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路柏还是表现得最属意易欢。那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弟子,服侍他的时间久,知根知底。那也是他倾注心血最多的一个弟子。人心就是偏的, 所有弟子都知道他对易欢格外投缘。纵然易欢年轻气盛,但那是每个略有才干的年轻修士都有的毛病。
“欢儿勤勉上进,纵是骄纵些也无妨。他再经历些磋磨长进,是能扛得起重任的。”路柏如是评价自己的爱徒。
这样说话,便是隐约流露出一点要扶持他做下任宗主的意思。甚至在路千里被送到流云宗认霍有悔为师时, 路柏便对易欢直言:我欲传衣钵于你。
易欢喜不自胜, 想讨更多的认可, 缠着自己的师尊问:“师尊以为路师兄如何?”
路柏一愣,失笑道:“你路师兄不堪大任。”
自路千里争露锋芒,一众师兄弟都被其压制,心有不甘却也难以越过他去。易欢也不能免俗。听闻此话,向恩师磕了三个响头:“定不负师尊厚望。”
许多时日之后他了解了霍有悔对霍潜的栽培方式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师尊口中的“不堪大任”,并不是真的看不上路千里。恰恰相反,他从一开始把人从张沛手里要过来的时候,就是因为太太太看得上他了。
强盛的合欢宗与路千里,是路柏此生最骄傲的两件作品。此二者不分伯仲。
……………………
霍潜逮着路千里来到揭阳城后的迷离山下,山脚下的一干守卫弟子全缩了。迷离山是合欢宗的立身之地。宗主及宗门中的老一辈大能期修士都居住在迷离山上。
路千里经上次一役,早已声名狼藉顶了一身的凶名。门中同僚怕他的多,敬他的少。他往迷离山脚一站,只有零星几个辈分高一点的敢于出面应和:“路师伯今日上山所为何事?”
这些弟子强撑起一股子劲儿,面上还算坦然,但心中个个土拨鼠尖叫:仙君几时上山不是直直飞进去,今日为何特意来山前通报一声。这是要为难我们轮值的不成?您就不能向往常一样飞上去直接找人单挑吗,我们拦不住你也不想拦你。
飞呀路师伯,求您快走,千万不要把气撒在我们头上。
路千里被张沛扒了老底,又被一众人等要挟姓命。心中对于宗门不可谓没有怨气。就算是事后想想懊悔自己做糊涂事,糟践了师尊一手维护的基业,但犹义愤难平。今早被归不觉臭骂一顿从私宅里揪出来,又半推半就被霍潜押着送来向易欢服软。到底是不能心平气和,也一时难以说出示好的话来。
霍潜平白无故被合欢宗一顿盘惹了一身腥,只想早早了结这件事好回去交差。见路千里不答,便代为答道:“特来请见易宗主,无约前来,不知易宗主此时可方便?”
几个弟子心下一片烟花炸裂特效,他们偷摸瞅两位仙君,神色各异。
最早表态的是易欢的弟子,人精似的,想着路千里要是想像前两日一般打打杀杀砸场子,全然不必要再带一个帮手。那流云宗的霍仙君今日特来此,说话还如此客气,约莫着是做和事佬的概率大。如此一想猛地拍手,半点不提及之前的不快,殷勤道:“路师伯与霍仙君客气了,师尊就在正身殿,随我来就是。”
另有两个对视一眼,见着两位仙君被引走了,飞身便往不同的方向御风而去。
霍潜与路千里规规矩矩跟在小弟子后边,冷艳高贵看他给正身殿传音,谁也不多言语。落在正身殿前时,殿内几个弟子正好退出来,对着小弟子做了个招手的姿势。他们便井然有序地结对退到远处,闭目塞听,做木头人状了。
殿内冒出一只面有冷色的易欢,趾高气昂道:“师兄可是杀得不过瘾,想再与我一战生死?”
殿外的路千里仿佛一只暴躁斗鸡:“我杀你就像杀只菜……唔。”霍潜微微松懈握着路千里手腕的手,心平气和道:“进内殿说话吧。”
易欢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比之路千里先收敛了气焰,面有不虞招呼道:“霍师兄请进。”
霍潜眉毛一挑,脸上浮现三分笑意。易欢这话说的有趣,他只招呼自己,难道自己还真有把路千里这个唱戏的主人公抛在外边的道理?路千里不还是要进去?这是不怎么高明的示好与反抗,既给路千里脸,又要叫他没脸。
仿佛一个少女被母亲强摁着,开门迎学堂里给她递过小糖果又给她递过毛毛虫的少年进家门玩闹。转身的一瞬间煞气和怨气一起倾泻出来,浑身都写满了抗拒但还是要被迫“识大体”。左右摇摆,又倔又有趣,像是少年人的做派。
可要说是少年人吧,那他叫自己一声师兄,又不是黄毛小儿能有的盘算。进流云宗的可只有路千里一人,迷离山上其他人论资排辈是不应当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就连路柏在时,也不与霍有悔互称师兄弟。他这么叫,只能解释成是攀路千里的关系。
而且如今时局敏感,外边好些人在将流云宗拖到合欢宗的激流中。
路柏这么叫他,还有一层意思:话不是从我这一脉传出去的。
合欢宗的宗主,并不会为了给孙钱讨公道而没了两个宗门之间的往来联系:你我依旧要做这修真界的数一数二,叫天下有志修行的儿郎,不是入我手,就是进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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