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作者:莲兮莲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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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亲了亲檀阳子的额头,檀阳子睁开一只眼睛,懒懒的样子有些像只猫,“现在来装什么乖刚才吃错药了?”
颜非的笑容温柔得能流出蜜来,“刚才太激动了……对不起师父。”
“你还好意思叫我师父?谁家徒弟会对自己师父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那不叫你师父叫你什么啊?小愆愆?”
檀阳子曲起膝盖就往颜非肚子上顶了一下。颜非夸张地翻倒在水中,捂着肚子翻来覆去,“哎呀师父你要谋杀亲夫吗!”
“再不住口我缝了你的嘴!”
“好好好,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颜非笑得一脸宠溺,起身想要将师父扶起来。可是檀阳子却别扭地一推他,“谁要你扶,我还不至于这么不济,连你一个毛头小子都应付不了。”他说着便要起身,却不想一阵酸痛袭来,脚一软,险些又跌回水里。但是颜非反应极快,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一把就扶住了他。檀阳子只觉得脸都要丢没了,狠狠瞪了笑得跟花一样的颜非一眼,“闭嘴!”
“师父我什么也没说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哇,师父我们没用共情术你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们这么强大的默契简直是空前绝后啊!”
“……”
“师父,下次我们要不要试试一边用共情术一边……”
“叫你闭嘴你听不懂吗!!!”檀阳子已经开始气急败坏了。
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服的两人筋疲力竭地躺在火堆旁,却一丝睡意也无。檀阳子脑子里乱极了。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是因为他不知道乾达就是颜非,可是这一次……这一次自己明明知道,却并不想拒绝。
这样真的对吗?本来收留颜非是希望给他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在却将颜非越来越深地拉入自己这种混乱而危险的生活里。
而且现在颜非这么喜欢自己,可是若干年后呢他会不会也和希瓦一样,终于发现自己有多么无趣,终于耗尽所有的热情。
自己也会像失去希瓦那样失去颜非吗?
已经承受过一次那种锥心蚀骨的痛,他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第二次。每一次转生都要经历许多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难以承受的苦难,这些黑暗的记忆并不会因为青无常记忆的恢复而消失,它们只是静静蛰伏着,压抑着,等待着一起爆发的一天。他一直都知道近一百年来自己精神状况其实并不是很好,若不是颜非,只怕恶化会迅速的多。距离他完全跌入黑暗,像库玛摩罗那样陷于仇恨的深渊之中,还有多少时间?若是类似的事再来一遍,他会不会就此毁灭?
他叹了口气,理不出个头绪。
仿佛听到了檀阳子的叹息,颜非的心揪了一下。他就躺在檀阳子身边,便侧过头来望着师父,“师父,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
檀阳子沉默了片刻,正当颜非的心往下沉的时候,却听他说了句,“我不是后悔,叹气只是因为想到了一些往事而已。”
颜非心中的大石落地,他翻了个身,趴在地上转头看着檀阳子,“想起了什么往事?”
檀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希瓦摩罗。”
这个名字对于颜非来说像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他总是想要知道更多,却又不敢去问,一是怕师父生气,二是怕知道得越多自己就会越绝望,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取代希瓦在师父心中的位置。
人家都死了三百多年了,他怎么跟一个死人争?
可他毕竟还年青,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他轻声问道,“师父,希瓦到底是怎么死的?”
檀阳子知道颜非早晚会问这个问题,也实在没什么必要瞒着他。只是揭开心中埋葬许久的伤疤也不是什么好的滋味,所以才一直回避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他觉得颜非有权知道。而且时间久了,再深的伤疤也都会变得麻木。
“他是被他全心全意爱慕敬仰的人利用而死的。”檀阳子低声说着。
当年波旬意欲贯通六道地气,让六道众生都能随意往来,重新建立一套寰宇之间的秩序。这种做法当然受到天道、修罗道和人道的反对,毕竟大部分的资源都集中在三善道中,如果真的贯通了,那些三恶道中的恶鬼小鬼便会蜂拥而至。在人间波旬成了阻碍佛陀修道的恶魔,而在天界他也成了臭名昭著的叛徒。唯有崇尚武道和实力的修罗道尚且对他敬畏三分。
当年紫薇上帝为了阻止波旬的计谋得逞,号召三界共同御敌。人间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此事,参与的只有包括蜀山等仙派的修者们,但天道和修罗道几乎是倾巢而出。而波旬数百年来流连于地狱和中y_in 道,也召集了大批的魔兵魔将,酆都中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地仙叛变。还有几位地府中地位最尊贵的上神包括孟婆、转轮王和阎摩等神保持中立,不参与此事。三百五十年前,紫薇上帝命第一武神女魃为帅,率领三界联军攻打已经被波旬占领的地狱。然而久攻不下,波旬已经吸收了太多六界之气,神力无比强大,女魃也不是对手。终于紫薇上帝联和西王母和东王公,三位目前整个天界最强大的上神共同在中阴界设下太一噬神阵,以和谈为由将波旬骗入其中,终于重创波旬的天地二魂。据说波旬陷入昏迷,迟迟不醒,魔军军心涣散,正是三界联军进攻的好时机。
可他们没有想到,就算波旬已经命在旦夕,他的那些部下甚至每一个小喽啰却还是拼了命一样保护着他。大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
而愆那参与的便是那一场战役。
他并不想管谁对谁错,他只是想要去把希瓦招回来。他怕万一波旬真的不行了,希瓦会被天庭治罪。只要他能提前找到希瓦,就可以带着他远走高飞,再也不理会这些复杂的纷争。
因此他在那一战中分外英勇,甚至斩杀了一名在波旬军中非常有名望的将领。也是从那个将领的口中,他得知了一个令他全身冰冷的消息。
波旬的天魂和地魂受到重创,就算是药仙阿须云也束手无策。阿须云查遍天地初开以来所有他能找到的医典,终于找到一个几乎失传的阵法。只是要想修补天魂地魂,便需要另一道天魂和地魂来献祭炼魂。也就是说,他们需要一个自愿的祭品。
愿意为了波旬而死的魔兵很多,但并不是所有鬼或仙的天魂和地魂都可以用。要寻一个气血相合者,就算在和波旬同道的仙家中尚且十分难找,更遑论和天道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鬼道。
可偏偏就是在鬼道中找到了这个最合适的人。
希瓦摩罗。
第90章 落松谷 (3)
颜非听完师父的讲述, 轻轻问了句, “他是自愿的还是……”
檀阳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坐起身来, 用双手撑着额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只找到了他的尸体。他的表情……我倒现在都忘不了……”
那并不是什么好看的死相, 希瓦摩罗最后的脸定格在一个极度痛苦恐惧的表情上,和愆那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得温柔而潇洒的美丽男人一点都不一样。
愆那不知道希瓦是不是自愿, 但就算是自愿, 最后一刻他也一定后悔了。否则,又怎么会现出那样的表情?
他为了追随波旬放弃一切, 到头来却被这样利用致死。愆那甚至怀疑,波旬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希瓦。在那个万众瞩目离经叛道的神明眼中, 希瓦大概只是那几十个信仰他的军官之一,为他牺牲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
自己视之如珍宝的人, 在他人眼里不过是用来献祭给元墟炼魂阵的小喽啰。自己用尽全力去恨的人,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存在。这大概是作为一个无力改变任何东西的蝼蚁最悲哀的事。
所以愆那当时的悲哀愤怒全部燃烧成了熊熊憎恨。他蚀骨的恨使他激发出了身体中所有的潜能。
当时波旬所在的那座涅槃塔位于阿鼻地狱和大焦热地狱之间的铁围山之上,塔中设有波旬与另外几位追随他叛变的神仙一同设下的六合归一阵, 一道明丽的圣光从山顶纵贯六道,使六道地气贯通的同时, 也给所有的恶鬼加持了诸天之力,也就是说他们成了和神仙平等的生灵, 不会仅仅被圣光照到就痛得死去活来,可以靠着本身的实力来战斗。在这种情况下常年贪图安逸享乐的天人根本不是终年为了生存杀伐征战的恶鬼们的对手, 常常被杀得昏头转向片甲不留。所以这次战役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冲上涅槃塔,毁掉六合归一阵。
在魔兵的顽强抵抗下,那些天兵天将迟迟不能逼近分毫。反倒是几个像愆那这样对恶鬼再熟悉不过的青红无常做到了。尤其是愆那,在绝望仇恨后某种想要同归于尽的决绝力量推动下,燃烧了自己的天地二魂,一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最后虽然全身没有一处完好,但硬生生地杀上了涅槃塔,也给后面的天兵天将开了一条路。
药仙阿须云不得已护送着波旬撤离涅槃塔,六合归一阵终于被随后赶来的女魃毁掉。
而波旬虽然逃脱了,但是失去了六合归一阵的庇护,他的魔军受到重创,四散溃退。此后再难成气候。
奄奄一息的愆那最后还是活了过来。由于立下头功,原本应该被赏赐个什么天官来做。但他偏偏是个鬼,鬼又怎么能进入天道呢?
于是天庭许了他一个愿望,便草草了结。而愆那在刚刚能够下地之后,便又重新冲入战场。他想要找到波旬,想要为希瓦报仇。或许他更想要的,是战死沙场,这样就不必去想以后无穷无尽的漫漫时间,一个人要如何度过。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波旬,倒是在中间悄悄地帮过一个溃退的魔兵从地狱逃跑。他的恨仅仅针对波旬,那些同样被波旬利用的魔兵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实在没必要雪上加霜。后来他得知了波旬被紫薇上帝、西王母和东王公率领三军围攻,终于被打散三魂,命魂被永远封印的消息,心就像是被掏空了,有一种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那一腔怨恨无处安放,只能被强行压回心底。
那之后愆那在酆都虽然还是青无常,但是忌惮于他的功绩,韩子通也并不太管他,也没有逼迫他去找新的红无常。就连三百年后他决定收养颜非的时候,也没有过多干涉。
檀阳子鲜少在颜非面前露出这般毫不设防的脆弱姿态,虽然只是将脸埋在掌心间,但是那种深沉的悲伤和无处安放的愤怒怨恨,却显然早已在那宽阔坚实的肩膀上压了太久了。颜非试图想象如果自己在师父的位置,看到师父惨死的模样,只怕会马上就疯掉吧?究竟要多强大的毅力,才可以吞下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独自一个人活下来?
颜非悄悄走到檀阳子身边,伸开双臂从身后环住檀阳子,紧紧地抱住,用脸颊蹭着檀阳子的后颈,轻声说,“师父,以后有我呢。”
檀阳子没有转过头来,却握住了颜非环在他腰间的手。那双布满茧子的手虽然并不细腻,但却是颜非最喜欢的温度。片刻的温存如梦一般,这一瞬的檀阳子在颜非的怀里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似乎也终于可以面对那段噩梦般的记忆。
等到第一缕初阳从湿漉漉的松针间透射过来,檀阳子悠悠转醒,却发觉自己被颜非紧紧抱着,头躺在颜非的胸口,竟仿佛是被保护一般的样子。他有些尴尬地动了动身体,想要悄悄从颜非怀里滑出去。谁知他一动,颜非马上就醒了,并且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师父早!”
被用这种姿势抱着听对方叫自己师父,这感觉着实诡异……檀阳子咳了一下,“我们该动身了。”
“好啊!”颜非说着,却没有松手。
檀阳子只好掰开他的胳膊,爬了起来。两人利落地踢散了篝火,踩熄了可能复燃的火星,收拾好行囊便继续上路。颜非看着前方的青色身影,胸腔里塞得满满的都是甜蜜。他知道,这一夜后,他和师父的关系便和以往截然不同了。
师父,终于会用另一种目光看着自己,终于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平等的同伴一般,吐露心声、展现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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