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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常海域 作者:凉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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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悬疑推理 现代架空 异闻传说

  手机没有回应。唐错不敢再做任何可能会让毕行一变得狂躁的事情。
  他现在认为不止毕凡有受害妄想,毕行一脑子里的病显然也不轻。
  为了转移毕行一的注意力,显示自己的友善,唐错压抑着恐惧,佯装镇定:“毕凡是有被害妄想吗?”
  毕行一的笑容消失了,又露出方才不悦的神情,像领地被冒犯的困兽:“你看到了什么?”
  “聊天的时候察觉的。”唐错艰难地抽了抽嘴角,强装内行,“我是精神调剂科的人,我懂一些精神障碍的症状。病程多久了?吃的什么药?”
  “对……你是专业的。”毕行一如梦初醒,脸上又扬起笑容,“病很久了。我是外地人,今年才到二中工作,带着我妹就是想带她去二六七医院看病。唐先生,你别生气,我太紧张了,你大人有大量……”
  唐错瞥了一眼毕凡。
  他看到毕凡把刚才拿出来的小药盒放在背后,那是毕行一看不到的位置。
  “毕老师,你别激动,我不生气。”唐错特意扬了扬眉。他年纪不大,长相爽朗,看着就亲切。毕行一见他放松神情,于是也慢慢松懈下来,干笑两声。
  “我接触过很多精神障碍的病人和家属,你知道的,我们这种科室……是啊,这就是我的工作。我也算半个专业人士,毕凡的病历要不你拿给我看看?”唐错紧张坏了,他一边神情自若地撒谎,一边不自觉地抓紧了怀中抱着自己胳膊的熊猫,“而且二六七医院我也有熟人,毕凡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忙介绍的。还有药,我先看看她现在都吃的什么吧。”
  毕行一完全没有怀疑:“好的好的!病历,药……我去找。”
  他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唐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毕行一情绪的转变太快、太没有规律了,他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
  毕凡从背后拿出药盒子,递给唐错。唐错连忙对她竖起手指,示意她继续藏好。
  才把药盒塞回背后,毕行一已经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立刻又进入了毕凡的房间。
  唐错的熊猫瞬间从他怀中消失。他迅速从椅子上抓起自己背包,俯身在毕凡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是坏人,我教你说谎,我现在要跑了。”他语速很快,“就这样跟你哥哥讲,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他拍拍毕凡的肩膀,转头蹑手蹑脚走向大门。
  很幸运,毕行一回家时没有反锁。
  唐错尽量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钻出去之后,再悄悄回身关上。
  毕行一还在毕凡房间里寻找他找不到的目标物。毕凡坐在轮椅上,直勾勾地看着即将离开的唐错。
  门关上了。唐错根本不敢坐电梯,他找到安全通道之后立刻飞奔下楼。
  在阳台上能看到离开小区的道路,唐错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眼神,猫腰从茂密的绿化带中穿过,最后冲出小区门口的时候,一身都是木茱萸花金色的碎屑。
  他瘫在路边,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连太阳穴里的血管也在一蹦一蹦地干扰他的心神。
  毕凡最后一瞬的眼神,唐错忘不了。那是清醒且绝望的哀求。
  他不能确定毕凡当时是否神智正常,但自己既然知道两个人都不对劲,就不能坐视不理,尤其毕行一还是中学教师,随时有可能危及他的学生。唐错草草抹干额头的汗,掏出手机打算把这件事告知秦戈等人。
  但手机屏幕上是蛛网状的裂纹。原来它摔坏了,已经无法开机。
  .
  “唐错没回复。”谢子京看着手机说。
  他询问唐错是否已经安全离开,但一直到他和秦戈回到自己家中,群里并未收到任何回应。
  秦戈站在门口等他开门,谢子京本想给唐错打电话,想想又觉得唐错这么大个人肯定不会出问题,还是自己这边比较重要,于是将手机揣回兜中。
  “我不是给你钥匙了吗?”谢子京说,“缀了个狮子头的那把。”
  “谁会整天把那种傻乎乎的玩意儿带在身上。”
  谢子京掏出了钥匙。
  一模一样的钥匙环,环上是一个手掌大小的软胶兔子头。
  秦戈:“……”
  谢子京:“买一送一,两个包邮。”
  软胶兔子头随着他开锁的动作一晃一晃。秦戈盯着看了一会儿,心想你根本不喜欢我的兔子吧,完全不像好吗。
  他平日一天蹦不出十句话,心里倒是时时刻刻在举行辩论大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此时此刻的想法自然也没有说出口,但谢子京却仿佛能听到似的,转身冲他举起了兔子:“乍看不像,但看久了越来越像,都很可爱。”
  秦戈:“……好吧,你买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子京冲他一笑,待他进入之后关了门。
  隔绝了室外的气流,室内的空气顿时变得沉重起来。秦戈在玄关低头换鞋,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酸了:谢子京的气息鲜明地充斥在这个空间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它就是空气本身,一切物质本身。
  趁着谢子京不注意,秦戈从包里掏出了抑制剂。他现在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抑制剂的习惯。
  干咽两颗抑制剂之后,他的焦躁和蠢动得到了缓解。
  无形的牢固纱帐包裹了他,把他隔绝在炽热的空气和物质之外,外界所有的动静仿佛都减弱了。秦戈坐在沙发上发呆。抑制剂短暂的副作用在他身上表现为短时间的倦怠和反应迟钝。他感到了安全,但同时也觉得不舍:被炽热所包围确实让人害怕,但他又很好奇。
  好奇化作了他不乐意承认的期冀:被某一个人的信息素完全吸引,被动物本能完全支配--他没有这样的经验,现在仿佛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深渊对他伸出诱惑的蔓藤,他害怕坠入之后不得脱身。
  “你发什么呆?”谢子京给他拿来一罐红牛,顺着秦戈视线看向白墙。这房子陈设极其简单,谢子京租用时是什么样,现在仍然是什么样,客厅除了沙发与茶几再无他物,只有吃火锅那天白小园给他带来的厨具让厨房沾了一丝人气。
  “……红牛?”秦戈奇道,“为什么是红牛?”
  “我们不是要彻夜长谈吗?”谢子京在他身边坐下,侧身看着他,“或者你更喜欢酒?”
  秦戈摇摇头。干咽下去的抑制剂在喉咙里留下清晰的异物感,就像仍旧有药丸子卡在那处,不上不下。他一口气喝了半罐。
  他对谢子京有欲望。但那不是因为爱而产生的。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秦戈长舒了一口气。
  “兔子。”谢子京把水杯放好,冲秦戈摊开手掌,“快。”
  秦戈:“你的口吻让我感觉自己正在做某种不正经的交易。”
  “确实不正经。”谢子京说,“从你进门的时候开始,我脑子里全都是不正经的想法。”
  秦戈把手悬在他手掌上方,目光冷冰冰:“谢子京,我一会儿就要巡弋你的'海域'。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这辈子再也无法在脑子里产生任何不正经想法?”
  谢子京乖乖闭嘴,看着自己手掌上慢慢成形的长毛兔。
  为什么秦戈的兔子这么小?为什么它不仅体型小,连胆子也小得过分?谢子京心里有不少问题,但长毛兔的爪在勾住他手指的瞬间,这些问题全都不重要了。谢子京用两只手抱着它,贴着脸蹭个不停。
  秦戈:“你洗脸没!”
  谢子京:“早上洗了。天气这么干,没必要一天洗两次。”
  兔子立刻消失了。白雾散去,秦戈一脸冷冰冰。谢子京连忙去擦了个脸,飞奔回沙发。
  “妈妈好严格。”他再一次如愿以偿抱上了兔子,“哦,爪爪。”
  兔子再一次消失了。
  秦戈:“你刚刚说什么?”
  谢子京:“好他妈严格。”
  秦戈满脸狐疑,在谢子京“兔子换海域”的催促下,只能再次把兔子释放出来。
  兔子迫不及待地跳进谢子京手掌,眯着眼睛,耳朵晃动,小尾巴也摆来摆去,显然心情极好。
  精神体的情绪状态受它的哨兵和向导影响,而同样的,它们也可以反过来影响哨兵和向导的心情。
  秦戈要一直绷紧面部肌肉,才不至于让自己看着谢子京和长毛兔蹭成一团时露出笑容。
  “不许亲它。”他竭力让自己的警告显得严厉,但于事无补。
  谢子京知道他现在心情很好,便举着兔子的小爪子说:“看,我们的小爪爪。我最喜欢的果然是你的长毛兔。虽然最近在危机办里也发现几个精神体是兔子的向导,但没有一只兔子像你这么可爱。”
  秦戈:“……你可真闲,我们都忙成这样了你还有空去找别的兔子玩儿?”
  谢子京:“什么兔子都没有你好。”
  他盯着长毛兔圆溜溜的黑眼睛,满脸都是秦戈难以形容的慈爱。
  长毛兔抖抖耳朵,主动凑过去在谢子京脸上亲了一下。
  秦戈:“……”
  谢子京:“它又亲我了。”
  秦戈恼羞成怒:“它是看你没洗干净脸!”
  谢子京趴在沙发上大笑,秦戈愈发恼怒:“你应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有个条件,我得一直摸着兔子,才允许你进入我的'海域'。”谢子京想了想,打了个响指,“为了避免意外,我还要把我的大猫叫出来。”
  “什么意外?”
  “万一你在我'海域'里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大猫可以抱着你。”谢子京回忆道,“就像唐错的熊猫抱你胳膊一样。”
  被那只狮子抱一下估计我胳膊就没了。秦戈正想抗议,雾气已经从谢子京身上窜出,一团团堆叠在地上,巴巴里狮从雾中走出,抖擞鬃毛。
  它仍旧一脸倨傲,与黄金蟒的一番搏斗似乎令它疲倦了,站了没一会儿就趴在沙发下,脑袋紧贴秦戈的小腿,打了个呵欠。
  ……明明谢子京精神得不得了,一脑袋咕嘟冒泡的黄色废料,为什么他的精神体却显得这么困倦?
  察觉他分神,谢子京攥住了他的手:“我还有一个要求。”
  秦戈:“……我劝你最好一次姓说完所有废话。”
  谢子京:“你要像上次在医院里巡弋蔡明月'海域'的时候一样,巡弋时一直牵着我的手。”
  秦戈:“当时蔡明月情况不一样,我……”
  谢子京装作没听见,把掌中的兔子放到了巴巴里狮面前,把手臂交叉在胸前,无声地表示拒绝。
  秦戈:“好吧……”
  话音未落,他忽然背后一凉,强烈的寒意从脊椎攀爬上来,顿时让他紧张得心跳加速。
  低头看时,才发现他的兔子在地上趴成了一个极圆的毛团。毛团一动不动,黑眼睛淌下两条泪。
  巴巴里狮正用自己粗壮的爪子按着兔子,像按着一个白面团。
  “它们第一次见面吧?”谢子京饶有兴味,“大猫收爪子,用肉垫。”
  巴巴里狮嗷呜一声,表示自己知道。它像揉面一样搓了一会儿兔子,突然收手,脑袋也趴到了地上,和兔子几乎处于同一水平面。
  它金色的眼珠里,映照出面前一团瑟瑟发抖的白色绒毛。
  秦戈没有收回兔子。
  他感觉到的紧张和以往的恐惧不一样:兔子不是怕狮子,而是头一回看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庞然大物,它的惧意里另有好奇和探究,这让它即便滚滚淌泪,但没有主动选择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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