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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点点头，神情有些忧虑，他低下头思索了一阵，然后伏在我耳边说道：“我已经让林稳把这个游戏的难度降到最低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凶猛的生物袭击你们。你……就在里面好好地陪他吧，毕竟时间不多了。”

　　他的语气难得如此温柔，而我知道原因。徐择在这里已经待了一年多了，这个任务的初始设定时间是两年，时间一到就会对徐择进行测试，如果目标达成，他就会离开这里，重返现实。

　　在前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情况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我在他的手下死了26次，而他次次没有手软，因而任务的按时完成显得十分艰难和迫切，所以林稳才会答应改建游戏类梦境区，游戏类梦境区向来是取得成效最快的一个区域。

　　可徐择在这段时间却改变了很多，变化之快，甚至令我措手不及，我想以他目前的情况看来，是能通过人性测试的。所以这个梦境区基本就成为了摆设，根本没有实际的功用。

　　我望向在石门面前等着我的徐择，想：“认识你很高兴。”

　　“也许他以后想你了，会回到梦境区找你的。”XC005安慰我说。

　　我摇了摇头，我很清楚明白地知道，那些拥有恋爱需求的人来到这里短暂地做了一个梦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一个也没有，而XC的废弃率越来越高。

　　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只是一个梦，但他们的存在以及伴随着他们发生的事情，都是我们真实的人生。他们很快就会忘记我们，而我们的资料库却会永远记住每一分钟发生的事。我并不是觉得这样不公平，只是觉得这样的事实不得不让我在徐择的面前否认这样一个结论：“我很想跟你在一起。”

　　“这可能也不怪他们，我曾经接触过把人类送出梦境区的工作，里面有一个程序叫‘清洗’，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XC005拍了拍我的肩，给了我一个拥抱。我跟他的情况并不相同，AI评测师的主要工作就在这里，即便是退休，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而且说实话他和我的关系真的连融洽都算不上，但他就是反常地抱住我，看起来难过又沮丧。

　　我没有他那么难过，我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和徐择待在一起，已经足够长了。

　　我弯起嘴角，配合脸颊与眼部的变化，让自己看起来格外高兴，我与XC005告别，套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身体塑型里，走向徐择。

　　石门已经打开很久了，他一只脚随意地放在门前的石狮底座上，看到我走过来后就放了下来，有些凝重地问我：“这是你那次提到的那个朋友？”

　　“不是，是另一个朋友。”我对他笑了笑，主动向他伸出了手，他一把握住，然后揣进了兜里，他和我并排走着，神情轻松了很多，当我们都踏入梦境区后，身后的石门猛地合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审视着周围的环境，第一个关卡的数据框在我的面前展开：“测试对于亲情的反应，难度级数：最低，提示：光。”

　　我们正在行走的地方是一条白色的狭长走廊，过道尽头有一个旋转楼梯，上去之后又是过道，两旁都是白色的墙壁，上面连盏灯都没有，平滑光洁。我不知道徐择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的想法是把整个关卡都走一遍，我拉着徐择继续向前走，又上了过道尽头的旋转楼梯。我刚走上第三楼，就被一束强光照射。我小心地绕过这束光，然后与徐择贴着墙壁往前走，前面的路是堵死的，没有门或者其他升降装置。路的尽头蜷缩着一只梅花鹿，我走近看，发现它的身旁还有一只小的梅花鹿，它不时伸出舌头舔小梅花鹿的头。

　　徐择注意到了发出那束光的一个突出的黑色圆筒，他把手往里探，又在外面试着遮挡这束光，没有什么特别的效果。我走到光所照射的那面墙壁敲击，也没有任何反应。

　　游戏难度是最低的话，那么提示词的意思就该是简单而直接的啊。可目前除了这束平行于地面的光线与一大一小两只鹿以外，没有任何线索。我突然想起还没有把线索词告诉徐择，于是往回走，他蹲在梅花鹿的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还未走近，就看到他拿起一把刀站了起来，刀锋凛冽，泛着寒光。光束照射到刀面上，反射到了屋顶上。

　　“刀是从哪儿来的呀？”我问他。

　　他向我走来：“在梅花鹿的肚子下发现的，那只大的身体看起来有些虚弱。”

　　我点了点头，然后想跟他一起分析分析现在的情形：“我看到这个关卡的提示词是光，所以谜底一定和光有关，这里一共有三楼，目前看来，只有第三楼有东西，我想既然设计了三层一定有它的道理。我们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吧？”

　　他把刀放在光线前面，左右晃动了一下，反射的光在墙壁上移动。他说：“可能是运用光的反射，开启什么潜藏的开关。”

　　我们分开两边，小心查看和摸索着旋转楼梯以及下面的墙壁。在一楼往上的楼梯那侧的墙壁上，徐择发现了一块微微凸起的石灰，他用刀刮了刮，里面是一块镜子。看来徐择的猜测没有错，那么现在只需要借助一个反光的东西，把第三楼的光引到这里来就好了，我想这东西是现成的，那就是徐择手里的那把刀。

　　他上去，几乎把各个角度都试了个遍，可光最多只能照到二楼的地面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脱去身体，调试位置，把胸口那块铭刻上XC217的金属当做反光物，终于成功了。

　　光由二楼墙壁的镜面穿透旋转楼梯，应该能射到一楼的某个地方，我不能挪动位置，所以让徐择下楼查看，等了很久，我才听到他上楼的声音。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问他结果，他却不肯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关2

 

　　见他一副沉默的样见他一副沉默的样子，我转身去套身体，他拉住我的手臂不让我过去：“有没有身体都无所谓的，我喜欢你原本的样子。”

　　“可带上他，万一你饿了，还能吃顿肉呢。”我觉得食物问题十分关键，毕竟在游戏区里获得了食物，现实里才能得到相应的能量补给，在生活梦境区里，食物不过是个保持生活习惯的形式而已，这里的机制因而显得有些残忍和现实。

　　“我怎么可能吃你呢？”他没好气地说道，然后走过来，看着我与那具身体相溶。

　　我在二楼的地面上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反正这个游戏关卡也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既然徐择不想说，我也觉得没什么好问的，毕竟答案已经得到了不是吗？可我没想到，这里竟然出奇地冷，徐择也坐了下来，我们两个靠得很近，我转过头想跟他说话，他一把按住我的后脑勺，嘴唇却很不凑巧地磕碰到了我的牙齿，他吃痛地捂住嘴，血沾上了他的手指，我觉得有些好笑。

　　“你以后要亲我的时候可以先跟我说，毕竟人类的门牙能咬碎很多东西。”我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脚，笑着跟他说。

　　他的血很快就止住了，等我查看的时候伤口都找不到了，他擦了擦血，认真地跟我说：“下次我会征求你的同意的，刚才我冻得心跳都放缓了，我觉得不是个好兆头。”

　　这股寒流是瞬间来袭的，似乎在催促徐择赶快做出选择。我想，解谜那么快可能未必是一件好事，它可能启动了另一个机制，逼迫人类在又冷又饿的境况下做出决定。

　　对，这里也没有食物，或者说，这里有人类可以食用的东西，那就是那两只梅花鹿，并且徐择手上的刀，就是从梅花鹿的身下找到的。我想我猜到答案是什么了。

　　“徐择，你杀过多少个人？”我问他。

　　“不清楚，我杀了你多少次？”他反问道。

　　“26次。”我快速地报出了这个答案，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接着说道：“你享受这个过程吗？”

　　“早就不想杀了，杀人是件让人感觉疲劳的事情。”他看了看我，“而且你装得好辛苦，每次你冲进我的领域的时候，脸上都写着‘我的词已经背熟了，我要以你身边的人的身份来靠近你了，来杀我吧’这种字眼。”

　　我放心下来：“那你在现实世界也不会再杀人了吧？”

　　“我在现实世界……没有杀过人。”他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疑惑，“我不知道系统是怎么对你通报我的资料的，你想，如果我杀了人，该被送去的地方是监狱，而不是一个私营的造梦的公司吧？”

　　“……”

　　“实际上，我确实想杀死一个人，我也明确地告诉过他我想杀死他。想杀他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血红的，可是，我永远也无法动手杀他。”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他是我爸。”他摇着头笑了笑，“我最想杀的人也是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因为他曾经是我的整个宇宙啊。我不会原谅他的，不过……我想，现在我该感谢他，感谢他把我送进这里，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你的，对吧？”他摊开手，想强装镇定，但身体却有些抖。我不想再看见他的这个样子，所以伸手抱住他，他的身体冷得像冰雕一样。

　　“答案是要你杀死那两只鹿吧？”我觉得我不能让他独自承受这些。

　　他的声音渐衰：“答案是：钥匙在母鹿的腹部里。”

　　我想起它温柔地舔着小鹿的场景……有些不忍心。他接着说道：“我不想在你面前干这种事了，看吧，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杀人狂魔对不对。”

　　我现在不再这么想了，我很想告诉他，但同时，我发觉周围的温度一直在缓慢地下降，这个关卡留给徐择的时间已经快完了。

　　太冷了，我的数据受到影响，已经有些混乱。徐择俯下身来，用额头碰了碰我的额头，口鼻呼出的热气遇冷变成雾蒙蒙的一片，模糊了我的眼睛。他短暂放开我，把衣服脱下来披到我的肩上，但这根本于事无补，而且较之于我，他更需要衣物来保暖，所以我把衣服扯下来往他手里塞。

　　他捏着衣服动作停顿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来，脱去自己其他的衣服。在我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时候，他半跪下来，搂住了我。他的吻落在了我的耳廓上，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我们一起颤抖着，越贴越紧，他细碎的吻从耳朵转向眼睛，滑过鼻子，最终落到了我的嘴上，我懵在原地，任由他的舌头滑进来，柔软而有力，横扫着我的口腔，我轻轻地动了一下舌尖，他猛地颤抖，加深了这个吻，然后将我慢慢放在地上。

　　……

　　在冰冷的白色空间里，我们彼此感受着。

　　然而，这似乎并不算是一个好主意，因为该面对的还是要继续面对。我穿好衣服，把身下的裤子递给他，他接过去，弯着腰笑着，鼻尖有些红。

　　他走近我，冰冷的鼻尖轻轻抵在我的额头，吻了吻我的眼睛，我握住他的手掌，带着他往楼上走。我边走边思索着他刚才说的话，为什么我刚才没有直接问他为什么想杀死自己的父亲呢？是因为我对这种血缘本身就没有真切的体验，还是怕再追问下去他会受到伤害？我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一个被视为整个宇宙的人变成非屠杀不可的敌人。

　　而他解释的时候没有带出原因，我也就明白他对这件事情还有所保留。我想如果再给我们两年时间相处，也许在某个午后或者夜晚，他就会愿意讲给我听，也许一切到那时都已经释怀。可惜只有十几天了，准确地说，是十二天。

　　我们俩站在那两只鹿的旁边，这里气温也一样低，母鹿的生命特征已经很微弱了，她的眼睛还睁着，整个头都瘫在冰冷的地上，小鹿在她身旁瑟瑟发抖，拼命往她腹部靠近，呦呦地叫着。

　　我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小鹿的头，母鹿突然抬起头，用嘴部拱我的手臂。

　　这关的命题是：亲情。

　　徐择对于亲情……我回过头，向上望着徐择，徐择的目光恰好与我相遇，他专注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也蹲下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了母鹿的身上，也恰好掩住小鹿的身子。他小心地把衣服边角往里卷了卷，防止漏风。

　　过道里的那束光突然转了个方向，笼罩在了两只鹿的身上。鹿完成了他的使命，消散在了空中，徐择捡起衣服，发现下面盖着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