餍足后,他去了储藏室,找到藏在角落的那罐陈年状元红,偷喝了两盅。
酒劲大,他喝着有点上头。
匆匆褪了衣裳进了浴桶,温度适中,浑身舒畅。
热度舒张经络,醉意更浓,带来了些许倦意。
迷糊之中,陆一鸣觉得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惑然低头一看,只见一肚子雪白的绒毛,再往下,两只鸟爪子。
环顾,精细光滑的笼柱根根立在眼前。
——自己正站在那只鸟笼子里。
咦?我怎么又变成了那只铜蓝鹟?
就……就泡个澡的功夫?
发呆。
这魂穿真是毫无规律可言,防不胜防。
原以为变回了人这事就过了,结果竟然还没完了?
笼子下方有人在说话,言笑晏晏。
俯身望下去,看房中摆设,居然到了金叵罗的房间里。
这张红木长榻还是自己当初特意给金叵罗量身订制的,生怕做短了他睡不好。
房中榻旁坐着一男一女。
——金叵罗,和……那个小香居的红牌吕九娘?
这两人什么时候真勾搭上了?
鸟眼一翻,哼。
吕九娘正把酒添满,要递给金叵罗,手仿佛不经意般滑过他的掌心,捏了一把。
陆一鸣给了她一个大白眼:这女的,忒没有职业道德,明明拿了他的钱要玩仙人跳,却勾搭起人来。
“这鸟真好看,叫什么?”吕九娘却没有看出他的鄙夷,反而隔着笼子夸他。
陆一鸣:叫倒霉晦气丧门鸟,瞪谁谁倒霉。
“它怎么不唱?若是我变成这样漂亮的一只鸟儿,那可真要高兴得天天唱歌。”吕九娘看样子很是喜欢他。
金叵罗坐在榻上呵了一声:“真的?”
吕九娘回眸冲他嫣然而笑,眼里满是柔情,“我现在就能唱给你听。”
金叵罗嘴角勾起,他敞开亵衣,露出结实的胸膛,张开双臂,“过来唱。”
啧啧,看来要长针眼了。
陆一鸣不屑地转过身去,把屁股那一撮毛对着狗男女,打起了盹。
蒙眬之中,陆一鸣感觉自己变成了孙悟空,被如来佛祖一巴掌压到了大山下,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挣扎间山壁耸动,周身酸楚滚烫,仿佛要碎在山下。渡过了这层酸楚,方有细雨纷纷润过肌肤,渐渐仿若花动一山春色之绝妙。
低吟着睁开眼,却只见到一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
怔了怔,这张脸……
金叵罗。
灰蓝色的眸子掺杂了异色,透出了深不见底的黑,仿佛要把他从头到脚吞噬殆尽。
背脊阵阵发寒,脑子一下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和他正赤体交缠……
吓得全身一颤。
这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惊恐地惨叫了声,喉间发出的却是女人高亢的尖叫。
疑惑地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突起两座巨峰。
?!
“吱吱吱!”陆一鸣脚底一滑,险些从杆上掉下去。
这才发现只是南柯一梦。
偷眼去看床上,狗男女已互相偎依沉入了梦乡。
他怔怔地眨眨眼,看看自己胸前白绒绒的鸟毛,没有巨|峰,放下心来:幸好我是一只鸟……
啊,不对。
这女人,好歹也是个人。
这么一想,心头也茫然起来,究竟是做鸟好呢,还是做女人好呢?
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习惯做鸟了,陆一鸣不免陷入淡淡地忧伤,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一夜未眠。
东方一露白,他便故意叫嚷起来,把床上的男女吵醒。
吕九娘也是好脾气,一点起床气都没有,穿上肚兜下了床,一边笑盈盈地用纤长的手指去戳逗这只铜蓝鹟,一边向床上的男人说道:“昨晚呀,我梦到我变成鸟了。站在笼子里看着你和一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在……嘻嘻嘻。”
金叵罗慵懒地捡起了地上的秋衣,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样,做鸟好玩儿么?”
“还是做人好玩些。”吕九娘说着,回身扑坐到了金叵罗怀里。
金叵罗一手揽着她,一手去摸桌边的银色怀表,眼睛却不怀好意地朝笼子里的铜蓝鹟看去。
捕捉到那抹一闪而逝的坏笑,犹自忿忿的陆一鸣莫名地打了个寒噤,张开翅膀跳到笼子另一头。
“哗!”
下意识地挥动手臂划动了浴桶里犹自温热的水,水波发出的响声让陆一鸣悚地一下从木桶里醒过来。
感觉到身体四周围笼的水和后背的木板,他恍了恍神,摸摸自己的身体。
手脚俱全,皮肤光滑……没有变成鸟,松口气。
——水还热着,说明刚刚着实是浴桶里做了一个梦。
不愿回想刚刚的荒诞梦境,他用手抹了一把发烫的双颊:什么鬼梦!呸。
挣扎着从水里站起来,腿莫名发软,翻出浴桶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所幸扶到了什么东西稳了下。
披上衣服半躺在床榻上,良久,身上的热度却一丝未减。
连带脑子也是一片混沌。
仿佛受到那个梦的蛊惑般,陆一鸣慢慢把手往下探。
女妖怪,女妖怪,好看的女妖怪……
他逼自己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女妖怪,任无边风月在脑海中任意旖旎。
仰首,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陆一鸣粗喘着结束了一切。
伸手想找从床头边的茶几上抓到点什么来清理一下。
果然被他抓到了一块毛巾。
……忽觉有些不对。
茶几的高度怎么也到不了自己现在手所在的位置。
陆一鸣手猛地往下一抓,攫到一只手。
骨骼分明,指节修长。
带着温润的暖意。
陆一鸣瞪大了纱布下看不见的双眼,脸上方才淡去的热度卷土重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扯过榻上的薄被遮过身体,咬了咬牙,低低吼道:“金叵罗!!!”
“我不是十分清楚,似乎上学时他就已经是没什么近亲了吧。现在连唯一的老娘舅都没了。”赵东来难得露出一丝同情,但也只是极短的一瞬。
说完,他看向文渊:“探长,告辞。”
赵东来笑笑,上前捡走桌上的礼帽:“落了点东西,刚刚随手一放……”
文渊点点头。
想起什么,叫住赵东来:“那个,你老同学的尸首怎么样了?”
赵东来正了正帽沿,薄唇一抿,淡淡笑出一道精致的弧线:“还快?案子悬而未结,尸检也完成了,他自己家没人,那个寡婶嫌他晦气不肯拉回去,只留了一块大洋说烧了,那还留着干什么?再留下去这天气就要臭了。今天医院刚把人拖去殡仪馆,下午的时候殡仪馆派人送了一盒骨灰到东署,没人碰它,你要是回去上班啊,就能瞧见它就在你桌上。”
“他家一个人也没有了?”文渊跟郑清河共事过一段时间,多少有点惋惜之情。
凭良心讲,郑清河为人不错,工作上也没有大瑕疵,就是有些孤僻。
他双唇微启,吐出一声长叹,右手覆面。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变成死案?
不,他不甘心。付出这么多的心血,怎么可能让它们付诸东流?
赵东来顿住脚步,慢慢戴上礼帽,清亮的眼眸瞬间被礼帽落下的阴影盖住:“哦,你说郑清河?烧啦。”
“烧了?”文渊微怔,“这么快。”
来者竟然还是赵东来。
“?”文渊斜瞟一眼,以眼神相问。
要理清一大团乱麻,至少要先找到麻线的两头,再细细梳理。
眼下,陈家这团乱麻,文渊竭尽所能,也未能找到线头,更遑论梳理。
又是谁?
文渊没有抬头,漫不经心:“进。”
门开了。
——笃笃笃。
敲门声冷不丁响起。
赵东来离开后,文渊就取出自己的小本子,把新命案的一些要点记录其中。
病房内只剩他独自一人,静悄悄的,不时响起他写字的沙沙声。
写完,不小心翻到本子的前面,看到之前陈家灭门案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第100章 惆怅
“下次我来帮你吧。”金叵罗低哑的声音柔软得像煮得恰到好处的温酒。
陆一鸣耳朵仿佛被炸了一般烧起来,顺手抄起床头的拐仗朝前面卯足全力就是一棍子。
半途被一股力量稳稳遏住。
金叵罗毫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棍子一把夺过,扔到一边。
一手慢慢攀上他的咽喉,淡淡地道:“你不要觉得我每次都会乖乖让你打。”
陆一鸣也不挣扎,索姓倚着床头柜瘫坐在那里,挑挑眉:“你倒是用点儿力啊,就这力道,弄不疼我。”
咽喉上那只手果然加大了力道,慢慢箍住了他的脖子,但并没有让他感到疼痛,只是顶着他的下巴往上略略一抬。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在空气中漾起。
陆一鸣轻轻一怔。
“蠢材。”
金叵罗带着磁姓的声音又低低地响起了嘲讽。
陆一鸣哼一声,咧嘴回道:“那你就是蠢材的狗。”
对面笑了一声:“你答应我了?”
“答应你什么。”陆一鸣装傻充楞。
——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狗。
其实这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但他觉得,两个人的脑回路永远不在一个面上,所以根本无法沟通。
他早打算放弃和这个人——不,这头畜牲——正常沟通了。
金叵罗捏了捏他的下巴,不紧不慢转移了话题:“和我订契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说的订契,到底指的什么?”陆一鸣问道。
和书妖说的是一码事吗?
“你同意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啧,又来了又来了。
每次都这样,打三百棍也打不出个屁来。
说的每句话都这样绕弯子,浪费他的坦诚相待。
陆一鸣有些不耐烦起来:“那就让我后悔吧。”
那只手和它带来的温热从喉颈间消失了。
对面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陆一鸣想了想,终于忍不住把压在喉间多日的话倾吐而出:“我,不喜欢你……”
——你不必成天缠着我。
咳咳,不说人妖殊途之类,这世间还是应当遵循一些阴阳调合之道才对……
堂堂一个男妖怪,不去找其它女妖怪,却对着他一个大男人发情,这像什么话。
——就算你看不上那些女妖怪,我还想和同是人类的心仪女子结婚呢。
门突然被大力的从外面推开。
陈姐闯进来,生气地叫嚷起来:“少爷!你是不是把储物房的酒给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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