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瑾轻轻一歪头躲开那箭,双手撑住地面,只轻轻一跃便跳出了暗道,他在上面单膝着地、伸出一只手来,眼角眉梢都是笑:“宝贝儿,我请你上来,可好?”
又有三箭破空袭来,我瞳孔收缩,身体深处一瞬涌入了力量,我搭住他的手以借力,脚下向下一蹬,腾跃出暗道的瞬间扑入他的怀里,揽着他在地面上滚了几滚,避开那箭。
“二位真是难舍难分、情深似海呢!”
黑风林。
只见那小丘上、灌木间、杂草中冒出许多官兵来,中间围捧着两个将军,一个是美貌娇娥的巾帼女将,一个是枪箭双绝的英俊将军。可不正是林依依和沈元这二位吗?
尤其林依依看着我的眼神,宛如渗了毒/液的刀子,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粉身碎骨了,绝望与仇恨并行,怨毒与痛苦共舞。
因为我杀了她的父亲林峰和哥哥林朝风,因为我长驱直入毁了她的族裔和国家,我与她有国破家亡之恨、不共戴天之仇。
这种眼神我也曾有过,所以我秉持着这种信念杀了她的哥哥,现在她也是这般恨我。冤冤相报何时了?
面对着众多官兵搭弓引箭、严阵以待的架势,北辰瑾并不见丝毫紧张,他笑意盈盈地问:“义薄云天、家国天下的武状元沈元沈将军,敢问你是如何发现这暗道的呢~”
沈元冷笑:“你像个丧家之犬似的逃出城外的时候,本将就跟在你身后看见了!我早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你自投罗网了!”
北辰瑾微微摇了摇头:“只怕并不是你发现的罢,只怕是……我身边出了叛徒……”
对面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穿着与黑甲钢盔的官兵格格不入,好像还没来得及换了衣服,只露出一双略显憨厚的浓眉大眼,闻言分开人群愤愤道:“玄武皇!你倾覆皇朝,丧权败国,为君不仁,你还想倒戈讨好贼将以求得生存吗?!你根本不值得我们追随!”
好一番义愤填膺的慷慨陈词!
沈元和众官兵就很感动,纷纷向他投去了肯定的眼神。
“是个汉子!”
“你做得对,像个男人!”
“这样的无道昏君,早该死了!”
“可惜吟皇归天太早,也怕不是被这个伪君子给谋权篡位了!”
我:“……”
原来都是一群神经病。
不过,话说回来,我隐隐有点羡慕他们,他们有国可爱,有家可依,而我……一个身世飘摇的浪子,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家在何方?国在哪里?我吞并了三个国家,这三国会是生我养我的祖国吗?
如此,我倒希望自己是白虎国人了,白虎国军民一定是爱戴我的吧?白虎国中一定有我所赖以生存的所在吧?我返国的时候是能够寻回记忆、找到父母的罢?
他们大声骂骂咧咧的时候,我和北辰瑾早就悄咪咪、暗搓搓地撤退了,大约离了暗道出口有一百步的时候,林依依冷不丁地开口:“他们就要跑了,你们还想耽误到什么时候?”
百步是射程的极限。
沈元大怒,当即搭弓引箭,绰三支箭在弦上,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霎时间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其他官兵也尽平生力气,将弓弦扣得满满地,霎时间一阵乱箭如雨般射来。
北辰瑾急急拔了我剑在手,舞剑风也似的抵挡乱箭,边走边退:“现在局势不容乐观,没时间交代了,你先走,去找你的兵将,快!”
我跑出两步后回头:“你告诉我这不是永别?”
“……当然不是,我比任何人都想活着,活到最后,活得比谁都长,……然后,独占你……”
“一言为定……”我笑,“皇兄,你坚持住,等我来救你……”
我脚下生风,发力狂奔起来,逆风吹拂过我的发梢和衣袖,有点凉爽之感,我只盼望快点、再快点罢——
“珏儿——!!!!”
突兀之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空气中弥漫了焦灼的气息、我的身体被拋飞出去……好疼啊好疼啊,全身都很痛很痛,耳朵嗡嗡鸣鸣,视线昏昏花花,最后看到的是北辰瑾撇了剑,那一刻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好像有什么弦断了,他的神情一下子崩溃绝望……
烟尘滚落,红尘紫陌,纵我一生,千般过往……
就此结束了呵。
我释然地闭上眼睛,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
眼前蓦然一黑,仿佛有一计重锤狠狠砸在心间,一口逆血猛地涌上来,北辰瑾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半跪在那人面前,眼泪已经决堤,他手指发颤地捧起那人的脸,虽然身体尚有余温,面容恬静,但那人的半身已被炸得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珏儿,小九儿,宝贝儿……”
“求求你,醒来罢!”
“珏儿,皇兄错了,皇兄错了,求求你睁眼看看我罢!”
他状若癫狂、语无伦次地呼唤着心爱之人的名字,那人却再也不会回应他了,轻轻把爱人放回地面上,北辰瑾痛得缓缓弯了腰,双手回抱住自己,头抵在地面上,身躯不断地发抖。
“啊……!”
他难以自抑的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仿佛野兽濒死的低吼,如此撕心裂肺,如此歇斯底里,如此肝肠寸断!
与此同时——
那被北辰瑾忘记在乱箭中的葬夜剑突兀地发出一声尖啸,剑鸣之音清越尽失,凄厉悲怆,刺耳尖利,令闻者无不感伤悲悯,沈元及众人皆面面相觑,内心惊骇。
林依依笑着笑着,眼泪却蓦然流了下来。
“父亲,哥哥,你们可以安息了,你们的仇我已经帮你们报了……”
葬夜剑浮空而起,剑身上黑红之芒大放,骤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眨眼间,空中便出现九九八十一把完全一样的葬夜剑,又有无数小剑围绕掠阵,统共千把大小之剑摆成剑阵,未作任何停留,裹挟着破空的尖锐啸鸣、玉石俱焚之势,势若千钧地瞬发而去。
霎时间,沈元、林依依及其他官兵身上都插了数把剑,眼睛上、鼻子上、嘴唇上、脸颊上、胸腹上、四肢上,甚至还有那反应快的来得及转身逃跑的被插到了屁股上、后背上……
滔天煞气,冲天而起;弹指之间,杀人盈野。
另一边,北辰瑾忽然想起什么,激动颤抖着在自己身上摸索,取出滴溜溜、晶莹莹、圆润润的白露珠出来:“白露珠!让他起死回生罢!我北辰瑾身上有什么东西,任从取调,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他满怀期待地盯着白露珠,深邃如夜的眸子宛如一瞬之间注入了满天星辉,眼中的光彩都能熠熠发光了。
但是,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
十五分钟……
与希望随之而来的,是更深重的绝望。白露珠分/身从不对北辰珏起效,无论是恢复记忆,还是起死回生。
葬夜剑飞回到主人身旁,神兵利器化作绕指柔,百般臣服,万般依恋,只“咯嘣——”一声,开始还只是一两道,只眨眼间剑身上便迅速地漫上来密密麻麻的裂纹来。
北辰瑾忽然疯疯癫癫地笑起来,他珍而重之地捧起地上之人的面颊,一个轻吻浅浅地落在那人柔软的唇瓣上,然后便是歇斯底里、决绝绝望的深吻,侵入他的口腔、吸取他的津液、缠绕他的舌头,自己却泪如雨下,缠绵悱恻,眷恋温柔,至死不渝。
珏儿,等我杀了这群**,便下来陪你……
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我们在一起……
只恐黄泉路上你形单影只,孤单寂寞,且放慢脚步,等我些时片刻,我便与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作者有话要说:
1.小攻唤北辰瑾“皇兄”,并不是因为他恢复了记忆,而是因为他想要鼓励北辰瑾——活下来!
2.皇兄说为小攻复仇,是他根本不知道葬夜剑已经杀了所有人了,他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了。
3.葬夜剑(碧血剑)这一招术绝不是能轻易使出的,就像原文所说,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第90章
不知何时,在这方天地间,有一位白衣人漫步而行,他步伐不大、频率不快,偏偏倏忽之间,他便行了千里开外,到了城外的黑风林。
几十里之外,白衣人轻轻一招手,然后做了一个在虚空中抓握的手势,以暗道出口为中心的方圆几公里尚未引/爆的炸/药接二连三的爆炸开来,发出了轰隆、轰隆隆、轰隆隆隆的巨响。
他看到了状若疯魔的北辰瑾,眉头微蹙;又看到了毫无生息的北辰珏,眸中略过悲哀的色彩,那是深深的哀恸。
白衣人将半癫狂北辰瑾拨开,自己跪坐在北辰珏面前,伸手为他整理了凌乱的鬓发,轻轻捧起他的脸,唇边笑容温柔似水:
“月儿,你还是需要我为你绾青丝的,对罢?”
他紧紧拥抱着那个身体逐渐冰冷的死尸,忍不住潸然泪下。
与此同时,他身上光芒大放,却是柔和浅淡的白光,肉眼可见汇作星星点点向北辰珏体内流去,随着暖光汇入,北辰珏半侧脸上烧灼的伤痕如流水般褪下,恢复了原本的光滑细腻;全身断裂的骨骼和破坏的肌肉组织亦然飞速恢复……
“我亲爱的小皇子,该醒了……”
看到北辰珏面上重新焕发了红润的颜色,他眸中的神情温柔极了,仿佛能挤出水来,只是右眼却登时丧失了原本的光彩,看起来黯淡无光;这时,他微微歪了头,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旋即他唇边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仰头面对左斜上方的角度,他伸出手邀请道:
“你这个小调皮,在那里玩够了吗?现在跟我回来,可好?”
那透明的魂灵在原地犹豫,迟疑而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小指尖搭上他的掌心。
白衣人唇边的笑容扩大,缓慢却坚定地握住了那人的指尖,点头认可道:“干得不错,月儿。”轻轻拽进并推入怀里带了点温度的身体中,“冥府虽然不错,但这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右眼刺痛,蓦然坠下一行暗红粘稠的血液,他迟钝地抹了一下脸颊上的血,低头看见碧血剑的一地残骸,所幸那人的灵魂还禁锢在里面没有出来,他的食指指尖凝聚起光芒,覆盖住碧血剑七零八碎的碎片,转瞬之间,碧血剑便恢复如初,自行插入剑鞘内。
只是,他的右眼之下又迤逦留下一道刺目惊心的血迹。
北辰瑾渐渐恢复神智,虽然心中感激,他并没有因此而对对方感恩戴德,他暗自观望着对方那副惨样儿,眼疾手快地懒腰抱起宝贝弟弟,才仰起下颌意味深长道:“你是谁?”不会又是朕的情敌……罢?
“你假扮成落魄的旅人,潜藏在珏儿身边有什么目的?”
白衣人不答,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不远处那掉落的玉质的碎渣——楚河清的面具。轻轻叹息了声,同样将其恢复,别到了北辰珏的腰间。
“我只愿你安好。”他痴痴地说了一句,身影瞬间消失无踪。
“又是情敌呵……”虽然对方并不鸟他,但并不妨碍他猜出事实,北辰瑾勾唇,正要抬步向西而行,视线之内嗖嗖嗖地瞬间涌入了几十个黑衣人,从那暗卫丛中分出两位首座来,一位双刀在手,一位软鞭无双。
一个暗卫低首报道:“首座,沈元、林依依等已死。”
“死了就死了罢。”绝代对此结果浑不在意,对北辰瑾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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