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龙井,一杯忘世,七碗生风。
赶在清明前,从杭州运来的。
不过商响是粗人,对他来说,什么茶都是喝,他舌头不挑。
“肖吟还没记起来?”
和尚窝在圈椅里,没规没矩的坐着,在商响面前里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鼠精喝了口茶,顺手往池子里撒了一把饵,几条红白相间的鲤鱼立刻聚过来争食。
“有一天是一天吧。”在鱼尾巴扑腾水的声音里,商响说了这么一句。
和尚很不赞同:“你倒想得开,要是他想起来,你要怎么办呢?”
“到那天再说吧。”懒懒散散的敷衍着,商响撇嘴觉得不耐烦。
他不愿意想这些事,觉得和尚煞风景,生了气要走。
“诶。”和尚叫住他,“现在脾气怎么这么急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哼。”商响冷笑一声,“我才不想听。”
和尚无可奈何的直摇头,劝道:“小响,太痴心了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与肖吟早在天界相识,眼睁睁看着好友在降仙台上脱去仙骨。好容易解开与南山花妖的一段孽,如今同商响又不知会走向何方。
这个灵虚,总是与妖纠缠不清。
算了,和尚也不想劝,若真是命里定下的,是缘是孽都逃不掉。
“这个给你。”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石头,和尚郑重其事的交到商响手头。
普通鹅卵石的样子,商响瞧不出特别。
“这是……?”
和尚没有道破,只是交代他:“带着吧,你用的上的。”
商响又疑又惑的收下,当时却没有多想。
谁料第二天,就听说和尚与狼王离开渝州城的消息。
毫无预兆的,商响都没来得及送行。叫来鼠子鼠孙们打听,才知道两人西行去了昆仑。
自小生活在山中的小老鼠不晓得昆仑有什么,只知道那处巍峨庄严高不可攀。
日子还是在过,仿佛两人的离开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小的插曲,狼王的粮油生意很快就被别的商人接手了。这位英俊富商来得神秘,离开也十分仓促,无端给人们增添了些可以添油加醋的谈资。
码头上的小茶馆依旧热闹非凡,哑了嗓子的皮黄艺人卖力的拉琴,可从前那个唱活陈妙常的小戏子,却再也没有来过。
人生总是分分合合,虽有遗憾,却还是无法停止脚步。
商响守着他的道长和那方遮风避雨的小院子,有种朴实平静的满足。
“肖吟,你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站在梧桐树下,商响说。
声音很轻,却还是被肖吟听到。从身后抱住他,附在小老鼠耳边咬耳朵:“响响想让我一直这样,那我便一直这样。”
叫人微痒的热气搔过耳畔,商响怕痒的缩了缩脖子,但笑不语。
小道观里的日子依旧清苦,是因为有了这个人,才叫商响觉得滋润甜蜜。
曾经那些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事情统统被他藏起来,他想着左右与现在的肖吟无关。
梧桐落下了今年秋天第一片黄叶,不知怎的,商响突然有了点悲秋的情绪,莫名伤怀,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肖吟见他不高兴,动手做了个秋千,就挂在了梧桐树的树干上。
可惜,随之,缠绵无尽的秋雨一夜间来了。崭新的秋千派不上用场,只能孤独的在雨里同老梧桐作伴。
第三十七章 蛇
等到再次放晴,已经是十日之后。
秋天里的太阳有点儿蔫儿,即使照在身上也不觉得多暖。
商响坐在秋千上,自己拿脚尖点着,轻轻荡。秋风不长眼,吹过来,薄薄的衣衫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真冷。
商响心里抱怨。
“响响快进来,外头太冷了。”肖吟叫他。
“不冷,我玩秋千呢。”商响嘴硬强撑。
他才不想同肖吟共处一室,臭道士就知道做那事。
想到这些天的荒唐情事,商响羞得捂住了脸。
都说妖怪姓yin,明明道士才不要脸。
抬头看着梧桐树上的鸟巢。
那只叽叽喳喳雀儿早飞走了。
反正明年还回来,商响也不怎么想它。
和尚给的石头他打了个孔,用红绳挂在脖子上,跟个附身符似的。
虽然没有能窥得天机的道行,商响却也隐约清楚。那两个突然去了昆仑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难得放了晴,城北的集市今日又开。商响贪热闹,又怀着别的目的,背着肖吟偷偷从道观溜了出去。
大街上满是川流不息的人。
如今国内到处都在打仗,唯有西南安泰。各省的人们纷纷都来大后方避祸,就连zheng府都迁到了渝州。
街上女人们穿的旗袍开始时兴开衩到大腿。行走间,玉腿时隐时现。这是从上海传来的风尚,叫充满着男人号子声的渝州城,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这年头,人的世道乱,妖的也乱。
形形色色的人群中,随处可见各种化了人形的妖。
现下,无数外地妖怪涌来渝州,在渝州地界肆意作乱。不只是凡人受害,就连原本混迹人群,老老实实生活的妖怪们都没能幸免。
听手底下的小老鼠们说,作祟的是一只蛇妖。自他来城里,已经吃掉了不少妖怪
光是听到天敌的名字,商响就觉得惊恐。可他是城里老鼠的头儿,不能眼看着自己的鼠子鼠孙被人残害。
那只蛇妖就住城北,听说还是个新式学堂里教英文的教师。
吃人的妖,转眼竟为人师表。
商响要去会一会他。
藏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那个穿着旧长衫的男人身量细长,站在卖手帕的摊位前,仔细比量着手中的两方帕子。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