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情障+番外 作者: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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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躺于床榻上,一听得动静便睁开了双目来。
由于逆着光,他瞧不清楚来人,眨了眨双目,方才道:“是师兄么?”
明空对上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一听得对方唤他“师兄”,登时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舒坦。
小公子从来不曾以“师兄”称呼过他,总是唤他为“小哥哥”。
小公子从床榻上下来,面容憔悴,扫了他一眼,便越过他出去了。
他以为小公子会径直去向师父告状,细数他的种种罪状,然而,却无人责罚他。
小公子因为被他饿了三日,狠狠地病了一场,但却不哭不闹,苦得要命的汤药一碗一碗地往嘴里灌,像是一个大人一般。
明空极为困惑,为何小公子不去告状,又为何小公子对于喝药这样熟练。
小公子足足病了半月,险些丧命。
他偶尔会去瞧小公子,小公子若是醒着,便会同他寒暄。
他向来是不接茬的,自是不会回应小公子的寒暄。
小公子寒暄一两句,自觉无趣,便会闭口不言。
而他则会讽刺小公子体弱多病不及女儿家。
小公子不反驳,亦不承认,时日一长,他直觉得小公子已被禅院中的泥疙瘩附体了。
小公子久病初愈后,日日跟着师父与师兄弟们做早课、午课、晚课,虔诚至极。
一月过去了,小公子仍是不曾向师父告状。
起初,明空吊儿郎当地认定是小公子怕了他了,不敢得罪他,后来,他才发现小公子是不屑与他计较。
他已经十三岁了,可面对早熟的五岁的孩子却顿觉自己很是幼稚。
便这么僵持了一年,他拦住了小公子的去路,却不知该说些甚么。
小公子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兄”,便沉默不言。
他见状,趾高气扬地道:“早课快要开始了,你若是不跪在地上求师兄我放你过去,你便要迟到了。”
小公子依然沉默不言,连眼尾余光都不愿分他半点。
他恼怒地欲要扇小公子一个耳光,却是被小公子躲了过去。
小公子较他矮上许多,仰着首,淡淡地道:“你闹够了么?”
他嗤笑道:“急着去诵经么?你难不成真以为神佛能让你长命百岁?”
“不,我是为了给我父母积福。”小公子抿了抿唇瓣,“我不是修仙的料子,今世活不过十五,自是不会长命百岁。”
不知为何,听到小公子平静地对他说自己活不过十五,他的心脏“咯噔”了一下。
活不过十五便活不过十五,与他何干?
常言道:“早死早超生”,指不定下一世还能挑一个好人家。
在他思忖间,小公子已绕路去佛殿了,只余下他一人以及他耳侧恼人的蝉鸣。
小公子一年较一年容易生病,最开始,在床榻躺上三五日便能起身,待小公子十岁,至少要躺十日方能起身。
小公子的父母在小公子来无相禅院的前两年,每月都会来探望小公子,渐渐地一季来探望一回,半年来探望一回,逐渐演变成仅小公子的生辰会来探望一回。
在小公子十一岁生辰那日,小公子的父母并未来探望小公子,小公子从破晓便坐在禅院门口的石阶上,一直坐到日暮。
明空穷极无聊,坐于小公子身侧,道:“你爹娘今日不会来了。”
“嗯,我知道他们不会来了。”小公子的语调很轻很轻,仿若一阵转瞬便要消失于天地间的清风。
他啧了一声:“那你还等他们作甚么?”
小公子面色平静,托着腮道:“我等是我的事情,他们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情,我不过是想等他们一日。”
“你还真是个傻子。”他欲要再讽刺小公子几句,竟是词穷了。
小公子面向他,认认真真地道:“对,我是个傻子,还是个短命的傻子。”
小公子近乎于自暴自弃的乖巧令他生了一肚子的火,他一扯小公子的手腕子:“你若是想他们了,便回家去罢,何必在此枯坐?”
小公子被他扯得一踉跄,双足失衡,一连滑下了三阶石阶,若不是被他扯着手腕子,早已滚下山去了。
他扶着小公子站稳了,又冲着小公子道:“不谢谢师兄么?”
小公子却是道:“不要紧的,从山上滚下去便滚下去罢。”
他瞪着小公子道:“你是当真不想活了不成?”
小公子歪着脑袋问他:“人生在世,活着的意义是甚么?”
他被问住了,他从来不曾思考过活着的意义是甚么,他只是终日捣乱。
“于我而言,活着的意义便是来这人世间历练一遭,早死晚死并非我能选择的,亦无甚差别。”小公子含笑道,“于你而言,活着的意义便是教别人不痛快罢?”
他被小公子这么一说,认定小公子是在嘲笑他,正要反唇相讥,却又闻得小公子道:“师兄,我其实很是羡慕你。”
他一时哑口无言,小公子一点一点地将手从他的虎口抽了出来,而后坐回了原先的石阶上,又托着腮,眺望远方。
一阶一阶的石阶瞧来似乎无穷无尽,在这无穷无尽中不会出现他想见的人,亦不会出现甚么奇迹。
小公子这般想着,仰起首来,看着西沉的金乌。
待金乌全数被西方吞没,银钩继而悬于天际。
他看着被月色与夜色包裹着的小公子,不禁觉得小公子的表情像是在哭,但小公子的面孔却无一丝湿意。
他鬼使神差地又坐回了小公子身侧。
过了一个时辰,师兄来唤他们了,小公子不肯走,他便也不走,师兄劝了又劝,没了法子,便去禀报了住持大师,即他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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