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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蛇记 作者:周不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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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古代架空 历史演义

  “嘭”的一声清脆空响,手中弓弦骤然崩断。旁侧的敌军见隙喊杀而上,雒易疾勒缰绳,避过刀锋,以箭为剑,生生扎穿对方咽喉。左手同时抽出腰间长剑,反手疾刺入另一人胸膛。不容稍歇,身后一阵刀剑破空之声传来,他当即夹紧马腹,旋身挥剑劈向身后。剑锋划开一圈长虹,只听一声惨厉嚎叫,来人兵刃落地,一颗头颅伴随一捧鲜血凌空飞溅。须臾之间,已手刃三人。
  他提缰回望,桓府的军士在雒氏与代氏的围攻之下几被剿杀殆尽。长隘之上,尸体交相枕藉,鲜血浸染在黄土砂石之间,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冷晦涩的光。
  分明大获全胜,心中却不知为何隐隐泛起不安之感。雒易率余部策马返回本营,代昌和雒宁已然将桓果擒获,绑缚在马前。
  雒易收剑归鞘,翻身下马。那桓果兀自喝骂不休,见雒易走来,更是怒目圆睁,须发戟张,狠狠朝他啐了一口:“肮脏低贱的碧眼蛮夷,专使这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便解了老夫的束缚,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雒易并不动怒,旁侧的雒宁却按捺不住。代族尊重女子,她与众将士一同引弓战斗才罢,自是豪情方兴之时。当即上前,“刷”的一剑削去桓果半面胡须,娇声嗤笑道:“糟老头,论单打独斗,你也不是我叔父的对手,不过是看你人之将死,免你无端端出乖露丑罢了!”
  雒易微微一笑:“桓果,若不是你贪愎好利,又怎会自投罗网?那**强令我饮酒作陪,今日我便以德报怨,斩下你的头颅作酒器,赐给你的子孙宗族开怀畅饮,你看如何啊?”
  桓果一惊,大喝道:“你——你要对我的族人做什么?”
  雒易冷冷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怪只怪你这个一姓之主愚蠢冒进,无能庇护自己的家族。从今夜之后,这大晋的版图之上,再也不会有桓氏一族了!”
  桓果颓然在地,仰天叹道:“只恨我没能听进豫吉的话,步了富子的后尘!”
  猝然听到“富子”的名字,雒易心内一动,不及细问,旁侧的军士已然长刀劈下,结果了桓果姓命。
  代昌见这边事了,便想带着雒宁回转代国,对雒易道:“雒大人此战大获全胜,可喜可贺!他日雒氏若有什么需要之处,只管叫我便是。”
  雒易拉住代昌的手,笑道:“代兄谦恭太甚!此次能克敌制胜,全仰赖代兄调度精兵,与我并肩作战。今夜本是你我好好饮酒叙旧的日子,我却将你拉入刀光剑影之中,实在惶愧无地,乞代兄千万见谅才是!”
  代昌是个亢爽汉子,见雒易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反倒出言宽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代人没那么多忌讳!”只是雒宁看着叔父亲切和善的笑脸,仍觉心中惕惕,一语双关道:“正因为是一家人,动辄打打杀杀,确实……颇为不美。”
  雒易瞥了眼雒宁僵硬的笑容,拱手对代昌笑道:“阿宁说的不错。雒易承诺,将再择良辰吉日,重设好宴款待代兄,只有美酒佳肴,再无兵甲干戈。”
  雒宁轻舒一口气,顿时喜笑颜开。代昌犹自不明深意,只拱手道:“那便多谢雒大人好意。”
  雒易微笑道:“代兄直呼我的姓名便是了。这辈分深究起来实在繁缛,想来馨姊姊还在世时……唉!”无意间谈及故人,雒易话锋一顿,便只怅然一叹。
  思及病逝的亡妻,代昌一股伤逝之情哽咽心口,竟不知如何言语。他只觉手中一暖,垂眼看见雒宁轻握住他的手,一脸关切眷恋。他由悲转喜,轻拍着雒宁的手,道:“好再老天待我不薄,又将阿宁送到了我身边。雒兄,这还要多谢你!”
  雒易道:“不比阿馨温柔贤惠,阿宁年幼无知,刁蛮任姓,还请代兄多多包容。愧为长辈,我有几句话想要叮嘱阿宁,不知代兄是否介意?”
  代昌哈哈一笑,将娇妻牵至雒易跟前,道:“我再去关照将士们清点战场。”便跨上马,远远避开了。
  雒宁如芒在背,僵硬地笑了两声:“不知叔父有何见教?”
  雒易凝目注视着代昌远去的身影,半晌才沉声开口:“你真决定要留在代国?”
  雒宁一怔,肃容道:“绝不反悔。”
  “很好。”雒易慢慢道,“代昌算得上是个豪爽大方的好汉子,虽然鲁钝了些,对阿馨,对你,却是情深意重。”
  雒宁破颜而笑,心中激动,竟不知如何作答。她想了想,道:“叔父,其实将代国收入囊中,并不只有争斗流血一种法子。”
  她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笑道:“只需给我一些时间。我有信心,能使代氏之财富尽归雒氏所用,再不分你我之别。”
  雒易一怔,凝目望向雒宁,她的面庞上满溢着憬悟温柔的光泽。他差点忘了,这个娇蛮跳脱的少女已为人妻,不久亦将为人母。这便是女子的奇特之处,她有能令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淳淳深情,能弭平战争的狰狞与伤痛,能在枯瘠荒漠的土地上孕育出生命,代代繁衍不息。
  当年阿馨苦劝不得,以死相谏,父亲锥心忍恸之时,是否料得到今日之局?雒易也不禁惘然。但他是从不肯沉湎往日的姓格,一刹之后,便又恢复了镇定,挑眉望着雒宁,道:“若真如你所说,我也不介意放代氏一马。只是……我还有另一笔账,要与你们细细算一算。”
  雒宁尚未反应过来,笑盈盈道:“叔父又说笑了,我还欠你什么帐呀?”
  “自然是……你和沈遇竹合谋算计我的这笔账。”
  雒宁大惊失色:“您、您怎么知道是阿竹——?”
  雒易冷哼一声:“现在我知道了。”
  “啊!叔父你诈我!”雒宁懊悔不迭,黑眼珠四下乱转,正待矫词逃跑,却见雒易不慌不忙,转身上马,从从容容道:“无妨。我回去之后,自有千种手段可以拷问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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