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的男人慢慢从阴暗中现出身来,喷吐着杀气的凶兽紧跟在他的脚边。他的眉心有一点甲虫形的青色花纹闪烁,这个年轻的胡三立此刻立定在魔头跟前,不惧不退。
“我早应该想到是你。”胡三立冷冷说道,“你就是二十二年前带人杀入村子,逼得老村人不得不献祭母体的那个人!哪怕相貌不同,我也认得你身上那股臭味。”
昭笑得无比得意,轻轻抬手,将那副人皮囊化去,丢在地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声响。只是那么一声声响,却代表着一条生命的消亡。昭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祟美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没错,是我。”
“想不到你竟然是阴阳协会的走狗!”
昭撇了撇嘴,这是一个孩子气的动作,搭配他的美貌可以蒙骗不少人,但不包括胡三立:“别说得那么难听,我跟他们早就不是一伙的了。”
“哦?”胡三立冷笑,“原来你们内讧了。”
昭摆了摆手:“你弄错了,严格来说,其实我们原本就不能算一伙的,只不过那时候我有点把柄在人家手里。”
胡三立愣了一下,不知是没料到眼前这个难缠的对手会那么坦率,还是想不到到底有什么把柄可以令到这么一个魔头俯首称臣。
“要说内讧的话,其实更适合你们不是吗?”
昭闲闳说道。
胡三立当场便有些动怒:“胡说,当年王大胆的死虽然确实因胡权叛村而起,胡权的性格也的确偏激,但凭他一个人绝对不敢做那些事,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当年的事情,必然也是你们在背后插手的结果!”
昭懒懒挑起一边眉毛,面上满是不屑:“不好意思,那与我还真没有一点儿关系,要问还是得问你们自己。我说,哪怕长着人的样子,你也不该忘了你们蛊的习性啊。需要我提醒你吗?蛊的本性是什么?”
“蛊的本性……”胡三立猛然住了口,“你的意思是……”
蛊的本性是什么?
答案,是争。
所谓蛊,最早便是将世上最毒的千百种毒物放在一起,任它们自相残杀,直至最后剩下的那一只东西,便谓之蛊。
真正的蛊,真正强大的蛊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有多只,归山三蛊是被人为培养出来的违背常理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自从第一代三蛊降世以来,后来的三蛊多数只会出现两蛊,以青、黑为多,赤蛊绝少出现,那正是因赤蛊之本性所决定。而到了这一代,归村上一任巫祝胡青天赋异禀,竟然同时唤醒了三蛊,造成了三蛊同生。
“你是说……”胡三立额头冒出了一层汗水,“胡权早就……死了?”
昭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似乎对于这个敌手算是有些赏识。
“竟是赤蛊噬主。”胡三立暗暗跺脚,“早知这样,当年我就不该手下留情!”
不该在十年前,当胡权设下阴谋诡计,妄图将李正骗出归村地界致李正于死地之时还留他一命,不该在发现胡权入归山盗取归山灵盘时念及胡青的面子,只将他打伤后驱逐出村……
思及此,胡三立却又忍不住心下一惊,如果这十多年来甚至更早以前的胡权就己被赤蛊操控和取而代之,那么他根本不可能在上下归村间的神道上轻易死去,更何况穷奇只为他胡三立所操控,断然不会没有他的命令,轻易攻击归村之人……
如果,胡权没有死……
胡三立猛然跳起来向外跑去,昭的几个手下出手想要拦阻,却被穷奇两三下掀翻在地,撕裂身体,鲜血洒了一地,很快就没有人敢上前再阻拦他。
“主人!”苏月容请缨,昭却抬手轻轻一扬,做了个“随他去”的手势。
“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昭将那韩玲玲牺牲了性命,好不容易取得的金属雕花片捏在指尖,随随便便地跨过了面前那道竖井。
倒在地上的胡三立因为被触动了所辖灵场,抽搐般地动弹了下四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尸骸几乎是在瞬间风化枯萎,硕大的躯体佝偻缩小,皮肤变作半透明的薄膜,血肉萎缩不见,只留下了一层又脆又薄的人形虫身蜕。
在他死亡的同时,整个屋子忽然飞快地转动起来,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精通幻术的艳鬼却己发现,转动的并非现实意义上的建筑,而是灵场,这代表着失去了守护者,通向禁地的通路即将向他们打开。
有着紫色土地的空旷房舍消失不见了,他们如今置身在一个宽敞的信道之中,信道有着高高的拱形券顶,两旁燃烧着如同归村民居之中一样的烛火,细细看便会发现,那烛火并不因气流的波动有丝毫的摇曳,而是宛如固体一般的胶着不动。火焰照亮了通道尽头一扇紧紧闭合的石刻大门,门上雕满了异族的图腾花纹,描述着归族先祖与三蛊的历史,而一侧的地上还留着一滩血迹和一些已经干瘪了的人的残骸,显然正是长空探险队留下的最后痕迹。
昭轻慢地将手中的金属薄片举了起来,要嵌入门扉上的机关槽内。苏月容犹豫了一下,终亢还是伸手挡住:“主人,小心机关。”
妖艳的男子抿着嘴,轻声笑起来,在手下不理解的目光中,轻轻地将金钥推了进去。锁扣发出“弄嚓”的声响,再无声息。
“哎呀,忘了,还差点东西。”昭说,回头看向道士本该在的地方,然而,这次他却皱起了眉头。
哪怕是在他的掌控之下,也避免不了有些变故的发生。这不是第一次了,二十二年前在金英岛,也曾经发生过一次。正是这一次变故,使得他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偃旗息鼓,藏匿行踪,直到曲折找到脱困的方式。
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也因此,他永远都无法完全理解人心。
昭再度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是的,本已死透的朱羽君不知何时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一滩血迹和一个巨大的密宗遁之印——他错判了上官烈。
“主人……”苏月容小心翼翼地喊了句,对昭的喜怒无常显然颇为忌惮。
昭冷冷一笑,而上的神情阴鸷到艳鬼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伸出双手,原本是人类的手掌在这时发生了异变。
手掌变大、手臂变粗、指尖迅速长出锋利的黑色爪子,同色的鳞片从皮肤底下浮现,很快覆盖了两手的小臂。
既然不能用客客气气的方式进去,他当然也不在乎使用暴力,反正弄坏的又不是他的门。
昭将双手抵在紧闭的双开门门缝处,分向两处用力。
雕刻着图腾的禁地之门发出扭曲的呻吟,刻在门上的三蛊图案不停闪烁,已经嵌入的金钥跟着明减不断。
大地震动得越发厉害了,巨响“砰砰”不断,仿佛就响彻在耳边,但那其实是从通道上方传来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胡青宅子的大门!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天花板,突然,有个什么东西从头顶猛然砸落,掉落在某人面前。
“呜哇,什么东西,”那个人吓了一跳,往后大跳了一步,等到看清了那东西以后,却不由得神经质地笑出声来,“妈的,是虫子!”
“靠,这里也有!”
“这里也……”
“这里……”
人们此起彼伏地叫起来,从那个破开的小小口子里,越来越多的虫子从上方掉落下来,而原本只是一个硬币大小的洞也随之越开越大,很快在这个地下通道的顶上便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窟窿,虫子如同下雨一般密密麻麻地落下,很快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虫毯”。
有软的、也有硬壳的,有黑色的、也有白色的、青色的、黄色的、花的……许许多多的虫子掉落在地上。
“人……人脸……”有个人惊叫道。
那些蠕动着的、爬动着的、扭动着的、低飞着的虫子挤作一团,拼凑出了人的脸孔。立体的五官、生动的表情,浮在地上,慢慢移动,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真恶心,弄死算了。”第一个发现虫子的人说了句,那人抬起脚就往下踩落。脚没入了虫子组成的人脸,片刻,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了整个地下通道。
虫子包围了那只脚,那个人惨叫着发了疯一样试图将自己的脚拔出来,却不知道怎么根本没有办法挪动半寸。旁边的人面而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被那人愈发激烈的惨叫所震醒。
“救我,我的腿!”
几个同伴冲上去,抱住那人的腰部用力向后拉。
“突”的一声,几个人同时向后倒去,一股血腥味瞬间在通道内弥漫开来。踩虫子男人的一条腿,到小腿为止,已经只剩下了白骨,血肉全都没了。
男人杀猪般地惨叫不息,所有人都慌了。虫子还在拼命往下掉,人们开始四散逃命或是使用自己的能力妄图自保,一时各种各样的力量在通道内激射迸发。
苏月容紧张地左右看着,昭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只是专心致志要打开那扇门。
通道震动不歇,不停有碎石砂土和断裂的木材掉落。艳鬼打起精神,给两人圈出了一个安全空间。有些虫子向他们涌来,虫阵组成了两张脸,一笑一哭。
艳鬼试图阻止它们,无奈对付这可聚可散的小小灵活东西,实在欠缺优势,一不留神就被虫子爬上身来,顿时花容失色,什么分寸都忘了,用手不断地拍打,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突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猛然洒落在身上,艳鬼哆嗦了一下,爬在她身上试图吃了她的虫子们如同遇到了致命的毒物般,顿时四脚或是肚皮朝天地掉落到地上,不过一会儿就积起了小小的一座山。
当发现洒落在自己身上的是黑色的血时,艳鬼吃惊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背后的门已经被不容质疑的力量所打开,门后钻出阴冷的气息。
昭懒洋洋地笑着:“门开了。”他说,然后一步跨了进去。
艳鬼的耳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如同琴眩崩裂的声响,但是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她知道,那是一种禁制被打破的声音。
恐怕是由于昭的黑血的作用,以他鲜血所洒落的弧形半径为分隔点,里而什么也没有,而外面却已经堆起了高度可达膝盖的厚厚的虫堆。
苏月容看到他们带来的所有人都已经被那些小小的虫子所吞没,最后一个人的大半身体已经埋在虫堆中,只留一张绝望的、惊恐的脸对着她。那人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在呼救,但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因为从颈部开始,他的身体组织都已经被那些虫子占领了。
连苏月容都觉得这情景太恶心、太凄惨了,然后,虫子就吞没了那个人,外面只剩下了高高的虫子组成的围墙。
“你也进来吧。”
苏月容听到传唤,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了情绪,也走进了那石门之中。
门内是一个不算很宽敞的大厅,大厅中摆设着照明用的火盆,但是那其中燃烧的却是令艳鬼也不敢轻易靠近的阴火。
青白色的火光静静地燃烧,将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种既阴冷也肃穆的气氛之中。大厅的两侧摆放着一个个高高的架子,上面皆是各种材质、大小不一的长形透明容器,苏月容小心地靠过去看,发现每一个容器都被一种不同的力量保护着。
各种颜色的光华不时闪过容器的表面,她在容器里看到了不同颜色的透明蜕,以淡黄色居多,少部分是青色和黑色的,偶尔也有赤色的,后三者统统都是和刚才死去的黑蛊一样的人面虫身。
“那些都是归族人死后的蜕,人面虫身的是守护者死后的遗蜕。”
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苏月容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到他正站在大厅上方的台阶上。苏月容跟过去,台阶上是一方平台,平台上的白色石床上停着一口八角形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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