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音乐不是从”琴”上发出,而是从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的碰撞和震动中发出,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不止是此处,只怕整个现实中都在回荡着这音乐。那是一首极美的曲子,孤寂哀伤弥漫在每一个音符间,宛如在月下孤独游弋的鲸鱼,不断唱着无人应和的悲歌。
这首曲子林奇从前没有听楚央拉过,大约是看过了黄衣之王的卡尔克萨长诗后才写出的。
一首极为强大的曲子,断人生念、溶解所有记忆的可怕武器。
楚央的藤蔓蔓延向四面八方,却在远处消失于虚空中。他的触手并未消失,而是钻入了更高的次元,如细密的藤蔓之网,将整个现实包裹其中。音乐沿着他的藤蔓无情震动着,现实开始出现断层,
林奇明白了楚央想要做什么。
他要抹去现实的记忆,就只有一个方法,毁掉这个现实。
毁掉一个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再无牵挂留恋的肮脏现实。
林奇知道,楚央说的那个时刻或许已经到了。他的楚央绝不会做出这般极端之事,但是在全世界十多亿人口的记忆冲击下,楚央自己的记忆和人格已经支离破碎,剩下的只有本能,毁灭的本能。
楚央要求过林奇,只要他不再是他自己,就杀了他。
可是林奇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他怎么可能斩断他漫长生命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光。
初见时楚央被呛到的样子、看着他好奇又害怕的样子、蜷缩在地上睡觉的样子、被他调戏时羞怒交加的样子、在夕阳下拉奏着大提琴的样子、等待他来吻自己时报赧的样子、还有在读他的记忆时痛苦绝望的眼泪……这些都仿佛是昨天才见到过的。八十年来,除了楚央,再没有人能给他那种平静的、回家一般的感觉。
而这个世界又给过他什么?
除了黑暗,除了绝望,除了死亡,什么也没有。它吞噬了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弟弟”,还有楚央的父亲……
它不停地吞噬,吞噬,仿佛一只永远喂不饱的巨兽。
但它不是唯一的,还有那么多现实,那么多可能,为什么还要留着如此黑暗堕落的版本呢?就算所有人都死了,也并不是真的死亡,在其他现实中他们还继续存在着不是吗?
如果不杀楚央,就只能帮他。
毕竟要想覆灭一个现实,仅凭楚央一人无法做到,只能局部地坍缩一些地域。
如果这样的楚央落在零级观测者手里,会立刻被处死。在这个现实,他们已经没有立足之处。
他想起了林乔那句话:不论谁阻止他们,就除掉。哪怕那个人是林乔自己。
林奇看着楚央那空洞的、宛如空壳般的面容,做了选择。
他选择楚央,哪怕楚央可能再也无法恢复,他也要选他。
哪怕这选择领他走向的是深渊。
第183章 第一双子 (17)
林奇真正的模样, 在地球表面延展开来。无数触手从他的身体中绽放,伴随着星之彩那梦幻般流转的光轮。他仰起头,张开双唇,放声高歌。他的歌声与楚央那极为压抑、黑暗、沉郁, 却又无比完美的琴声相合, 就像是正物质与反物质相互撞击, 某种新的东西从这撞击中诞生, 某种无比古老而恐怖的力量。
琴声、歌声、触手和藤蔓, 他们的身体紧紧交缠,音乐也紧紧交缠。他们在不断延伸、延伸、一直延伸到这个现实每一个观测者的意识中。这不仅仅局限于地球上的生灵,甚至是在这个宇宙每一个角落的生命, 所有的神圣种族和二级种族,所有有神智的生灵的意识,都被他们延伸的触手缠绕, 一圈圈,一层层。
楚央和林奇的意识相通, 不必说话,便可以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不是终结。”一个声音,一个不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在他们的意识中响起, “这是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
林奇望向与他紧紧相连的楚央那茫然的面容,眼神是世上最温柔的怀抱。他的触手紧紧缠绕住楚央的身体, 将他拉进, 拉到自己怀里。楚央的藤蔓也同样缠绕上他的身体。
“别怕,我们都会没事的, 所有人都会没事的。”林奇在他们的意识中轻声细语,“我们会确认一个更好的现实。你的爸爸,我的妈妈,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回到我们身边。”
楚央虽然已经不记得面前的人是谁,但是他知道,他爱这个人,正如这个人深深地爱着他。他们仿佛从一开始就是一体的,跨越了将近一个世纪,终于找到了对方。
他们需要抹掉这所有丑陋的、腐烂的、污秽的记忆,需要完成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他们的使命。
他们要把所有已死的人带回来,要改写所有悲惨的过去,抹杀掉所有的痛苦。
于是他们强大的、超越世间所有的观测力,在他们的歌声和琴声中、顺着他们蔓延整个宇宙的触手,进入了世间万物的意识。强大的观测力抹杀了所有比他们弱小的意识,在一瞬间,原本稳固的现实出现裂痕,然后在那两名六级观测者创造的毁灭的交响乐中,碎裂成了虚无。
除了那些追随他们的反叛者和其他现实的流亡者,所有的观测者都随着他们的原生现实消失了。没有爆炸,没有辉煌的光芒,也没有恐怖的狂风海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有了。宛如从来也没有存在过。
他们自然而然地掉落入距离他们最近的现实中。
在这个现实中,真理国不存在,但是核战争已经爆发,整个地球变成了一颗核辐射粉尘到处飞舞的死亡墓园,只剩下极少的幸存者躲进深深的地下,在核辐射带来的变异、癌症、资源短缺造成的掠夺和厮杀、以及肆虐的疫病中苟延残喘。
这个现实的记忆甚至比他们的原生现实还要恶心,散发着被沼泽水浸泡了三个月的腐尸的恶臭。于是他们再一次伸展开自己的触手和藤蔓,再一次拉起他们的琴,唱起他们的歌。这里原本剩余的观测者就不多了,轻而易举被他们否定,坍缩的过程只在一眨眼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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