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上悬着一盏灯,饶星海坐在椅子上,灯亮了,他一时间适应不了,不禁眯起眼睛。
窗帘厚重密实,光笼罩着他,他听见聂采在周围走动的声音,但看不见聂采的身影。属于聂采的精神体气息浓郁得像令人窒息的烟气,正弥漫在这个空间里。
饶星海的心脏怦怦跳起来:这是训导的前奏。
一杯水递到饶星海手里,聂采示意他喝下。
饶星海的心咚咚跳起来:他想起在塞仁沙尔山自己曾喝过的那瓶水。仍是那古怪的涩味,水里有药物,令他轻飘飘,也令他恍惚。饶星海不得不再一次掐住了自己的手心,抠去伤口结好的痂。如果这里面是辅助训导的药物,他必须要竭力抵抗。
“我能看看你的精神体吗?”聂采隐身于黑暗之中,温柔地问,“两条。”
黄金蟒从饶星海身上腾起,它形态比之前大得多,聂采地笑道:“不,先不要倍化。”
“我有时候不能完全控制它。”饶星海撒了个谎,“尤其是我紧张的时候。”
“你现在紧张吗?”聂采问,“还需要喝点儿水吗?”
饶星海摇头:“我努力。”
黑曼巴蛇缠在饶星海的手腕上,警惕地四下张望。
黑熊已经凝成了实体,饶星海知道,它就在自己身后。黄金蟒因为感到威胁而异常紧张,饶星海还需要打起精神应付聂采,他不断告诉自己:黑熊不会攻击他。
“这位置确实不舒服。”聂采的声音又传来,“感觉就像,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对不对?”
灯光强烈,饶星海甚至隐隐感到身体发热,头脑中轻飘飘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比当时在塞仁沙尔山经历的更让他不适。无论是黑色的椅子还是脚下的地毯,强烈而怪异地仪式感,都让饶星海产生了自己是祭品的错觉。
--对。他甚至在心里不由自主地回答聂采的问题。
但嘴上咬得很紧,他一言不发。
必须想点儿什么……比如大屁股鼠,比如热闹的校运会会场,宫商的蝴蝶,周是非的青蛙,屈舞冰凉的金属义肢……最后让他清醒的,是那句“我很想你”。
对他的沉默,聂采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饶星海,我告诉过你,你很特别吗?”
“嗯。”
“不对,我不喜欢这样回答。你要完整地说一句话。你说,我很特别。”
“……你说过,我很特别。”饶星海回答。
“你是被我制造出来的,对不对?”
“对。”
聂采笑了笑:“又错了。”
黑熊的爪子在椅子背后反复摩擦。黄金蟒已经滑到了地上。饶星海知道,自己不能攻击黑熊,这是获得聂采信任的最好机会。
“我是被你制造出来的。”饶星海重新说。
聂采赞同地笑了,语气非常温柔敦厚:“好孩子。”
饶星海背上窜起鸡皮疙瘩。黑熊的爪子搭上了他的肩膀。
“在某种意义上,我其实是你的父亲。”聂采缓慢走近他,弯下腰,按着他的手臂,鼻尖几乎与他相碰,“饶星海,你会欺骗你的父亲吗?”
饶星海下意识回答:“我不会。”
聂采:“你撒谎。”
饶星海:“我不……”
他一句话没说完,脑中忽然炸开一股烈痛。
这是他完全不熟悉也从来未经历过的痛苦,像有人整个把他从内到外翻了过来,攥着他的心脏,他的骨头、血肉,要从身体里扯出他那缕可怜巴巴的灵魂。
他听见自己的喊叫,耳朵嗡嗡响,外界声音隔着某种屏障,他完全听不清楚。他看见黑曼巴蛇在瞬间跳了起来,朝着自己身后。精神体的气息牢牢地包裹着他,他有种想呕吐的感觉,胃袋一跳一跳地抽搐,喉管紧缩,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海域”像遭受了一次袭击,他面对着狂风和暴雨,摇摇欲坠。
“难受吗?”聂采扶着他的下巴,“真可怜,你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撕裂精神体?”
黄金蟒消失无踪。它忠实地遵从了饶星海的命令,没有反抗,没有抵挡,任由自己被黑熊撕开、散失。
饶星海大口喘气,生理姓的泪水从他脸上滚落,他张口想说话,口水从齿缝淌下来,声音就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虚弱无力:“为……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错。”聂采曲起手指,擦去他的眼泪,“只是想让你确定,在这里,我对你有绝对的控制权。别忤逆我,别欺骗我,也别背叛我。”
饶星海紧张地摇头。聂采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很难受,对吗?精神体被攻击,被撕裂,很可怕对吧?你知道Adam经历的是什么吗?你知道他的精神体是无数的萤火虫吗?你不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很多、很多的萤火虫。你想尝尝那样的痛苦吗?”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聂老师……”饶星海哭了出来,他浑身发抖,无法想象Adam是如何被聂采折磨的。这样的痛苦哪怕只经历一次都足以让他永生难忘,而Adam……成百上千的萤火虫,每消失一个,这样的痛苦就重复一次。
饶星海直到此刻才彻底明白,为什么Adam会这样惧怕聂采。在他对聂采的复杂感情里,恐惧是被重重涂抹的底色。
而他当时背叛聂采救出宫商,甚至对他们坦白了这么多远星社的事情,要战胜的恐惧有如千钧。
“他很脆弱,非常脆弱。”聂采问,“可是你跟他不同,对吧?”
饶星海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