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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离——！！！”

　　莫离头也没抬，看着自己画出的古怪的图形，道：“正道歪道，如今我能制你，我走的，就没有不如你的道理。”

　　“阿离，你这一次出去，可别再被赶着出来了啊？”莫秋横看着一身灰黑的青年，青年半长的头发被胡乱地束扎。一旁的矮个青年有几分不放心地道：“莫离，你别一回来，又蹿高半个头啊？当初明明你最小最矮，这几年居然长得这么高！”

　　站在一边的妇人穿着仆从的衣裳，面目却有几分清灵，她露出了不舍的神情，上前将莫离的发解开，细细用手指梳了又再次扎起。“阿离……”

　　“……”莫离深深看了一眼妇人，拂开她的手，将目光移向了莫秋横：“你做好你的宗主——”他说着扭过了头，向远处走去，“——照顾好宗族……和我娘。”

　　那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残留的火焰跳跃在灰烬上，四处是房屋坍圮后的残骸。一具具焦黑的尸体横在地面上，残缺的肢体和血肉被半埋在土里。莫离疯了一般地翻找，用上了所有符箓和阵图的本事寻找空气之中残存的一丝丝失去了生命力的灵丝。他的胸口慌得像是整个胸腹被挖空了。莫秋横的体制很好，他是宗主，他不会那么容易有事，他答应了照顾娘——

　　“啊！！！——”莫离徒劳地跪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嚎。两膝陷在尖利的木头之中却丝毫没有痛觉。

　　“莫离，对不起。”

　　“莫离，你学这些是永远都比不过老大的！”

　　“……我佩服你。”

　　“阿离，这里怎么做……”

　　“阿离，娘就在这里等你。”

　　有水滴落在了他的膝盖上。莫离呜咽着狠狠抹了一把双眼。他仰起头，如同野兽一般，从胸腔里发出了大声的恸哭。

　

    第一百零八章 2/3

 

　　柳子翼坐在D校学生会办公室里。这个他专用的办公室能够俯瞰除了钟楼以外的D校所有建筑。他望的方向是VAISAR在龙国的总部。柳子翼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的镇纸，不知在想什么。

　　“砰！”门突然被踹开，一个服装奇异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个介于少年于青年之间的男人一眼就看到了柳子翼，却没有立刻打招呼，反而上前了几步四下打量了一遍屋子里的陈设，说道：“这地方不错，老子今后就在这儿了！”

　　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那个青年这才将目光从墙上的伏羲八卦上移开，皱着眉看向那个似乎在发呆的屋主人。柳子翼面不改色地把玩着手里的镇纸，目光一直放在窗外。那青年猛地上前，一脚向柳子翼搭在桌子上的手腕踩去。谁料就在他的脚掌要碰到柳子翼骨节分明的手时，那只手不轻不重地一偏，青年的脚重重踩在桌面上，让青年愕然的是，他这一脚下去的效果本应该是令人骨节粉碎，桌木崩塌，然而事实上的效果却仅仅是让桌子发出了一声闷响，那桌子仿佛石板一般，纹丝不动，反倒是他的脚腕隐隐作痛。柳子翼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个弧度，在青年大吼“你——”的同时，他慢悠悠地说道：“江浪？”他从一边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叠黄褐色的纸张。纸张是簇新的，上面用墨写着些什么。

　　“我地区不缺人手，你可以走了。”

　　柳子翼的话让江浪在愣了片刻之后猛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柳子翼将手里的纸张随手放在桌子上，纸张在到达桌面时微微转了一个方向，能让青年看到那上面的字迹，“那我说明白点儿，你下界的原因是因过被惩处而贬下界来历练，我地区虽然最近几个天仙回了上界，却没有急缺到随便来个有过失的天仙就收的地步。若不想在下界无处可走，你不妨再试试其他片区——哦不——其他省份。”

　　柳子翼的话让江浪瞬间气炸了。他越过桌子一把揪住了柳子翼胸口的领子：“你他妈还敢嫌弃老子？老子是天人宫——”

　　“别跟我提天人宫。”柳子翼冷笑着。江浪没敢动弹。有一柄尖锐的东西抵在他的背后。如果只是一种痛觉，以江浪的性子，不惜受点儿伤也要把此人揍得天根尽毁，但那背后的东西透出的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却将他压制得一时不敢上前。

　　“天人宫的老家伙们如果真的爱惜你，就不会把你送下界来，你来这儿，要不是你没用了，就是那群怕死的老家伙无法护着你了。你不妨说说，是谁送你下来的？”柳子翼懒懒地笑了笑，“我先前还以为恐怕是个探子，现在看到你……看来那群老家伙是自顾不暇了。”

　　江浪咬牙切齿地瞪着柳子翼。脑中回想起了不久之前男人的话语和表情。

　　“你说什么？！你要把我送到下界！凭什么！”

　　“许灵望和维村不在天人宫，将处置你的权利交给我，你不如趁早将要说的说完。”

　　“你……妈的，维村不会同意——”

　　“维村不会不同意。”

　　斗笠男人那冰冷的眼神即使隔着一层黑纱也让江浪感到了一种如有实质的冰寒。他是被生生扔下界来的。而且居然还是以一个“惩处”的名头。这让江浪怒不可遏，但他不敢真对斗笠男人动手。他的脖子至今还缠着白布。斗笠男人爆发出的强大的实力让无所畏惧的江浪终于有了忌怕的对象。

　　江浪看着眼前眼神冰冷的柳子翼，脑中忍不住浮现出了斗笠男人的形象。他咬着牙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看在送你下来的人的份上，勉强收留你倒也不成问题，虽然多添了不少麻烦——”

　　江浪攥着柳子翼领子的拳头捏紧了，背上立刻感到了尖锐的刺痛。江浪没敢再下手。一半是因为背上的威胁，一般是因为“送他下来的人”。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不是那个男人手下的监视者。如果是，他就倒霉了。

　　柳子翼看着江浪缓慢地将手松开，用自己的手揉平了胸前的衬衫。他正要开口，门口忽然响起一道敲门声。

　　江浪感到自己背后顶着的东西忽然消失了。柳子翼像是在会客一般将桌面上的黄色纸张翻阅着，说道：“请进。”

　　门是敞开的，门上还留有江浪踹进来时的一个灰色的脚印。但来人视若无睹般走了进来。江浪有些惊讶。进来的是两个没有半分气息的“普通人”。一大一小。小的那个戴着耳机在玩平板电脑。两人身上没有一点天人该有的灵压，但是江浪依旧觉得这两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三十多岁的眼镜男人将公文包里的文件夹取出，放到了柳子翼面前的桌案上，说道：“云峰里面的那群，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柳子翼拿起了那份文件。江浪只觉得被他随手放在一边的黄纸分外刺目，他几乎想要烧了那叠纸。

　　“让小凯别和那小孩走太近。”

　　“嗯。”蒋琛决应声。周凯是个天人，灵压不算弱。而卫庭成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最容易受到影响，天人都知道不和普通人的小孩走得过近。

　　江浪自两人进门后，目光就有意无意地放在周凯的身上。此刻更是直接盯住了周凯。周凯忽然放下耳塞，双眼笔直地望向江浪说：“你干吗老看我？”

　　江浪嚣张道：“我看你还不行了？”

　　周凯面无表情地瞪着他，松开了自己手腕上银色的镯子。一股天仙的灵压瞬间开始攀升，在江浪惊愕的目光下，周凯将手里的平板随手扔在沙发上，一步步来到江浪面前：“你要跟我玩？”

　　“小凯别闹。”蒋琛决将周凯一把拉了过来，手掌摸着他的脑袋。

　　柳子翼瞥了一眼说不出话来的江浪，道：“我听说你自诩天才。不过我们这儿的分管人普遍比较年轻。”

　　何止年轻。江浪没有在天人宫看到过比他还小的孩子。眼前的这个小孩，如果不是肉身重塑的，就是他在成仙时达到了这个年纪。而这个小孩的灵压竟然在爆发时不比他低弱！

　　“小凯今年是14岁了吧？”柳子翼漫不经心地说道。

　　“13岁。”周凯认真地纠正说，“现在已经不流行虚岁了，柳哥哥。”

　　柳子翼耸了耸肩，对蒋琛决说道：“把他交给穆烨吧。”江浪意识到柳子翼在说自己。柳子翼将手里的黄纸再度放到江浪面前，并上一支毛笔：“在我的地方，是龙，也得盘着。何况你不是龙。”

　　*

　　黑色的大殿中，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另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形反复而缓慢地行走着。斗篷拿着一根长长的手杖，像是老树的根，斗篷下包裹的躯体却不怎么高大，隐隐显出了些女性的曲线。

　　“鬼气出现的几个地点，离邙风都不远，且有愈来愈近的趋势。若是如此，下一个爆发的地点……恐怕就该是黑殿门口了。”

　　一个站在大殿下首的老翁，被罩在黑衣里，低沉地开口。

　　黑色斗篷没有回话，持续而反复地踏步，反倒是站在角落里的黑衣青年带着一丝隐隐的怒气和几分高傲开口了：“它们不敢！”

　　“梼杌大人，从来没有鬼界不敢做的事。”那老翁低沉而冷静地说道，“当年将鬼界封闭，上界天人宫抽走我殿四大凶兽之脊并众界之力得以让鬼界封闭，黑殿因此得以在上界暗存，鬼气势必向我黑殿蔓延以除封柱。而如今我四大护法凶兽护法已无当年全盛之力——”

　　“木老说得不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不断走动的斗篷停了下来，看向那在大厅中忽然凭空沉淀下来的一团黑气。那团黑气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黑斗篷说：“穷奇。”

　　男人缓步走上前来，道：“我同梼杌因这些年实力倒也恢复得不错，混沌却不曾修整到巅峰，饕餮这些年更是衰弱，凭我黑殿这等轻薄的实力，为鬼界攻克，不是异想天开。”

　　站在一旁的梼杌一时无力反驳。穷奇盯着黑斗篷说：“若是饕餮能够恢复到当年的一半，我黑殿也不至于如此。只是为何饕餮如此毫无理由地衰弱下去？”

　　黑斗篷下，那双秀气的细眉微微蹙了起来，握杖的手不自觉地有些缩紧。只是在黑斗篷的遮掩下，没人能察觉到这细微的异样。

　　“饕餮这些年来一直闭关修养，不曾随意出入，唯一受的大伤就是那一次被抽脊。饕餮身带龙脉，本是我四凶兽中最强之人，哪怕是被抽脊，也当恢复最快……这几千年以来，本有恢复的趋势，却在这几年……忽然恶化下去。我一直在想，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差错。几日前，我去探望饕餮，却发现了一件事——”穷奇缓慢地说着，双眼一直紧盯着黑斗篷，“我们四凶之中，三人被抽了七节脊骨，唯独饕餮，被抽了九节。”

　　“饕餮算是次等神兽，但凡神兽，若是其躯体的关键部分得到滋养，极有可能演化为新的个体，与原体共享同一生命与灵魂，也就是说……若分体逐渐强盛，原体即会衰弱……我在想，饕餮的那两界脊骨，究竟去了哪里？”

　　黑斗篷又开始走动了起来。接着，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议多无用。备战。”

　　在场另三人，一齐单膝跪落，低喝：“是！”

　　*

　　叶未双坐在内山门大殿的门槛上，直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龙烟被禁止进入内山门，但叶未双知道他就在另一边的山峰门口等着。

　　叶未双在等一种感觉。他没有一次这么忐忑地相信过自己的直觉。周兮的话就在他的耳边回荡：“紫云是个大好的武器，莫离既然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你就该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