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作者:莲兮莲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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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城仍旧坐在原地,后背靠着冰冷肮脏的石墙,没有说话。
他听说过这位波旬的左右手,军师一般的人物,曾经离恨天不问俗事的上仙,表面的圣洁慈悯下却是狐狸一般的深沉狡猾。他不知道阿须云此次来是什么目的。
阿须云也不在意对方的无礼,“我来,是想问你一些事。你若想早日和你的黑无常离开此地,就请你认真回答。”
“……”
“你和愆那摩罗是什么关系?”
谢雨城沉默了片刻,见阿须云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毫无急躁之色,便只好答道,“我和他相识超过千年了,而且是人间历的千年。”
“但你们并不是朋友。”阿须云双手拢在袖中,徐徐说道,“你所说的千年,大多数时候你甚至喜欢针对于他,有几次愆那摩罗和希瓦摩罗因为在人间破坏酆都律例受罚,也都跟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在就在近期,大概人间历两百年前,你对他的态度忽然有了极大的转变。你不仅不再针对他,而且时常包庇他的一些违规行为,就连你的同行们也有注意到。”
谢雨城脑中翁然一声,心想这个药仙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表面上却浮起一丝轻浮的笑容来,“没想到我小小一个白无常,竟然让仙君这般费心,特意如长舌妇一般到处打听流言蜚语?”
阿须云毫不在意他的轻狂言语,淡淡道,“你一直都是一个十分听话的白无常,所以韩子通才会重用你,甚至让你参与炼制婴蛊一事。有朝一-ri-你说不定就可以离开夜摩天,被升入天庭,何以你会为了救出一个跟你连朋友都不算的愆那摩罗而白白放弃大好前程?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牺牲啊。”
谢雨城耸耸肩,笑道,“大约是我良心发现,不愿意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阿须云轻笑起来,“或者,是孟婆给你喝了什么东西?比如……执念酒?”
谢雨城的手心渗出冷汗,“何必要扯到孟上神身上去。”
“是她指使你来救愆那的不是吗?你自己亲口在波旬神君面前承认的。”
“是她指点我,但是我并不知道什么执念酒。”
“是吗?”阿须云轻叹一声,似乎无限惋惜,“你若不肯说,我只好去问你的黑无常了。只不过,在他那儿我大概不会这么客气。”
谢雨城身躯一震,猛然站起身来,“本就没有什么执念酒!你问他又能问出什么来!”
“问一问,总是没有坏处。而且看样子,他身子骨也比较强,稍微松松骨应该也没什么打紧。”阿须云说着,召来一名修罗道,“我刚才带来的那条龙脊鞭,你可以带上,去问问范章他知不知道执念酒的事。”
“他什么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冲我来!!!”谢雨城冲过来大喊道,可是很快便撞在法阵的边界上,被重重弹回牢中。
阿须云十分怜悯一般蹲下身来望着他,摇头道,“何必这么激动。反正你心中另有他人,应该也不太在乎这个陪你叛出酆都的小小黑无常吧”
“你堂堂药仙,原本该悬壶济世,可你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谢雨城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修罗得令离去。
阿须云道,“说起下作手段,和你帮离恨天那些上神做过的勾当比起来,只怕也是小巫见大巫吧?”
眼见谢雨城已经被他逼至绝境,他进一步温柔了声音,徐徐劝诱道,“其实你又何必嘴硬。就算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出你是谁。你若是说了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夙愿。但你若是不说,一会儿就只能听着你的黑无常的惨叫而痛心疾首了。”
谢雨城紧紧抿着嘴唇,冷汗从额角流下。却在此时,一声细微的、压抑的、却又不容忽视的细细惨呼透过沉重的石壁悄悄渗入进这黑暗的空间。谢雨城全身一抖,双膝发软,跪坐在地。
那是范章。隔着这么厚的石壁,就算他喊范章也听不见,可是现在他却能听到范章的惨叫。
以范章的姓子,就算是受刑也不会轻易出声的。
这个傻瓜,已经痛成这样,却还是不肯开口吗?
当第二声惨呼传进耳中,谢雨城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
“住手!住手!!!”
阿须云温柔地望着他,“怎么?改变主意了?”
谢雨城用手捂住眼睛,颤抖着声音道,“让他们停手。我……我告诉你便是……”
第157章 旧神囚牢 (17)
愆那在手铐上摸索了半日, 还是没能找到任何缝隙, 有些颓然地倒在床上。宽敞而华美的宫殿在没有人的时候,便总是多了几分冷寂惘然的味道。这宫殿的窗开在高处, 细长的一条,将光线滤成几缕交错的光柱, 在琉璃铺就的地面上投射出彼岸花一般的形状。他望着那窗外y_in郁蒙尘的天空, 思绪也随着烟云胡乱漂移。
波旬离开了一日了,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也没有人来告诉他。自从那寝宫的门关上, 除了定时进来送饭送水的下人外,便没有人进来。这空旷大殿里只能听到他手上和脖子上的锁链偶然撞击的脆响。他百无聊赖, 暗恨那混蛋竟然连本书都不留给他。
遥遥地,他听到了某种渺远如烟的歌声, 伴随着在空中烟云内缓缓游移而过的几片巨大黑影。那似乎是鲸妖,世间仅有寥寥数只, 他们的歌声美而空灵,甚至就连天庭乐神乾达婆也时常偷跑下凡去大海中寻找他们的声音。当初在汉水上就隐约见过一只鲸妖的尾巴,如今看来原来竟不止一名选择投靠波旬。愆那有些好奇地坐直身体, 仔细去看那些庞然的身影在云峦间畅游。他莫名想起那一次和颜非一起去捉海郎君,夜间他睡不安稳, 颜非便用托梦术给他织就了一道梦境。梦里他和颜非两个人坐在忘川之畔,望着那些顺流而下的承载着思念的纸船, 不必怀念过去,也不必担心将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最近他的梦境总是十分混乱,他总是会猛然惊醒,却又记不清楚自己梦到了些什么,只留存一丝惊恐和黑暗的余韵弥漫在胸口。
“我没办法抹掉师父以前那些不好的记忆,但是我可以给你编织很多很多个新的梦境。没有痛苦的梦境。”当时颜非曾经这样告诉他,而他也确确实实地相信着。颜非看他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么浓烈的深情……
竟然只是幻影……
只是一场无意识的赎罪……
希瓦……他的希瓦……那三百年里他无数次幻想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噩梦,发现他的希瓦还在他身边。他无数次用尽全力对着寰宇中某个无形却强大的力量祈求,把他的希瓦还给他。他心实实在在地知道,他们青红无常使用永生的命魂换得一世的永恒,他们只剩下此生,一旦失去,碧落黄泉也便杳无踪迹了。可是他还是会无数次不理姓地祈求,让他再看一眼希瓦,让他有机会和他好好道别。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希瓦真的用另一种方式回到他身边了。
却是他最不希望的一种方式。
却在此时,宫殿的门扉轻响,然后便有一连串的脚步声接近。愆那猜想应该是送饭的人来了,便没有动弹。然而随着脚步声愈发清晰,他却察觉到一点点不一样的地方。这脚步声似乎太轻了,比平日里那个宫人更添了一份谨慎小心。
他本能地坐直身体摆出一副防卫的姿态,却也知道现在被困在困魔阵中的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帷幕被掀开,进来的人另愆那睁大双眼。
出现在他面前的文血鬼有着亚麻色头发,瓜子型的脸,比一般人类分得更开的杏核状双眼中看不见眼白,只有一片莹透的红色。他的背后生着一对硕大的翅膀,深紫色的羽毛如刀锋一般尖锐。来人微微弯起眼睛,笑道,“为什么每一次隔了一段时间再见你,你都是这么狼狈的状态?”
愆那心中惊喜,却只是嗤笑一声,“达撒摩罗,我差点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达撒笑道,将手中端着的盛着饭菜的托盘放到桌子上,又将桌子推到愆那够得到的地方,然后自己也坐在桌沿上,抱起双手看着愆那,徐徐说道,“昨天波旬要见我,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看到他,虽然明明已经听到了不少流言,真的见到你那个小徒弟的脸,我还是有种’这六道到底他妈怎么了’的错乱感觉。”
愆那有些苦涩地笑了几声,问道,“你一直在阿须云手下做事?”
“嗯,他们把库玛看得很紧,况且我也无处可去,便留下了。只是我一直在地狱跑腿,联络各大地狱的鬼王,也没什么机会见到波旬本人。早知道最后兜兜转转我竟然会变成你徒弟的手下,打死我也不会同意。”达撒打趣道。
愆那却没有笑,只是淡淡说道,“他已经不是我徒弟了。”
达撒也沉默下来。
他了解愆那,作为愆那在酆都唯一的好友,他知道愆那有多恨波旬。也知道颜非是他三百年后第一次为之打开了心扉的人,虽然那个毛头小子似乎有点太古灵精怪,总给他一种一肚子坏水的感觉,但总体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他以为愆那终于可以放下希瓦,重新找到希望和幸福。
谁知道命运如此弄人,他最爱的人和最恨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就连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
达撒道,“昨天波旬召见我,告诉我让我看好你,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你,包括阿须云在内。所有送来的吃的我都要先找个糜虫之类的东西来试一试再给你,还有一大堆叮嘱,唠叨得我都快怀疑是不是阿须云他们认错了他们的上神……反正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愆那淡淡地翻了个白眼。
“我觉得……他似乎和颜非也没有差那么多。当然,气质确实变了不少,莫名地还有点吓人,但他对你的感情,似乎没有怎么改变。会不会作为颜非这十年对他来说有很大的影响?”
愆那心中细密地疼着。
他要怎么告诉达撒,那并不是波旬自己的感情,也不是颜非的感情。那只是希瓦感情的残象而已。
“你会帮我么?”愆那抬起头来问达撒。
达撒叹了口气,“除了帮你逃跑,其他的,我可以尽力。库玛这一次也被波旬带走了,我也是没有办法,相信你可以理解。”
愆那猜到波旬会留有后招,便也没有任何失望的感觉,“放心,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查一下‘元墟大阵’。”
达撒皱眉,“那不是……”
“没错,是当初阿须云用来救波旬的阵法,用希瓦献祭的阵法,和婴蛊术一样,是旧神的法术,早已失传了。这里既然曾经是梵天囚禁旧神的地方,我想,会不会阿须云便是从这孤独地狱的某处找到的元墟大阵的记载。”
当初愆那刚刚失去希瓦的时候,曾经有一阵疯了一样寻找任何关于元墟大阵的信息,甚至逼问了很多被抓住的魔兵魔将。达撒一度以为他是不是疯了,想要找出什么逆转大阵的办法复活希瓦摩罗。但谁都知道青红无常的死亡是不可逆转的,毕竟没有命魂,天地二魂一散,就不可能再复活了。
后来愆那渐渐冷静下来,接下来的三百年里也没有再执着于此事,他这才渐渐放心。可是如今他又旧事重提……
“愆那……你为什么要查元墟大阵?你该不会是想对波旬做什么吧……”
愆那没有做声。
达撒用手用力搓了搓脸,面现纠结,“我知道你恨波旬……可他同时也是颜非啊。你真的恨他恨到连颜非也不在乎了吗?”
愆那知道有些事必须要告诉达撒了,否则他顾及库玛,也不会帮助自己。他于是用一种十分平稳,平稳到没有感情仿若隔了一层什么东西的语气,告诉了他希瓦献祭时的执念给波旬造成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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