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一个人代替了你，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你，而你就好像一座孤岛，努力地喊着“那不是我”，却没有人听得见。对元舒来说，那才是真正的消亡。
他不想那样。
他想……至少在苏墨这里留下些什么。所爱之人可以自由，可以爱上别人，但不要最后提起元舒，都不知道那是谁。
所以，这件事他也一直强忍着，没敢说给苏墨听。
就好像暗恋一个人，一边想着捅破那层窗户纸，一边又害怕被拒绝之后长久的困苦和尴尬。
元舒想的很简单：既不能长相厮守，不如只争朝暮。
所以，休养生息的这些天，元舒一直对苏墨百依百顺，撒娇打滚，恨不得每天二十四小时和苏墨厮混在一起。明明补药一直在用，却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来。
不过短短两周，下巴都尖了，肉嘟嘟的脸蛋儿捏起来手感也是大不如前。
转眼已进十二月的初冬，天刹身上套了件蝴蝶袖针织衫，衣领开得极大，露出一边的锁骨。
“你们这暖风开得也太足了，这才十二月，你们看我这汗，从进门就开始滴答滴答往下落。”说着，擦擦额头渗出的细汗，一边调试药剂一边对着床上越发瘦弱无力的小少年发愁。
“小元子，你好好跟哥说，是不是偷偷在肚子里养了个寄生兽？那么多珍贵药剂、灵植，都被你吃了，你不给点儿反馈也就算了，还暴瘦十斤！要不是知道师尊是个好人，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每晚跟你啪，然后吸你嗯嗯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调整药剂了，都是为元舒量身定做的。
因为元舒灵力已经完全恢复，各方面机能也都正常，只有体重在不停下降，天刹整个人都要炸了。
“再不行，就试着诊断一下普通人的疾病，比如……甲亢？肝炎？肾衰竭……癌症？”一连说出一堆病症，如数家珍，跟报菜名似的就秃噜出来了，最后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问：“你偷偷吸·毒？”
元舒：……
拿朕的四十米镶钻削铁如泥大长刀来！
他想现场演示屠杀同门师兄：）
“你是不是医生？”
天刹哈哈一笑：“开个玩笑活跃气氛嘛，咱们过两天就要出发了，小元砸，哥哥不管你现在脑袋里想什么，最好赶紧解决了，知道了？双安和你师父，已经带着豆豆和小金他们去探路了，咱们时间紧迫。大家的命都交到你和师尊手里，说得直白一点儿，咱们不在乎这命能不能回得来，但至少希望你们能好好攥着。”
半是玩笑半认真，侧面敲打元舒。
元舒脑袋耸拉着，像只呆呆的小鹌鹑。
“啊呀，压力别太大嘛，哥哥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其他人随意，反正他们那群死了活，活了又死的妖怪，死不死的没什么区别，哈哈哈！”
元舒：……
学长你别说了，越说越觉得自己在草菅妖命。
苏墨掀起眼皮，斜斜睨了天刹一眼：“废话一箩筐。”
“啧啧啧，我把师尊都逼得说俏皮话儿了，行行，我不说了还不行嘛，真是！”说完，撩一把自己长头发，拎起药箱出了门。
元舒坐在床上目送着天刹出去，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药瓶，“明天就让学长把药停了吧，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
苏墨闻言，到他身边并排坐下，拿过他的手，轻轻在掌心摩挲，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想通了？”
元舒乖巧点头，笑弯的唇角，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揉进了黑夜里所有的星辰烟火。
“师尊……”他轻声呢喃，“你过来。”
苏墨依言转过头来，凑到小少年面前，鼻音里发出一声浅浅的疑问：“嗯？”
措不及防，唇上便被啄了一下。
一闪而过的触感，像是擦过脸颊的微风，温温润润……
低头，便看到小少年正直直看着他，目光里满是眷恋痴迷。
“师尊，你封印完全解除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苏墨想了下，缓缓描述：“额上的红痣颜色会更亮、更艳一些。”因为那是舒画用初生的朝阳作的墨，在最红艳那一刻，引了一丝阳光之力进去，点在他额间。
“嗯……头发会变成银色，像天刹那样，但比他的更有光泽。”
苏墨就这样轻描淡写踩了天刹一脚，如果这会儿天刹还在，大概又要炸毛。
元舒噗嗤一声笑，“这话千万别和学长讲，他会生气。”
苏墨点点头，往元舒旁边又挪了挪，让他歪到自己怀里，说：“不会。”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初冬的阳光，灿烂又不刺眼。元舒舒服地眯起眼睛，像极了一只晒在阳光里的猫。
嘴唇开合，絮絮叨叨，声音轻软得像是自言自语：“师尊那个时候，一定特别好看。也不知道舒画的灵力和记忆什么时候能全回来，柳文星学长的记忆恢复了没有，要是学长的记忆恢复就好了……”那样，就可以一切尘埃落定，而不像现在这样，所有事都悬在半空，让他不安。
苏墨一双眼睛直视着元舒，神色认真：“不会太久，到时候给你看。”
元舒一怔，继而柔和了脸颊，笑得眉眼弯弯。
“嗯，好啊。”他说，“那我等着。”
第52章 百鬼夜行16
在墨画旅店住了两周时间，元舒身子恢复了灵气，终于决定出发去找那幕后人。
就在昨天，他们接到长清的消息，说是已经到了秦岭附近，马上要进原始森林。本来可以更早就进去的，但在去秦岭的路上，夜里遇见了大批游魂，浩浩荡荡往通灵大学的方向走。
因着赶路的原因，他们本不欲深究，但一连遇见三次，不由得提高警惕，想再多调查一番。而且，就在着手调查的时候，从其他据点竟然也传来相同消息。与其说是巧合的夜行百鬼，不如说这是一场规模巨大且有目的、□□控的游魂行动。
本以为这是通灵大学那群人在打什么主意，毕竟通灵招鬼是他们最擅长的。没想到潜进通灵大学的内线带来消息，说通灵大学那一群竟然也在调查百鬼夜行的真正原因，并隐隐觉得此事和舒画党羽有关。
苏墨听了长清的传讯，随手扯了一页纸，顷刻间便折出一只纸鹤。
元舒看得新奇，把小纸鹤托在手上，来回看。
“师尊，你折纸这么厉害的？”刚刚都没看到苏墨手上动作，纸鹤就已经折好了。
苏墨一声轻笑：“舒画教的，我可以教你。”
说着，又撕出一页纸，放到元舒手心，单手覆上，缓缓闭了眼。
元舒的掌心，隔着纸页，依然能感觉到那忽而覆上的，温热掌心，心下不由漏跳一拍。
还未细究，便看到掌心闪出蔚蓝的光，掌心细细痒痒，似有什么正在形成。再一抬头，才发觉苏墨不知何时已睁了眼，正缓缓倾身。
如春风拂过，苏墨在两人交覆的掌心轻轻吹一口气。
抬手的瞬间，一只精致小巧的纸鹤便已成型，身上翅膀正微微煽动，轻轻缓缓。
元舒抿抿唇，眼睛注视纸鹤的时候，和苏墨微弯的眼睛不期而遇。目光里，满是柔和。
“喜欢吗？”苏墨问。
元舒佯装委屈地撇嘴：“师尊根本没在教我。”
不，不只是没教他，还单方面撩他。别以为他傻，看不出来。
谁知，苏墨只是离得更近了些，对元舒单方面的控诉毫无所觉。
完全封闭的房间忽而吹过一阵清风，书桌上响起哗啦啦的翻页声。元舒脸色红红的，越过苏墨肩膀，正看到书桌上摆放整齐的笔记本，一本本摊开，纸张一页页掀过。纯白的蝴蝶一只只自本子里飞出。
伴着微蓝的光晕，漫天蝴蝶环伺屋内。
飘至头顶，又纷纷化成点点光斑落下。
元舒看着这漫天的光斑和蝴蝶，像置身于一场纷飞的霜雪，华丽得如同一场童话梦境，久久不会落幕。
“我觉得你会喜欢。”苏墨轻声说着，抬起元舒下颌，指尖在他唇上摩挲，低沉的声音想在耳边，缓缓道：“所以，小舒，喜欢吗？”
元舒脑袋里轰然一声炸响，又记起那日，在水杉湖畔、诡异的小木屋外，苏墨首次得知他喜欢他，也是这般，声音轻缓却又强势地问他：“元舒，喜欢我？”
彼时，有山风，有湖泊，有虫鸣，有花草，秋天未尽，层林尽染。
而今，有纸鹤，有蝴蝶，有明月，有霜雪，冬日初临，草木刚枯。
元舒笑着颔首，声音轻快，说：“喜欢的。”
师尊给的一切，都喜欢。
苏墨一声轻笑，凑近他脸颊。
元舒以为他要吻自己，红着脸闭了眼，两只手轻轻拽着他衣衫，鼻尖浅香环绕，都是苏墨的味道。
然而……期待中的吻非但没有落下，却听到一声暗沉的命令。
“密切注意夜行百鬼，放消息给通灵大学，百鬼与舒画无关。”
元舒闻声睁眼，只来得及看到方才被折出的纸鹤，穿过窗棂向着月光的方向飞去。
这才明白：原来是在给师父他们下命令，让纸鹤带过去。
元舒脑袋里闪过四个大字：不娶何撩。
气恼！
偏偏，又觉得这样的苏墨更觉迷人了。
他大概是没救了：）
苏墨看元舒憋气，自然知晓小家伙心里在想什么。
一声轻笑，手指勾在他后颈，低声问：“想要？”
元舒垂了目光，几不可查地点点头，像只想要吃米又非要矜持的小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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