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和警员们赶到现场,看着眼前宛如被巨兽蹂躙过的金陵镇, 面对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恸哭声, 一时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想起什么,文渊忙骑上他的二手自行车,赶向东南方的陆宅。
看到陆宅那一片丝毫未受损, 他才松了口气, 跳下车敲了敲门。
应门的是金叵罗。
文渊笑了笑:“打扰,一鸣在吗?”
金叵罗摇头:“他昨天出门省亲去了。”
“哦, 那就好。算他小子命大!告辞。”文渊舒了口气,转身重新蹬上自行车,赶去和其它人汇合。
等最后一个已发现的伤者被救出来,文渊才被人叫回到局里跟上司汇报。
“地震?!”吴德强显然刚刚从家里赶过来,帽子都是歪的, 眼珠子瞪得比牛还大,“这金陵镇真是邪了门儿了, 我们周围别的地儿都没震,就它一个镇震塌了?”
“这是上面派去的白专家根据地表的情况勘测的结果。”文渊拿着记录好的文件递给吴局长,“裂缝主要集中在东西两头,共发现裂缝十二处, 最大的长达五十二米,宽约二十米……很多房子正好建在边上,直接就塌了进去,还有几道裂缝在房子塌后又重新合止……其中有一道在河道边,深不见底,河水都淌干断流了。其它部分房屋在地震中出现坍塌和裂缝,但没有东西两头那么厉害。”
“草他娘的。我以为出个灭门案就完了,结果还没完!这个镇真是秽气!”吴局长难得骂了句脏话,眼睛一转,小声问道,“死了多少?”
“救援还在继续,目前还没有统计完全。”文渊说道,“有几排房陷得太深,都被埋了,还在挖,不知道有没有活口。不算伤者,目前官方和民间救援队挖出来的尸体已经近五十……”
“哎不对,地震得这么厉害,他们没有人感觉不对劲提前跑出来吗?总不能一下子轰!就全塌了吧?”
“据幸存者回忆,他们当晚都睡得很死,没有半夜察觉不对劲的反映。”
“啧啧,这都能睡死,他们不死谁死?可怜可叹,可怜可叹哪。”吴德强摇头。
文渊道:“尤其蹊跷的是,那个千秋苑连夜跑了。他们两艘那么大的船,一艘都见不着了。”
“河水不是断流了么?他们怎么跑的?难不成是出事前就……”吴德强大手一挥,“唉。不管那个戏班子了,总不是能是他们弄的地震吧。”
文渊看了下表:“局长,我怕是还要回现场。”
“回什么现场,我们是警察署,又管不了天灾!救人这种事儿,有下面那帮人干就得了。”吴德强站起来,“跟我去县长那里汇报情况,他刚刚跟我打电话问了,我说不上来啊!记住啊,你过去要表现得我们署已拼尽全力鞠躬尽粹的样子……”
“是。”文渊一想,反正陆一鸣也没事,至于其它路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与他何干?
便起身跟着吴德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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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镇。
陆宅。
张燕云对着金叵罗递过来的东西挑了挑眉毛:“哈?这几根头发?他就剩这点儿东西?”
“那你觉得他还能剩什么。”金叵罗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这几根头发他还是从梳子和枕头上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的。
“那就难了。”张燕云颇为嫌弃地接过来,见金叵罗脸色一黑,忙笑道,“那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她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巧的长颈白瓷瓶,拔开塞子,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金叵罗冷冷瞟了一眼:“我怎么知道。”
“这是一只白色的瓷瓶。”张燕云将头发塞了进去。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的香囊,打开,拿出一根金色的丝线,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金叵罗鄙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张燕云小心翼翼地将它也塞进了瓷瓶里:“这是我珍藏多年的火凤绒……凤凰能涅槃,传说用它初生的绒毛,加上死者的些许皮肉,便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传说?”金叵罗浅色的瞳孔凝上冰霜。
“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嘛,失败了你又有什么损失?总比你眼巴巴地找祸门快多了。”张燕云笑道,“你用魂契把他的魂召回来没有?”
金叵罗低下头,翻开右手,掌心处浮起九星若有若无的萤光。
张燕云脸色一变:“怎么才三魂六魄?还有一魄呢?你这魂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金叵罗淡淡地道:“他天生本就只有三魂六魄。”
那第七魄本不属于陆一鸣,早就烟销云散了。
“……”张燕云摇摇头,“算了,先一起放进去吧。只是时间可能就长了……”
随后,她喃喃道:“还差一味……”踢了脚边装睡的大白猫一脚,“吐出来。”
“什么?”大白猫装傻。
“那只祸斗的魂魄,你藏起来了吧?拿它作第七魄也不错。”张燕云笑盈盈地道。
大白猫不情不愿地跳到她怀里,在她手心吐出一颗绿豆大小的红珠子。
张燕云将珠子一并放了进去,塞上塞子。
口中轻轻念出几不可闻的符咒。
片刻之后,她将瓷瓶递开了金叵罗:“你好好拿着,春种稻,秋收子。也许一两年,也许……若干年,就会有所不同。我可保证不了什么。”
金叵罗接过,捏在手心,淡淡地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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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云抱着大白猫慢悠悠走出了陆宅。
大白猫问道:“你这样忽悠他……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以为他真的傻到分辨不出来真假吗?”张燕云轻轻道,“更何况,我也不算真的骗他,只是我也没有试过,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他只是接受了我送给他的希望罢了。只要有了希望,日子总不会太苦。”
“……你送他希望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好不容易到手的祸斗精魄给他?”猫呲起了牙。
张燕云揉了揉它的毛,说道:“就算我还给老头子最后一份人情吧,没有他,我们现在还得呆在那只破匣子里不见天日呢。呵呵。跟自由相比,这点东西算什么?”
“老头子真的死了?”大白猫问道,“总觉得他向来狡诈,不会这么轻易就……”
“谁知道。反正已经两清了,无债一身轻啊。”张燕云揉着怀里的爱宠说道,“……我突然觉得你做一只猫挺好的,这毛真叫人爱不释手……”
大白猫哼了一声,从她怀里跳到了地上,轻盈地迈开腿,转眼就跳到了路边的矮墙上。
“放心吧,”张燕云温柔地看着它,“我会给你找到一副上好的皮囊,不会让你委屈的。”
大白猫这才满意地跳回她的怀抱。
“要怪就只能怪你这魂魄煞气太重,一般人的皮囊撑不了几天就要死的。要不是猫有九条命,也撑不了你这么久。”她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上次我们用那具女尸制出来的婴胎就好极了,阴气配你的煞气,简直是绝配。可惜不知道被谁捷足先登强占了去,白费我那么多功夫。”
“我同它交过手,它应该也是那只破匣子里的东西。”白猫懒洋洋地说,“但是我们在匣子里向来各自为界,我也不认得它。”
“你居然打不过它?”张燕云笑出声,“这周家和金陵镇的人上古本是一脉,除了他们,没有人能打开匣子。陈连城放出了你,那是谁放出了那个东西?看来陈家不止一个人打开了匣子啊。真是自讨苦吃。”
“不是打不过,是它跑得比我快。”白猫恨恨地道,“而且它一进到尸体里,就躲进了陈家,不知用什么妖术吸走了整个陈家活口的魂魄,吃得干干净净,所以整个魂魄与鬼胎契合得严丝合缝,法力比原本强了好几倍。我当时打不过它,你又在省城胡搞,我怕天狗食月将近,只能找只猫凑合一下。”
“也怪我贪玩。”张燕云嘴角一勾,“没事,我下次一定会为你物色一个更好的。”
“你这副皮囊,还能撑多久?”
张燕云看着自己纤细的指尖出现的黑点,淡道:“兴许还能再撑一阵儿,还多亏他那颗心了。到底是个千金小姐,细皮嫩肉的……以后再也不找这种大家闺秀作皮囊了,麻烦得要紧,为了怕他那个未婚夫发现端倪,我废了不少功夫呢。”
猫有些好笑地问:“呵,你未婚夫是谁?”
“那不重要,反正也是个早死鬼。”
青烟般袅娜的身影一步三摇,转眼没入了张家宅院。
而张家墙头,绿郁葱葱的枝叶正迎着春风招展,一派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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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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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清泉县的金陵镇迎来了一位来自省城的贵客。
镇长不仅亲自去火车站迎接,还大张旗鼓地将进镇的桥上铺了红毯,还请了仪仗队夹道欢迎。
一辆进口黑壳车停在桥头,似乎是被仪仗队的阵仗吓到,车里的人笑笑,向身边镇长示意:“我不过是顺道过来探望个老朋友,镇长你太客气了,先把人都撤了吧。”
镇长从车里走出来,让仪仗队都回家。
但围观人群已经聚了一波,怎么叫都不肯走,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
有人替车上的贵客拉开了车门,那人缓缓下了车。
那人长相清瘦,高鼻凤目,眼神有些犀利吓人。
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穿着质料上乘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人群里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谁啊?”
“哇,省城的人就是不一样,穿得好气派。”
“就是那个说要给咱们镇上捐钱盖学堂的人?”
“好像是省城警察局的副局长,怎么这么年轻。”
“听说还是大帅的乘龙快婿哪!”
……
忽然有人率先认出了人:“啊呀,那不是以前我们县警察署的文渊探长吗?!”
这一声把人群都炸开了锅。
“是他!就是他!”
“啊啊,就是那个五年前破了陈家灭门案和李飞云冒名顶替案的文探长?后来就被调到省城了对不对?不愧是少年英才啊,升得真快。”
“对对对!就是他!我还记得当年我们镇发生了地震,还是他带头救了不少人呢!英雄啊!”
“可不是,当年那次大地震,我表姨就是被他给救的……想不到他这么年轻!”
“英雄!英雄!”
……
一时空气中充斥着惊叫和夸赞之声。
还有人义务向后辈们作起了科普:“陈家灭门惨案和李飞云冒名案是有关联的,轰动一时啊,惊动了省城,上过《时政报》。想当年陈家灭门案一夜之间死了六十口人,死状离奇,当时的副局长李飞云昏庸无能,破不了案又不愿承认,一直在拖时间,曾一度还传出是什么妖鬼杀人,怪力乱神都出来了。全靠文渊探长力排众议,抽丝剥蚕,不仅破了案中案‘敲钟老头’命案,还请来省城的法医,得出鉴定结果,原来之前那些法医草草行事,根本没查到死者都中了奇毒!这种毒啊,无色无味,一经服用,一时没有任何反应,但一旦睡着,便会在睡梦中窒息而死,所以死状才那么离奇!凶手是陈家被逐出家门的陈三少爷!他失去了继承权,对家里心怀怨恨,于是偷偷潜进府里,把药下在了晚饭里,所以陈家上下无一幸免。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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