿块,难受地卡在那里,他毫不犹豫地吞咽一口继续说,“你莫名地跟在我边上,那一只也找过我,我爸妈也……我的身上应该还有其他的什么秘密吧?”
“阿钰,你想要知道,我就会告诉你,可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那只魔终于迈开步子向他走过去,黑漆漆的漂亮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温柔。
“现在这种难受的时候最重要的事是大哭一场。”
人生本是孤军奋战。
“为什么,不哭呢?”魔又走近一步。
人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依靠。
“哭啊。”
人是物质的,世界是残酷的,我们除了给自己柔软无用的心套上铠甲拼命向前冲以外,没有其他选择,人本该如此,本就该如此活着。
什么是魔鬼呢,是温暖的水,是热情的笑,是坚定的怀抱,是天边升起的朝霞,是春日绽放的花朵,魔鬼是任何惹人心软的假象
“哭吧,我在这里。”
他站着不动,对面的魔却不在意,一步又一步地走近他。
怀抱是懦弱的温床。
“没关系的。”
他抱住他。
“你很难受。”
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起初,是小声啜泣,之后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生活如此艰难,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有些人出生就遭受抛弃,有些人常年被家暴,有人吃了上顿没下顿,他这点,算什么呢?
他的父母生他养他供他衣食无忧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们说的没错,他们不欠他,是他欠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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