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作者:年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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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的来意。”拉薇妮娅率先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原因,她的嗓音格外空灵。“这位……杰西·狄伦没有说谎。文森镇的居民们的确是我的同胞。”
“您知道外面的事?”
“是的,只不过我刚刚苏醒不久。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算是回光返照。” 她听上去十分平静,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不在意。
“您——”
“我不是神,我只是个普通的祭司。”那双美丽到让人失语的眸子转向尼莫。“可能是真正的神想要我见证自己的愚蠢,是我亲自促成了自己的预言。”
“文森镇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介意的话……”尼莫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那是我亲自完成的血脉祝福,他们……他们曾经是最无畏的勇士,将我们和危险的人类隔绝开。”她发出声轻柔的哀叹。
那本应该是个关于爱与牺牲的故事。
二百多年前,格雷斯青鸟险些在人类的过度捕杀中灭绝。威拉德的这一支在愈来愈小的生存空间中迁移和挣扎,数量几乎降到一开始的三分之一。当时的祭司做出了骇人的预言——这个部族将在二百年多后彻底覆灭。
无论如何成长,无论如何挣扎,他们的前路没有一丝光明。格雷斯青鸟实在是太过稀少,而用得上他们做材料的种族却多得多。那个预言之下,整个部族陷入了无声的绝望。
勇士和他的朋友们站了出来。
他们曾是这部族里最脆弱的——生来便带着缺陷,听不到同族的话语。平素只能在祭司身边用祭祀语言进行文字交流。此刻最为寂静的他们挺身而出,接着是一部分健全的成员——那些深爱着同胞的青鸟们向祭司提出了请求。
我们是可以被牺牲的,他们如此祈求道。只要我们深爱的人能活下去。
祭司被打动了,他们共通商议出了一个颇为极端的方案。站出来的青鸟们将化身为敌人,学习外界的一切,用敌人的知识保护部族。而那位强大的祭司确实能够帮他们做到这一点。
植入血脉的祝福,由血缘代代相传,代价自然也十分高昂。勇敢的青鸟们要从站立开始学习一切,踏入汹涌的未知。名为拉薇妮娅的祭司则被这违抗法则的祝福所扭曲——她注定用生命力完成它,然后雕像般昏睡,浑浑噩噩地走向终结。
“那就是我最后记得的事情……可我被歌声吵醒了。”平淡地叙述之后,她的双眼湿润而绝望。“它明明那么微弱,却吵得要命——狄伦先生的到来让我知道了时间,我们最终还是逃不过神明安排好的命运。”
星空般的眼睛中终于盈满了泪水。
“……而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所以我请求你们——请协助狄伦先生,你们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尼莫情绪低落地转达了拉薇妮娅的意思。这下连安都提不起精神开玩笑了,文森镇那未知的二百年犹如一朵毒云,将阳光遮得一点儿都不剩。奥利弗冲那只孤独而衰弱的青鸟鞠了一躬,同意了她的请求。
“我们答应过狄伦先生,既然他真的没有说谎……”奥利弗停顿片刻,等尼莫将语句传达给拉薇妮娅。“那么我们一定会尽力帮忙。”
她疲惫地闭上了满是泪水的双眼。与此同时,门口的咒文虫群听话地散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通路。队伍离开了黑暗,尼莫最后回头看了眼那具属于人类的骸骨——他本想提问,但气氛确实不合适,他只能作罢。
“狄伦能答应下三天的期限,也就是说他至少还能把青鸟这边稳上两天。”奥利弗慢下步子,和尼莫并肩前行,“我有点想回文森镇看看。”
“我同意。”尼莫狠狠搓了把脸,活像这样就可以把那些焦虑和压抑搓掉似的。“这状况太莫名其妙了点儿。”
“……你看上去心情很差。”奥利弗试探姓地说道。
“我讨厌这样。”尼莫摇摇头,两侧冰冷的石壁向他的视野后方滑动,看上去比来时更像噩梦。“我说不清……但是……唉,别在意,准是刚刚那地方太压抑啦。”
他无法表达自己的确切感受。尼莫过的书足够多,书中的悲剧总会有个明确的归属——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他肆意挥洒邪恶,为私欲而造成无数牺牲。另一方面总会有人犯下错误,总会有哪个步骤不够完美。将这些混合起来,才能得到一个令人安心的“合理”悲剧。
而现在那归属模糊不清。
“这个我拿走啦。”确认队伍最后的尼莫走出石室,杰西随意地开口说道。他拾起人类骸骨旁边的书本,随意地朝拉薇妮娅晃了晃。“当然,我会还给你的。”
“您为什么要说谎?”这次会面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拉薇妮娅艰难地吸着气,此时她的音量还不如一只普通的画眉鸟。“您明明也听得见……而且听得懂我们的话。”
杰西·狄伦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她还记得这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时的景象。他没有费半点力气,那些咒文飞虫抖抖索索地贴满墙壁,力图离他远点——那个陌生人类就那么直接走了进来,对散落一地的青鸟尸骨看都没看一眼。
“美丽的女士。”他的思维干脆利落地传入她的脑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拉薇妮娅无法分辨人类的美丑或表情,可她在那一刻甚至忘记了回话。她久违地瑟缩了下,这个金发人类给她的感觉仿佛剧毒的爬虫,或是缠绕内脏的荆棘。
“您看上去挺困扰的。”见她没有回答,金发青年补充道。“唉,我真的没有恶意。您看,我可是您最后的机会啦。”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拉薇妮娅足够强,就算衰弱至此,她也能够分辨出这一点——来人比自己强大,至于强悍多少,她无法估计。曾经的祭司可不会绝望到随便信任一个陌生的人类,可她也绝对不想惹怒面前的人。
“……他们才不会相信我的真话呢。”杰西翻了翻那本饱含法力的古书,嘀嘀咕咕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儿抱怨的意思。“而且这样比较有趣,不是吗?”
鳞片状的古怪颈饰在他的脖颈上反射着柔和的光,拉薇妮娅十分清楚——那个颈饰只能算这里的“开门钥匙”,除此之外,它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所谓令人懂得祭祀文字的“启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第59章 圣典
在他们再次离开部族时, 首领帕索塔洛没有出面。
尼莫大概可以确定这个部族对于杰西·狄伦的态度了——比起外面相对开化的文森镇居民,生活原始的青鸟们反而不再认同自己的神,尤其是较为年轻的那拨。在逐年完善的幻术和魔法体系下, 青鸟们的生活不再像祖辈那样满是紧张感, 拉薇妮娅二百年前关于毁灭的预言早已失去了震慑力。
他们不需要神。
所谓神使, 比起切实拥有权力的神明使者,更像是过往的遗物。他们愿意尊敬他, 并展示一定限度的服从。可他只是个拥有小小特权的象征符号, 在愈发浓厚的仇恨面前不值一提。换言之, 他们愿意给杰西·狄伦些许面子——但也就仅仅那么一点儿。
年纪较大的青鸟尚对“神”心存畏惧, 可他们大多丧失了话语权。两股力量在部族中互相倾轧,目前看来,主战派的优势格外明显。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年轻人的仇恨更加尖锐。
奥利弗带着点儿不情愿地留给杰西·狄伦一小块通讯水晶。尽管他们的团长竭力掩饰,尼莫还是察觉了那种如同把金币直接丢进垃圾桶的遗憾表情。而当奥利弗那么做的时候,杰西正舒舒服服地横在树洞里, 神情悠闲得像在度假。他正随便翻着一本书,边翻边打哈欠,而那本书眼熟极了——
“你把它带出来了?”尼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反正她没阻止我。”杰西直接把书丢了过来,尼莫赶忙伸出双手去接, 生怕那一看就很值钱的古书磕上坚硬的石板地面。
古书沉重而厚实, 纸页已经微微发黄。它的书脊上嵌着圈打磨精致的矿石, 其中的光芒随着角度变化而流动。带有花纹的金属包着书封边缘, 而厚厚的书封上甚至带有精细的刺绣, 丝线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褪色, 充满力量的法阵完美地融合进刺绣图案。比起书本,它更接近一件艺术品。
书封上没有书名,只有空白处留有一行小字。通用语写就,字迹笨拙而稚嫩,通常只能从小孩子学写字的练习册上见到——
尼莫用袍子下摆擦了擦手,小心翻开书封,接着他立刻失望了——里面写满了青鸟的祭祀语言,他半个字都不认识。于是他只得小心地将书合上,然后放在石台较为干净的一角。
“你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玩意儿。不会钻出什么青鸟的精灵之类……我又不能随你们一起去,总得找点东西打发时间。”
实际上,尼莫为这一点感到庆幸——至少这意味着杰西·狄伦不再会在他们毫无防备时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彻底扰乱他们的思绪。一个巴格尔摩鲁就够吵的了,可灰鹦鹉顶多吵得人耳朵痛,狄伦先生的废话称得上对灵魂的拷问。
这次没有青鸟好心地将他们送回。尽管一行人在太阳升起时出发,中午才勉勉强强抵达文森镇边缘。他们穿过干涸龟裂的河床,绕过散发出腥气,漂满浮萍和昆虫幼虫的浑浊水坑。在遥遥看到第一个人类风格的建筑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而大家默契地停住了步子。
尼莫还记得德莱尼夫妇的相貌,也记得那位年轻猎手的脸。可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否能平静地面对他们。
离他们最近的是间不算显眼的普通房屋。它有着茅草搭的棚屋和破旧的烟囱,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戏耍打闹,手和脸爬满泥巴痕迹,笑闹声清晰地扎进他们的耳朵。还有一个坐在堆砌的树干之上,用干草茎吹着肥皂泡。一个姑娘从房门中走出,怀里抱着一大丛暗绿色的藤蔓。她将它们仔细晾在粗糙的木围栏上,长辫子几乎要垂到膝盖。
安静而祥和的生活。
而他们都不是人类,尼莫有点恍惚地想道。梅罗蒂在地上挣扎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那姑娘可能再也无法拨动鲁特琴的琴弦了。
“我们还去德莱尼家吗?”他像奥利弗转过头去,试图靠对话甩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
“……先不去了。”奥利弗看上去同样有些心不在焉。“先去找他们的镇长或者宗教领袖……随便哪个。”
幸运的是,文森镇的镇长和宗教领袖似乎是由同一个人担任的。长辫子姑娘为他们热情地指了路。时隔一日,他们再次返回文森镇上,这次尼莫总是控制不住要瞥向路过他的每个人——挺着背或偻着腰的,满身绸缎或衣着朴素的,满脸笑意或面露不快的。他们认真地活在一个脆弱得如同肥皂泡的梦里。
但比起他们上次经过,街上有了些许的不同——严肃的面孔多了不少,氵朝湿炎热的风中带着不妙的火.药味儿。在他们到达镇长房屋前的时候,火.药味道的浓度达到了顶峰。几个全副武装的民兵站在院落中,他们套着雪白的外袍,白色布料上染着墨蓝色的古怪纹样,看样式应该是宗教服饰。民兵们用目光戳着他们,活像走进院子的是几块长了脚的苔藓。
一会儿见到镇长,他们要说什么呢?尼莫深吸一口气,胃里活像坠了块铅。
随即剧烈的争吵声便传进了他的耳朵,一声愤怒的咆哮后,一个青年旋风般从房屋中冲出——他的速度太快,块头又大得惊人。要不是奥利弗眼疾手快地将他向后扯了一步,尼莫得被这位公牛似的先生撞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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