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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斯予这一开口，明里是在向导演组提出质疑，但事实上，却十分巧妙地帮廖驰解了围。当下，廖驰故作为难地清了清嗓子，对陈湛明道：“那什么，湛明呐，既然你提前来了，就今天上午把这镜给试了吧。”

 

    陈湛明虽然对导演的安排十分不满，但他对自己的演技还是很有信心的，这部剧自从敲定他成为主角之一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潜心专研剧本，对文濂这个角色，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演绎得尽善尽美。

 

    当下，他高傲地抬了抬下巴：“那就试呗，需要换服装么？”

 

    “换一套戏服吧，”廖驰说着，示意一旁的服装助理去将戏服取来，又对陈湛明道，“湛明呐，你的台词功底，我是信得过的，其他的就不多试了，你就试试第二世结束，文濂一剑劈裂三生石的那一幕吧。”

 

    陈湛明怔了一下，那一幕从头至尾，文濂没有一句台词，完全需要用脸部表情来演绎他此刻复杂的内心变化。虽然没有台词，却是难度非常高的一幕戏。

 

    陈湛明换好戏服出来时，在场众人忍不住啧啧赞叹起来。

 

    文濂原本便是仙界之人，即便因遭天罚而去了凡界，却依然脱不去身上那与生俱来的仙气，所以在服装设计方面，他死后轮回所穿的冥服，虽然素得一尘不染，但细节设计上却是将精致与飘逸做到了极限。

 

    陈湛明原本便生得容貌妍丽、形体纤长，虽然他的性格十分不讨喜，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穿上这一身素装，的确很养眼。

 

    此时棚内的3D布景已经准备就绪，道具师为他递上一把长剑，并将三生石的位置指给他看，告诉他，这石头是经过特殊材质做成的，一剑劈下去之后，石碑碎裂会溅起很多碎屑，达到场面渲染的效果，但这些碎屑不会伤人，所以无需顾忌太多。

 

    陈湛明点头表示了解。于是廖驰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陈湛明站在距离三生石几步开外的位置，闭眼酝酿了一下情绪。

 

    再度睁开眼时，他脸上弥漫出一种强烈的悲伤，以及绝望。他盯着前方的三生石看了半晌，突然高喝一声，疾步冲了过去，举起手中长剑，用力挥了下去。

 

    只听“铿”的一声，石碑应声而裂，石屑飞溅起来，扬起漫天烟雾。当烟雾逐渐散去，陈湛明垂手立在原地，仰起头开始放声大笑，笑声凄厉而悲伤，并透出一丝决绝般报复的快意。

 

    然后，他将剑抛在一边，头也不回地朝奈何桥走去。

 

    这一幕结束，众人忍不住鼓掌叫好，陈湛明方才那一挥剑的气势，以及放声大笑时的决绝，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副导演凑到廖驰耳边低声道：“廖导，看来这陈湛明还是挺有实力的，由他挑大梁，我们不必担心了。”

 

    他言下之意，即便因为陈湛明而失去了沈清源的加盟，他们这部戏，也能收到预期的效果了。

 

    然而廖驰却盯着屏幕中再一次回放的镜头，皱着眉没有说话。

 

    副导演察觉到他的脸色有点不对，问道：“廖导，有什么问题吗？”

 

    廖驰摇了摇头，说：“似乎……还欠缺了点什么。”

 

    “还缺了什么？”副导演有些莫名其妙。

 

    此时陈湛明已经脱下戏服，朝廖驰走了过来，正好听见廖驰的后半句话，当下便变了脸色：“怎么，廖导觉得不满意？”

 

    他说着，毫不客气地站在廖驰面前，咄咄逼人地看着他：“廖导，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尽管指出来，只要你能指出来，我便能改。”

 

    他虽口上说得谦虚，言下之意，却是暗指廖驰在鸡蛋里挑骨头，谅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廖驰并未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问了他一句：“湛明，你之前……有仔细看过剧本么？”

 

    “当然仔细看过，”陈湛明愠怒道，“整个剧本我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五遍了，你难道还怀疑我不熟悉剧本？”

 

    廖驰叹了口气，说：“看剧本是否仔细，跟看的次数没有关系，关键在于，你是否读懂了剧中人物的真实心境，是否能够将前后的剧情融会贯通，尤其是在细节处理上……”

 

    陈湛明不耐烦地挥手说：“别跟我说这些空话，我只想知道，我究竟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廖驰依然没有告诉他答案，他似乎也有些上火，转头指了指沈清源，道：“清源，你过来。”

 

    “我？”沈清源没想到自己站在人群之外也能躺枪，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廖驰直接点名叫他，他不得不去。

 

    当他来到廖驰面前时，廖驰问道：“这剧本，你看了多少了？”

 

    “唔，当初您说希望我接第二世的雨露客这个角色，所以我只看到第二世结尾。”沈清源据实以答。

 

    “是从开头一直看到第二世结尾的？”廖驰又确认了一遍。

 

    “是啊。”沈清源有些莫名。

 

    “那行，你来试试文濂的这一幕。”

 

    廖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懵，这是什么情况，沈清源不是接配角的么，怎么突然让他试文濂的戏了？这是要更换主角的节奏？

 

    副导演见陈湛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即将发作起来，忙低声提醒廖驰：“廖导，这样不太好吧，毕竟冯老板……”

 

    廖驰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话：“我没说要换人，冯老板指名要让陈湛明演主角，我便让他演，但是他演得不好的地方，还不容我找人给他做个示范么？”

 

    他这话说得并没有错，但如果示范的人换成了沈清源，却让陈湛明非常下不来台。

 

    廖驰虽然平日里很好说话，但这是以不触及他底线为前提的，如今陈湛明的演技不过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的。

 

    当下他朝沈清源抬了抬下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清源，去换衣服，把这一幕试一遍。”

 

    沈清源没有再说什么，接过戏服进了更衣室。

 

    当他出来时，再度引发了众人的感叹。之前陈湛明的扮相已经算是非常抢眼了，然而跟沈清源一比，却立即分出了高下。

 

    沈清源原本就长了一张颇具古典特色的脸，古装扮相非常适合他，更何况他敛起笑容时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那种出尘的疏离感，更是将文濂这位男仙超然脱俗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

 

    “我觉得，他比陈湛明更适合这个角色呢。”一名工作人员低声对同伴说。

 

    “光是看扮相，陈湛明就输了他一截啊。”另一人也低声附和。

 

    “这么看来，不是沈清源演的话，有些可惜啊。”第三人叹气。

 

    陈湛明听在耳中，暗暗握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此时第四人插嘴道：“不管怎么说，先看看他的演技如何吧。”

 

    陈湛明听了这话，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被廖驰如此推崇的沈清源，演技究竟好在哪里。

 

    以前他没能争过沈清源，不代表他一辈子都争不过沈清源，这部剧他从两个月前便开始熟读剧本，他不相信这个被廖驰临时找来演个配角的沈清源，竟能把他这个主角的内定人选给比下去。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廖驰朝沈清源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沈清源却没有直接将剑抓在手中，而是先将他作为佩剑别在腰间。

 

    然后，他垂着双手，脚步缓慢、东张西望地向前走去，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就像是刚刚走入阴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一缕孤魂。

 

    然后，他望见了竖立在奈何桥下的那一块三生石，出于好奇，他稍稍加快了脚步，朝那块三生石走去。待走得近了，他才看清楚石碑上铭刻的文字。

 

    ——三生三世，矢志不渝。

 

    如此熟悉的字迹，让他渐渐蹙起了眉。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一道温暖的声音，近在他的耳畔，深情地对他倾诉爱意；又仿佛有一只温暖的手，握着他的手，一同在这石碑上刻字。

 

    他下意识地左右回顾，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这里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其他人。

 

    但就在此时，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上一世的记忆，上上一世的记忆，甚至在轮回之初，他与曜玄同为仙人之时的记忆，渐渐在脑海中复苏，让他一时承受不住。

 

    他在原地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记忆的潮水涨起，又渐渐退去，他脸上的神色，也从最初的迷惘，到恍然，再到悲伤，最后，恢复平静。

 

    他再次将目光投注在石碑上，凝视着那段文字。寥寥八个字，敲打在他的心扉，磕得他生疼，那是一段让他欲罢不能的爱恋，同时也是一次令他削骨噬心的背叛。

 

    天帝曾经说过，你们二人，不会有好结果的。但是他们不相信，他们信誓旦旦地立下这块石碑，坚信即便轮回三世，他们也不会忘记彼此。

 

    但事实是，他们在凡间轮回两世，却渐行渐远。

 

    他终于相信，这是他们的命，永远不能抗拒的命运。他惨然苦笑，原来天帝早就看透了他们的未来，只等着看他们，如何用实践踏碎自己的信仰。

 

    是的，他们输了，输给了天帝的那一句箴言。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认输。下一世，他不想再与曜玄有任何瓜葛，只希望各自平静地，过完一生。

 

    他默默流着泪，对着三生石许下最后一世的愿望，然后自腰间抽出长剑，用力斩落。

 

    这一幕结束之后，现场静默了半晌，众人才缓缓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