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君想了想,要是自己与奎老……不,太可怕了,灵渊君毛骨悚然,他绝对不要跟那个老头子靠得那么近。
正想着,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灵渊君赶紧将书藏起来,把面具戴好,开门一看,竟是阮梦深。
阮梦深道:“你一回来就躲在屋子里,晚饭都不吃?”他想了想,怪异道:“你不会一直躲在里面看……那个吧?”
灵渊一看他突然出现,眼前一亮,立刻开口问道:“你根骨上佳,有没有修炼的想法?”
阮梦深一愣:“修炼什么?”
灵渊君思忖了一会儿,还真不知道如何描述,便学着奎老道:“这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我不好细说。”
阮梦深一头雾水,道:“那就不说了,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出门,母亲说没有你跟着,我就不能出去。”
灵渊道:“你怎么总喜欢晚上出门?”
阮梦深笑道:“你不知道,晚上的酒楼河滩,才是最好玩的。”
灵渊君一看他的笑容,心里一荡,刚刚看了那书红起来的脸,突然变得更热了。他心中奇怪,难道这阮梦深又吃春.药了?怎么又传染给了我?
灵渊跟着阮梦深走在街上,不,应该是灵渊领着阮梦深走在街上,他只管自己在前面大步流星,叫阮小少爷在后面气喘吁吁。
阮梦深受不了了,几步赶上去拦住他:“虽然我不讲究什么主仆尊卑,但你好歹该跟着我走,而不是要我追着你跑吧?”
灵渊看着他:“我从来没做过别人的跟班,不太懂,那你走吧,我跟着你。”
阮梦深走在他前面,灵渊君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虽然天气尚冷,阮梦深还穿着羔裘厚衫,但也能看出衣衫下的腰身细窄,灵渊君看着看着,又想起刚刚看过的图画,觉得自己浑身不对劲,走路都奇怪了。
两人来到了仙客楼,阮梦深进去了,灵渊站在门口不动。
阮梦深回头看他:“你怎么不走了?”
“上次我来这儿,他们不让我进去。”
阮梦深虽然不想让他总跟着自己,但也不忍让人大冷天的在外边等着,他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不会有人拦你的。”
阮梦深又是来见他这些富家子弟朋友的,仙客楼是这金陵数一数二的奢侈之所,正是他们的常聚地。
陆元祁为了得云抒姑娘一笑,组织了一个慕云诗会,天天在仙客楼吟诗作对,阮梦深作为他们这些公子哥儿中最会写诗的,自然要被陆公子拉拢进来,阮梦深也不知道为他代过多少笔了。
这云抒姑娘是谁?正是仙客楼的头牌才女,不卖色艺,只卖才气,多少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为之倾倒,阮梦深虽然对这个云抒姑娘不感兴趣,但总归有些少年人心性,能得到众人仰慕的女子的青睐,总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
阮梦深不需要云抒青睐他这个人,他的诗大多数时候都被陆元祁占为己有了,他只需要云抒青睐他的诗,这便行了,云抒虽然算是半个风尘女子,但是这诗文上的造诣确实厉害,当朝的太子太傅,朝中公认最有学识的人,都曾称赞她的诗“一股清贵气,不似风尘出”。
阮梦深带着灵渊君进了仙客楼二楼的雅间,他的狐朋狗友们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陆元祁一看见阮梦深,立刻笑道:“哟,阮公子,上回那酒喝的如何,可有与你那铁塔似的丫鬟一夜风流?”
灵渊立刻看向阮梦深,低声道:“他给你下毒,你还跟他来往?”
阮梦深不置可否,拿起桌上的茶杯要喝茶,灵渊君立刻劈手夺过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放心地点点头,才递回阮公子手里。
灵渊君觉得自己非常有信用,拿了别人的银子,便要好生尽到职责。
“……”阮梦深握着茶杯,不知该喝不该喝了。
陆元祁是当今国相之子,性子娇纵,眼睛看人总是睥睨着,他这才看见阮梦深还带着这么个戴面具的怪人。
“阮兄,这是谁?”
阮梦深道:“这不是家母怕你们再给我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找了个试毒闻药、身怀绝技的高人吗。”
魏琨道:“伯母可太惜疼你了。”
魏珏道:“可不是,我记得阮公子上次嗑瓜子,瓜子壳把他的手指尖儿戳破一点皮,他就被阮夫人按在床上生生躺了三天呢。”
阮梦深被他娘护得太厉害,向来是他这帮朋友拿来消遣的笑料,他恼道:“魏二公子,说话不要太夸张了。”
魏珏道:“咦?难道这不是事实?难道我记错了?”
阮梦深讪讪道:“我不过躺了一天半而已。”
一群公子哥顿时笑成一片,拍桌子敲酒杯,好不热闹。
灵渊君不明白他们的笑话,大家都在笑,他站在当中不明所以。
李乘统注意到他,问阮梦深道:“阮兄,你的这位贴身侍卫为何要面具遮脸呢?”
陆元祁也来了兴致,道:“对啊,他一个做仆的,怎么脸都不露?阮梦深,让他把面具摘下来。”
灵渊君与阮梦深异口同声道:“不能摘。”
“哦?”陆元祁更好奇了:“难道他长得异于常人?或者……他是朝廷追捕的钦犯,这才不敢露脸?”
阮梦深道:“这倒不是,只是他是个高人,本领超群,高人总归是有一些怪癖的,他的怪癖就是……一露脸就会脸皮发青、头疼不止,”他看向灵渊君,道:“对吧?高人。”
灵渊君乖乖点头,心中有点儿意外,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谎。
其实阮梦深是怕他脸上的乌龟被别人看见,那他除了有个过于爱护儿子的母亲、有个凶巴巴没规矩的粗壮丫鬟,还要有另一个笑柄了,那就是这个乌龟神君。
还好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已经有仙客楼伙计进屋来,送上了云抒姑娘今日的题目。
这云抒姑娘不会轻易见客,都是先出一道诗题,或是一个对子的上联,哪位客人的答案能让她满意,她今夜便单独陪这位客人喝酒聊天。这种高雅的噱头,总是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陆元祁立刻忘记了阮梦深这个贴身侍卫面具的事,他赶紧拿起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东西—— 一张素绢,只见上面娟秀的字迹写道:“生作浮萍,腹裹幽波,我本楼上一孤女”。
那绢子上飘来阵阵馨香,勾得陆元祁心荡神驰。
他捧在手中品味够了,才递给这帮为他出谋划策的兄弟们,嘴里催促道:“大家快帮我看看,今日的题目何解?”
李承统道:“今日又是对对子。”
阮梦深看了看,道:“这是云抒姑娘在写自己,下联便也可对个自述之句。”
魏珏道:“也可以对一句对她的怜惜之语嘛。”
阮梦深摇头道:“我之前帮陆兄答了很多次句了,我发现云抒姑娘不管出什么题,都是在隐隐试探答句之人的身份,毕竟要选一个人面对面独处一夜,总是要提前了解对方一些的。”
魏琨笑道:“小阮说的对,陆公子听他的罢,他帮你对的句,十之八九有戏。”
陆元祁装模作样拱手道:“那就拜托阮兄了?”
阮梦深也朝他一拱手,提起笔来,斟酌一番,落笔写道:“身披金玉,心系清云,吾乃尘中一仙客。”
阮梦深写完,对陆元祁道:“我把你写成个身世富贵、心境悠远之人,云抒姑娘也许会喜欢,毕竟来这里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云抒姑娘心负才情,肯定想找一个富贵但高洁的人共叙一晚。”
陆元祁满心欢喜,立刻拿过来誊抄好,唤伙计来将答句取走。
这时候,灵渊君突然开口道:“我是不是也可以参加?”
一群人转过头来看着他,阮梦深诧异道:“你……也要对?”
灵渊道:“我也会,写自己嘛,这并不是很难。”
陆元祁道:“阮兄,难道你这位高人还精通诗文?”
阮梦深道:“这我还不知道,未曾见他露过文采,”说完他便对灵渊君道:“那,你写写?”他心中思量,难不成这人真是个文武双全的高人?
灵渊君走到案边,拿起笔来,在纸上刷刷几下写好,满意地将笔一搁,示意阮梦深来看。
阮梦深好奇地走到跟前,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几个潦草大字“天生地养,脑袋灵光,我是神仙大老爷。”
灵渊君心中得意,你们这些凡人再富贵有什么用?我可是堂堂神君,一出手就赢了。
阮梦深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陆元祁他们倒先笑得不行了,陆元祁道:“这句太妙了,别拿去给云抒姑娘做下联了,就自成一联吧。”
魏珏笑道:“阮兄,你家的高人出了个上联,你给他对个下联罢。”
阮梦深提笔,在灵渊的狗爬字旁边写道:“胡说八道,莫名其妙,你这乌龟小王八。”
灵渊君一看那对比鲜明的字迹,眼睛立刻瞪圆了:“你骂我?你又骂我。”
阮梦深对着他笑,微翘的嘴角带着些少年人的调皮:“我本来不爱骂人的,可是总忍不住骂你,唉,乌龟神君,我也觉得很奇怪。”
灵渊君看着阮梦深的笑脸,心中暗道:我今晚便要和他修炼修炼那画中的奥秘,今夜也不知为什么,他一笑我就想与他做那画中的事情。
嗯,奎老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师徒反目
肃临渊想起了很多关于阮梦深的事,这两天他的意识大多处在回忆之中,觉得一天的时间都好像变得漫长了不少。
他一觉醒来,睁开眼,却没有看见奎老,那老家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肃临渊推门走到屋外,看见魏雨嗟正端着热水纱布站在停云的房门外,准备进去给师父送茶换药。
肃临渊当然不想让他跟停云单独相处,他几步赶到跟前,道:“魏兄,还是我来吧。”
魏雨嗟狠狠地瞪他一眼,倒也没有争抢,爽快地把东西递到了肃临渊手上,自己扭头走了。
肃临渊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心思细想,推门进去,将托盘放在桌上。
停云已经坐起来,半靠在床头,目光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肃临渊一看见他,便觉眼前之人跟回忆里的阮梦深影像相重叠,让他有些恍然。
停云没有说话,肃临渊咳了咳,问道:“你可有感觉好些?”
“嗯。”
肃临渊犹豫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是否还记得以前,你有一个贴身护卫?”
“你问这个做什么?”停云不解:“我从未有过什么贴身护卫。”
“你真的不记得,那个乌龟神君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肃临渊叹了口气,道:“算了,忘了也就罢了,我也忘了,这样正好公平些。”
他倒好热茶,坐到床边,将茶水递给停云:“不说了,喝点水吧。”
肃临渊先前对停云那般,此时相处还是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聊些什么。停云用没有受伤的一只手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
肃临渊认真地看着对方的模样,发现他变了很多,当初那个好脾气的小公子,温柔,却也有些被宠溺的稚弱娇气,而现在,那稚气全然不见了,只剩下如水的平静醇和,与以往一样微翘的嘴角,似乎再也不会露出记忆中顽皮生动的少年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