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作者:莲兮莲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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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脖子上一股大力,那婴蛊被硬生生扯了下来,带下来脖子上一大片皮肤,顿时血流如注。愆那一把将那婴蛊甩到附近的石像腿上,将那软趴趴的东西摔得四分五裂。然后便慌忙冲过来,用手死死按住颜非的脖子,同时另一只手疾点附近的穴位稍稍减缓血液流势,眼睛里面全都是来不及掩饰的担忧。
颜非见他如此,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师父……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只是这关心,是否只是习惯呢?
以寻香鬼的体质,这伤虽然看着吓人,但还不至于伤害到姓命。愆那一把撕下一块干幔上的布料用来堵住颜非的血液,一面环视着四周,低声问,“你还能说话么?”
“能……”
“扶灯记里这东西有没有什么降服的办法?”
“它们只怕天庭的火。”
天庭的火……这会儿上哪去找天庭的火?
颜非顿了顿说,“这东西最初是被天道中的毁灭之神湿婆创造出来的,是用来炼制一种丹药用的。谁若是吃了这丹药,就可以在不失去命魂的情况下摆脱六道轮回,获得永恒的解脱。但由于炼制的方法太过残暴,所以后来所有的婴蛊都被另外两位上古神明毁去了。”
长生不老药,这东西在每一道都有传说。在人间人们总相信神仙是长生不老的,但他们不知道天道也只是六道之一,天人虽然寿命长达数劫,却终究有穷尽的时候。到那时天人会现天人五衰相,赢来不可逆转的死亡。所以其实神仙也和人一样,在追寻逃离死亡的方法。毕竟一旦失去仙身,下一世还不知道会轮回到哪一道去。
尤其是天人享尽了福报,却没有多少积攒善业的机会,从天人直堕地狱都是有可能的。
从古至今六道众生孜孜不倦地寻找着永生的方法,很多人相信通过修炼成佛可以摆脱六道轮回,也有人相信得了道可以摆脱轮回。但那终究太虚无缥缈,而且只会发生在死亡之后。死后七魄和天地二魂都散了,只剩下一个命魂,跟原本的那个“人”或“仙”也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谁又知道那孤零零的一道命魂是不是真的去了一个所谓的极乐世界呢?
然而现在,颜非却说在扶灯记里真的有关于长生不老药的记载,而且竟然是用这么恶心的东西炼成。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为什么阿鼻地狱要养这些东西?
难道是那阿奢尼王想要长生不老?
可这和酆都又有什么关系?
隐隐觉得自己触及到了什么极为关键的东西,可是目前的情况却不允许他多想。他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儿,不然这成千上万的婴蛊只怕都是饿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的,如果一拥而上,他们只怕难以活命。
他不能让颜非和他一起死在这种鬼地方。
正打算着祭起斩业剑拼一把,带着颜非从那百鬼雕像之间冲出去。忽然间从远处的黑暗中升起一团红光。那如人间傍晚的霞彩般彤然绝美的光色,还有那骤然弥漫在四面八方的清圣之气,是绝对不属于地狱的。
倏忽间,那清圣之气愈发浓烈,浓烈到另愆那周身有种灼烧之感的地步。同时一道金红莲花如烟花般倏忽绽放在穹顶之中,极为炫目的光色中所有婴蛊忽然尖叫起来,如氵朝水一般四散奔逃。
那煌煌火光映照在愆那澄黄的瞳孔中,流转着融化的琥珀般的色彩。
“天庭之火……钵昙摩华。”
他们要找的人,终于出现了。
第43章 阿鼻地狱 (18)
那道圣火红莲迅速合拢, 仿佛另空气都燃烧起来的热度也逐渐散却。伴随着钵昙摩华的余光沉寂, 一阵幽魅飘渺的铃声自远及近,有节律地响着。
通常逃到人间的鬼怪听到这铃声, 便知道这是青红无常来了。
从那两尊巨大的石像之间的黑暗中,缓缓析出一个明艳的身影。那是一个雌姓罗刹鬼, 她的面容冶艳姣美, 红发如燃烧的火焰般在身后飞舞,比雄姓罗刹鬼要小一些的角上缀着精致的银色装饰。红裙飘逸轻盈, 比人间寻常女子的装束大胆不少, 领口大大开着,露出肩颈的大片皮肤。宽宽的腰带束出不盈一握的细腰, 那红裙下赤裸的双足上都系着小小的银铃。
这便是库玛摩罗的鬼身。
愆那与库玛很难说算不算朋友,两个人姓情不和, 一见面就会相互奚落,但因为达撒与库玛的关系, 所以交情也算是有一些。
虽说吵嘴,但毕竟互相没有存什么利用之心,在鬼的世界里也算是单纯到不可思议的关系了。如今知道她就是造成襄阳一连串惨案的人, 愆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库玛轻轻将自己的渡厄伞靠在肩头撑着,从微微上挑的眼角斜觑着他们两人, 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 “愆那摩罗,你这又是何必。我以前说你死脑筋, 如今看来你竟不是死脑筋,而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这事,原本跟你也没太大关系,何苦来哉?”
愆那握紧斩业剑,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钵昙摩华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你能找到这儿来,心里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
“是酆都让你这么做的,钵昙摩华也是他们给你的。”愆那的眉头紧紧皱着,“他们让你去杀人,但是又不能说是他们指使的。你是他们的刀子和替罪羊。”
库玛幽幽望着他,没有说话。
愆那眼中泻出一丝愤怒,“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你有想过达撒么?你是红无常啊,你忘了我们曾经立下过的保护人间的誓言了么!”
“哈哈哈哈!誓言?”库玛尖锐的笑声里全是讽刺,“我们是鬼啊?为什么要保护人间?我们连自己的世界都保护不好。那些人和我们有什么分别,凭什么他们就能占据着那么好的世界?”
“他们没有造作你我做过的那些恶业!”
“恶业?我最后一世的父亲二十多年对我不理不睬,不论我多么努力地想要讨好他,在战场上为他拼命,得到的永远是奚落和冷眼,只因为他讨厌我死去的母亲。我是他的亲儿子,可是他不曾为我过过一次生辰,不曾摸过我的头,没有夸赞过我半句,甚至都没有对我笑过。我十二岁那年差点病死,他连一次都没有看望过我。他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其他的子女,偏偏只有我在他眼里是透明的,只有遇到去敌国出使那种送命的差事他才会想到我。人人都说我是尊贵的王子,却不知道我连寻常家里的孩子都不如,因为我连父母都没有。
我本来打算放弃了,他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改变。可是这时候他却偏偏开始对我好了。他开始夸我做事认真谨慎,会传我陪他一起游猎了,也会与我商量一些国事。你知不知道那种原本以为今生无望的东西突然得到时的欣喜若狂?我想要的不过是平常的父爱而已,这其他人都有的东西,对我来说却难如登天。就当我以为我终于梦想成真了的时候,却发现他忽然的示好,不过是在觊觎我的妻,想要借着亲近我的机会接近霸占她……我的妻子因为不堪受辱自尽,就连那一世唯一能给我安慰的人,他也夺走了。这样的禽兽,难道不该杀吗?
难道他生我我便不能恨他?又不是我让他生我的?”
库玛说着,她的视线却似乎变得空洞茫然,她的神情也在随着诉说改变着,一霎那她的表情不像是平日里那个冶艳如花言语尖锐的罗刹女,倒像是个人类男子充满孤寂、寥落和憎恨的神态。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仿佛变回了前生那个境遇悲惨的王子,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似乎不是很正常。
前生的事不论再怎么悲惨也已经隔着一道生死,就算知道了也像是糊着一层模糊不清的雾气,不可能有这种如临其境的鲜明感受。更何况她在地狱里也渡过了那么久的时光,之前成为红无常在孽镜台照到自己前世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激动。而现在她这种情绪波动的激烈程度,倒像是在回忆不久前发生的事一样。
难道……她有了那一世的记忆?
知道前世和真的拥有前世的记忆是截然不同的。只是知道的话就如同在看一本与自己无关的书,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但拥有记忆的话,便会将已经发生过的事一遍一遍在脑中重新经历,引起当时曾有过的种种真切的情感,甚至混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前世的延续,因此比仅仅知道或看见要强烈复杂得多。但他们作为鬼重生在地狱中之前定然也和所有其他的生灵一样喝过孟婆汤,忘却了一切,怎么可能有前世的记忆呢?
库玛微微垂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似乎又回到了此时此刻,变回了那总是语调轻盈的样子,“你说,如果一对父母不爱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还要生下来呢?如果爱这东西不能勉强,那么总可以选择不要生吧?”
“所以你就借着钵昙摩华的力量去诱导迷惑那些人类,让他们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你可知你这是害他们跟你一样来生投生地狱!”
“那又如何。那些死人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我现在只恨我自己当年心软,没有真的杀了那个禽兽。”
愆那知道现在的库玛已经混淆了自己的今生和前世,再加上她之前几次附身人间婴尸的过程中也遇到过不少被家人冷落虐待遗弃的情况,所以情绪愈发激动了。她现在正处在很多青无常和红无常都曾经过的一个濒临崩溃的节点上,太多不好的记忆淤积在她的灵识深处,令她对一切都产生了质疑和憎恨。
要是处理不好,她可能会和很多已经灰飞烟灭的青红无常那样,走上毁灭一切的绝路。
松开斩业剑,任那剑被连接着身体的血脉牵着漂浮在空中,双手放在身前展现自己毫无恶意。他试探着走近库玛摩罗,努力将声音放轻,“库玛,你是怎么得到前世的记忆的?”
库玛摩罗勾起涂抹着鲜红口脂的唇角,“你猜到了?呵呵,你大概不会想到,如果你真正的回想起自己的前世,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
“库玛,你现在脑子很乱,我理解。你只是分辨不清自己现在的身份了。让我带你回到达撒摩罗身边,把钵昙摩华交出去,我和达撒会向韩子通求情的。”
“哈哈哈,然后呢?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他们本就是想要利用我去做那些他们神仙不屑于做的肮脏交易,现在我身份已经被你捅破了,自然是要被灭口,好将所有事推到我头上。愆那,我已经回不去了。”她说着,背后忽然开始散发出阵阵彤红的光芒,一丝丝清圣之气化作炙热的风吹在愆那脸上,令他警觉起来。他暗暗催动斩业剑,死死盯着她道,“库玛!达撒摩罗就在这宫外,他一直在找你!”
库玛却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现在离开这里,我可以放过你们。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库玛!”
话音刚落,库玛手中的渡厄伞已经旋转起来,那伞上弯曲的曼珠沙华花瓣便仿佛有生命一般跟着旋转变化起来,伴随着伞柄上两枚引魂铃摇曳出幽眇惑人的音律。愆那也立时双手结印念动咒文,斩业剑上燃起青色火光,浩然剑气向着那伞上散发的魔魅之气奔涌过去。
两道力量撞击在一处,一圈圈的气流如涟漪般迅速横扫整个地宫。
愆那觉得白光一闪,一时间难以睁开眼睛。他用手臂遮挡了片刻,再放下来的瞬间却惊觉自己在一个似乎是人类的房间里。
那似乎是一间公子哥的书房,墙壁书架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全都是大学中庸礼记这样的大书。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遥遥听见了打更的人敲了三下梆子,但那宽大的桌案上尚且点着一只红烛,已经烧得超过了一半,烛泪如血一般堆在烛台上。那书案前坐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大约只有六七岁的男孩,被那桌子衬得愈发瘦小。他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乐府诗集,小脑袋却在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嘴角有口水流了出来,显然是困得不行了。
看着他的样子,愆那便想起颜非小时候,夜里撑着背诵自己教给他的那些内功心法口诀时也是这副样子。心中刚刚觉得柔软了些,又在奇怪自己怎么在此地,却忽然听到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人端着一碗糖梨水走了进来。她径直走过愆那身边,就像是没看见他一样,来到那桌案面前。一看男孩在打瞌睡,那妇人原本脸上的笑意全都没了,用力地把晚往桌上一放,径直走过去抓着那孩子照着脑袋就扇了一巴掌。那男孩朦朦胧胧被打醒,一看见妇女,顿时吓得瞪大了眼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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