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作者:莲兮莲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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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瑶姬望向他,似乎也知道了他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她竟也没有现出恐惧的表情,甚至有种坦然和接受。她轻声说,“哥哥,求你……放过桑伽……”
弑仙之罪,乃是世间最沉重之罪业。他垂下眼帘,哀伤地说,“来生,你我地狱相见吧。”
那道足以另人骨汽化的炙热圣光扑面袭来时,击中的却是另一具身体。
那个名叫桑伽的摩耶鬼,竟然一把抱住了瑶姬,将她牢牢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那一击。光芒的爆炸中只来得及听到瑶姬的惨叫声,而那摩耶鬼在一瞬间便化成了一团黑色的烟雾,灰飞烟灭。
可惜,太昊的力量太强大了,一个小小摩耶鬼的身体,又怎么可能挡得住他的致命一击。光芒散去后,地上的瑶姬尚未完全死去,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完全焦黑,如枯枝一般蜷缩在地上,右手向前伸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而左手则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肚子。她在地上蠕动呻吟,明明该是撕心裂肺的痛呼,从她喉咙里出来的却只有细微的呻吟。她的眼睛已经被烧化了,血水从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来,在地上聚成一滩血洼。
那种景象,深深地烙印在昊天的头脑中。在每一个夜晚,都会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中回放。
瑶姬最后抬起头来,似乎是在望向他,没有眼珠的黑洞中,却迸射出了无尽的怨恨。
一霎那,就连愤怒起来都不动声色的太昊,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恐惧摄住了他。那是冥冥中沉重的罪恶果报,开始从遥远的地方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向他靠近。他再次从指尖射出一道光箭,结束了她的痛苦。
太昊闭上眼睛,只觉筋疲力竭。他转过身,刚迈了一步,便觉得头晕目眩,几乎倒下。一名天兵上前想要搀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了。
他回到了离恨天,回到自己的寝宫,挥退所有侍者,将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他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做过的事。他将颤抖的双手在面前张开,那白皙干净的双手,一尘不染,此时看起来却那般肮脏。
却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哭声。
他全身猛然打了一个冷战,直起身体四处张望。他的寝宫虽大,但是装饰朴素,看上去十分空旷。他没有见到任何婴儿的影子。
整个后土仙宫都没有婴孩,可是那婴儿的哭声却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撕心裂肺,仿佛就是从他附近的某处传出。他猛地站起身,发了疯一样将所有的柜子都打开,所有抽屉都拉开,也没有看到婴孩的影子。他踉跄后退,腿撞到了床沿,转过身,却蓦然看到,在他雪白的被褥上,有一颗小小的、扭动的、血红色的东西。
大约只有手掌那么大,紫色的皮肤上粘着红色的血块和肮脏的排泄物,肚脐上托着长长细细的一条黑色的脐带。它的脸宛如一团被揉皱的纸,找不到五官的形状。畸形扭曲的脑袋好似被某种力量挤过,长到恐怖。那皱巴巴的肉皮一开一合,那哭声也跟着时高时低。那四根如触手般的不停挥舞的东西冲着他不停翕张,在床单上留下腐烂发臭的血痕。
太昊惊恐到叫不出声音。一股酸液从胃中涌上来,令他想要呕吐。他捂住自己的嘴,转身想要逃出寝殿,却蓦然见到门前站着一团焦黑佝偻的影子。
她的手脚显得长到不成比例,大约是由于身体中的水分在极度的高温中蒸发殆尽,整个身体都缩小了一圈。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不停滴淌着眼珠破碎后的组织液,嘴唇被烧掉后露出了原本白皙整齐的牙齿。最恐怖的却是她的肚子,大到仿佛中阴界饿鬼一般的肚子,却如同有什么从内而外的力量另它爆开了,血肉摇晃零丁地垂着。
一时间婴蛊的模样和瑶姬最后的样子融合在了一起,冲击着太昊原本就已经因为刚刚杀了自己的妹妹而极不稳定的思绪。他体内真气爆发,一声长啸后,真气暴旋,四周的宫殿在他的力量中轰然倒塌。而他自己亦呕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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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旬已经成功挖入了紫微上帝的意识深处,他似乎已经濒临崩溃,那道通往他意识根源的大门已经摇摇欲坠。
只要打破这道门,他就赢了。紫微上帝会被他永远困在醒不过来的梦靥中。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紫微上帝如此惧怕死亡,如此害怕失去自己的仙身。因为他早已清楚,自己来生的去处。
那么高傲的上神,怎么能够忍受自己和那些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臭虫同道?
为了所谓的荣耀,所谓的声誉,他竟可以冷血地杀掉自己的妹妹,波旬心中对他愈发轻蔑。他于是集中精神力,用全力去冲击紫微上帝精神中最后的关卡。
终于,那道意识之门彻底粉碎,波旬长驱直入。
然而他骤然定住了。
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间昏暗的房间,房间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只酒杯,酒杯里盛着某种淡红色的酒液。
而桌子前,背对着他,立着一人。高挑的身形,宽阔的肩膀,青色的逆鳞衬着如雪的长发。即使不用回过头来,波旬也知道这人是谁。
愆那……
问题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看见愆那?这里不是紫微上帝的意识吗?
骤然间,他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之前可以那样顺利挖到紫微上帝最隐秘的记忆……怪不得他可以这么快突破一层层的屏障……
紫微上帝故意示弱,便是要将他一步步引到对方的意识深处,如同茧蛹一般,一层层将他包起来。
这是一个陷阱。
第173章 第六天魔 (14)
愆那背对着波旬, 端起了那只酒杯。酒液殷红的颜色, 波旬仍旧记得是在何处看到。
执念酒……
波旬此时已经猜到,紫微上帝用了某种奇诡的精神法术, 用他自己的弱点一步一步引诱自己,令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反而被他的精神重重包围控制。所以他现在看到的, 很可能是他自己的心魔。
他知道愆那的前世, 他曾经在游历酆都的时候亲眼见过愆那在孽镜中照出的前世。只是那时的他尚未认识和注意到愆那,不过是觉得唏嘘, 坚定了他要解救地狱恶鬼的决心。可是后来, 经历了人间仿佛一生般幸福又彷徨的十年,再次回想起来, 便愈发觉得心惊肉跳。
愆那和前世的秦桑其实本质上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冷若冰霜的外表包裹着炽热而慈悲的灵魂。前世的秦桑对窦纶那般痴情, 为了他陷入疯魔,甚至做出了屠城这般疯狂邪恶之事, 可见那份情感有多么深厚。他总是在隐隐担忧,担忧有一天愆那会喝下执念酒,回忆起前世的一切, 包括那段刻骨铭心飞蛾扑火般的感情。
在他之前,已经有希瓦摩罗这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若是再加上一个窦纶,自己在愆那心中, 怕是连一席之地也没有了。
这种恐惧总是如幽魂一般纠缠在他的意识边缘,他不愿去正视它, 因为他有太多要做的事。于是那恐惧正一点点在他的潜意识中生根发芽,蚕食他的心灵防线。
他看到愆那仰头,将执念酒一饮而尽,明知只是幻象,是用来给自己的精神施压的筹码,他还是会感觉到一股子野火般的恐慌在胸口骤燃。他闭上心眼,凝神静气,以自身强大的精神力四处冲撞紫微上帝的精神禁锢,很快,房间的四壁开始出现裂痕,世界猛烈摇动,摇摇欲坠。
倏忽间,一股沉重的、来自于远古和永恒的压迫从空中降下,无形的铁墙悍然落在他的肩头。那是湿婆之杖的力量。
波旬勉力顶住,却见四周景象已经改变。他和愆那站在一片凡间古老的残垣断壁之中,四面遥远的山影如淡青色的墨痕在云烟中沉静晕染,野蔓青藤、山花艾芜,如厚厚的绿色春被覆盖在那些曾经属于一栋栋房屋建筑的木石之上,在尸体上绽放的华丽新生。这里是往昔的残象,被秦桑摧毁的那座桐庐城的废墟。
愆那缓缓转过身啦,茫然的眼睛扫过他,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从那双澄黄的双目中,渐渐流出血泪,与他脸上青色的纹路纠缠在一起,凄厉异常。波旬心头抽痛,却不肯开口。他知道一旦开口,就会更加深地陷入到幻境中去。
幻境中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他在此停留得越久,受到的影响也就越深沉,到最后便是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绝境,很可能会被紫微上帝彻底除掉。
愆那在废墟间踉跄地寻找着,如丢失了回家的路的孩子,那面上惊惶的表情令人心疼。直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秦桑——秦桑——”
愆那猛然转身,便见到那金黄的野花丛中,坐着一个面目模糊身披银甲的男人。
明明看不清面孔,波旬却能感觉到他在微笑。
波旬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去看愆那惊喜的表情,不愿意去看前世的恋人如何穿越千年的时间再次相聚。可即便如此,那景象却还是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无法闭上眼睛,就仿佛在这个幻象中,他的眼皮变得完全透明。他看着愆那眼中燃烧的星火,那曾经属于他的星火。他更加用力地挣扎,体内澎湃的神力如熔岩般爆发出来。
而此时,在现实中的两人,周身各自散发出刺目到遮隐全身的光芒。紫微上帝的光芒稍稍一暗,唇角流出一缕鲜血,但他很快稳住自己的精神,继续催动湿婆之杖,另那未生天的所有能量与自己的神力相互纠缠加持。
波旬感觉到禁锢一瞬间的松动,于是愈发努力地想要挣脱。
这时他看到抱着窦纶的愆那抬起头来,对他冷冷地说,“你在这儿干什么,我不再需要你了。”
波旬封住自己的心识,将自己的感情闭锁,不让那尖锐的话激起任何波澜。他努力去想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可是你越是不想想一个人,这个人就会愈发频繁紧凑地出现在你的脑海里。
愆那的声音在他头脑中清晰地回荡,如魔咒一般,“你口口声声说要让我幸福,可你真正想要的……是这个吧?”
和愆那平日清冷低沉的声音有微妙的不同,一丝丝融化般的热度,细蛇一般游入耳中,搔刮着他的五脏内腑。随即他感觉到一只寒凉的手正在他的肩颈上游移。
“我知道,从很久很久以前,你就已经开始在脑子里对我做很多过分的事了。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吗?为什么要忍着?”
伴随着这句魔咒,那些被他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不敢对外人道的种种黑暗幻想,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看到愆那摩罗全身赤|裸,双手被高高吊在头顶,肌肉修长强健的美丽青色身体毫无遮拦地展现在他面前。那布满逆鳞和疤痕的身体上,蜿蜒着紫红色的血迹,和他青蓝的皮肤形成鲜明而魅惑的对比。他看到愆那筋疲力竭一般睁开眼睛,望着他的目光半是恐惧,半是期待,那微微张开的唇瓣间泄露出呻|吟般的喘息声。
波旬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燥热弥漫周身,修为大乱,就连顶住那湿婆之杖的力量也险些破功。他慌乱地试图切断思绪,却不得要领。
“我原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真意,这般看来,你龌龊地令人恶心!”
明明是谴责的话,可是却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波旬莫名想起他年少的时候,跑去人间惑乱佛陀修道时的伎俩。他化作世间最诱人的美女去挑逗佛陀,而佛陀却能毫不动心,反而用一种欣赏的目光坦然地望着他。
或许自己现在不应该逃避,而是应该正视。
他于是深深呼吸,睁开心眼,任思绪横冲直撞,不再故意控制。
他一旦放松,种种意念顿时如流水一般飞逝而过,面前人的面目也在渐渐模糊。宁静重新回到他的内心,正当他集中精力,打算再一次冲击那压在他周身的禁锢之时,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嚎。
他打了一个冷战,转过身,却发现自己置身于自己曾经生活过一劫的摩诃迦叶园仙宫之内,而那九重华帐之下,如浪般翻滚的被褥间,躺着一个形销骨立、恍若干尸般的黑黄人形。一头花白的发蓬乱地迤逦在枕头和被褥间,一双空洞而恐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干瘪的嘴唇缓慢张开,从那细瘦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波旬不由得捂住耳朵,双眼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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