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的报恩 作者:天瓶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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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营地再往上就是死亡禁区了,今天晚上按计划大家会开始使用氧气瓶,否则在这样极端的天气根本没法好好休息。秦修撒尿去了,阿彻抱着氧气瓶不晓得怎么操作,试着扭了两圈调节器,瓶嘴忽然“刺——”的一声,氧气一股脑地喷了出来,他连忙想拧回去,但见鬼的怎么都不起作用!
帐篷呼啦掀开,阿彻抬头诧异地看见安嘉冕,安少爷如神兵天降蹲下来拨了两下就把阀门拧紧了回去。
狗小子不去稀罕他漏掉的氧气,反而跟捡了便宜似的:“学长你不生我气了?”
安嘉冕起身走出帐篷,知道卷毛小子就跟在身后:“我生不生你气对你来说有多大区别吗?”你该朝我挥手还不是照样挥个不停。
“那你再教我调调出氧量?”沈同学两眼放光,得寸进尺地道。
安嘉冕接过氧气瓶,优雅地抱在怀里设好了每分钟的出氧量,又还给对方:“你什么都不会也能跟着来爬珠穆朗玛吗?”
“万事都有第一次嘛,比如你看你教我一次我就会调了,哎?这怎么又调不回去了……”
安嘉冕看着抓耳挠腮的狗小子,偏偏在这种地方看见这家伙,他都错觉自己不是在爬珠穆朗玛,好像在爬秋千架下小屁孩们堆的土堆似的。
“啊,我正要找你们呢。”身后传来带队向导欧文的声音,安嘉冕和沈彻闻声回头,欧文从帐篷里钻出来道,“我们明天可能要折返了。”
安嘉冕蹙眉:“为什么?”
“大本营接到天气报警,”欧文道,“有一股冷空气突袭,未来四十八小时天气会急剧恶化,卡特要我们停止攻顶,撤回一号营。”
阿彻没想到都爬到这个点了居然还有这一出,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安嘉冕,万能的安少爷抬头望着就在眼前的峰顶,眯着眸子显得很不甘心。
阿彻回帐篷把这个消息告诉秦修,秦修背身躺在睡袋里,听了也没说话,阿彻觉得有点不对,撑过去低头看秦修的脸,似乎在昏睡,他忙伸手去摸秦修的额头,手心被烙得一阵滚烫。
大概因为他手太冰,秦修被冰醒了,睁开眼,摘下呼吸器扭过头来:“没事,有一点小发烧,我已经喝了很多水,睡一觉就好了。撤回一号营的事我知道了。”
阿彻看着复又闭上眼的秦修,几分钟前还陷在攻顶热里,这会儿已经等不及想快点下山了。
这一夜阿彻几乎没有睡觉,不时去探秦修的额头,总觉得那温度一点没下降。就这样一夜无眠到了第二天早上,阿彻掀开帐篷就知道天气预报果然没有说错,太阳明明出来了,天空却依然乌压压的看不到一点光。秦修高烧未退,但还是尽着最大努力挣扎着起来。他帮秦修绑好安全绳,除了氧气瓶,秦修的背包和所有负重都在他身上。
下山本来就比上山危险,再加上风雪交加,风吹得地面的雪扬起几丈高,能见度不到五米,前一天还能看见的路线绳一夜之间全被埋在了雪里。但他们不能再等,天气只会越来越坏,必须立刻下山。
欧文和夏尔巴人向导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所有人用安全绳系在一起,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风雪中走失,两名夏尔巴人向导一个在前开路,一个负责殿后,带队向导欧文走在领头的夏尔巴人向导身后,身后是美国人马修。阿彻跟在马修后面,马修应该只在他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他却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护目镜后只有摧枯拉朽般横扫而过的风雪。他不敢走得太快,因为秦修就在他身后,他不放心离秦修太远。
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秦修还在视野范围内,但肯定跟得很勉强,不过有安少爷在秦修身后,阿彻也不是特别担心。
下行的冰坡踩上去和昨天感觉完全不一样,雪厚了很多,冰镐敲下去根本触不到冰层,不知道昨晚山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整座珠峰好像一夜间变了模样,即看不见冰川也看不见岩石。阿彻发现至少有两段路线绳松掉了,然而向导想要重新固定也不可能,一来时间不允许,二来雪实在太厚了,钢锥和扣环根本钉不进岩石里。
天地一片灰白的混沌,他们像是在另一座截然不同的山峰上跋涉,唯一的指引只有一条细细的绿色绳索,在大风中摇摇摆摆不知道通向何处。
这是一段陡峭的长下坡,风从山巅俯冲下来,如同鞭打在衣服上一般发出噼噼啪啪的抽击声,阿彻必须努力让自己保持后倾,否则被刮下去是迟早的事。鬼哭狼嚎的风声中他隐约听见身后有“噗”的一声轻响,艰难地转过头,看见秦修摔倒在雪地上,正试图撑起来,阿彻斜着身子朝上方跨了一步,想挪几步上去帮忙,秦修朝他摆摆手示意不用,就在这时,前方轰然一声响,阿彻只感到腰上的安全绳啪啪啪几下抽紧,还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力道拉得往前一滑!
☆、119
身后的秦修还没站起来也被拉扯下去,那坠落的力道大得如此不可思议,阿彻睁大眼看着前方不断塌陷的大块积雪,这才意识到前面有人摔下悬崖了。
他奋力踩冰爪想止住下滑的势头,但冰爪踩下的全是雪,一块实地都没有,正绝望时,腰上的绳子忽然又一紧,从身后绷紧,滑落的势头停止了。
后方传来安嘉冕的声音:“解开安全绳!”
这声音让阿彻慌成一团麻的心安定了不少,肆虐的风雪似乎都被安嘉冕一嗓子喊得平息下来,阿彻可以清楚地看到后上方秦修,安嘉冕和向导巴吉的身影。
“沈彻!切断安全绳!”安嘉冕又一次喊到,口吻强势。
阿彻看着不远处还在不断坍塌的雪,安全绳发出吃紧的声音,还夹杂着马修微弱的呻吟声,他知道安嘉冕要他做什么,可是那样不就等于让马修他们去送死?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保全所有人?
“沈彻!!”
安嘉冕的声音震得阿彻大脑一片空白,即使隔着风雪仿佛也能看见那个人不容抗拒的严厉眼神,可是马修明明还活着,要他就这么切断绳索他怎么可能办得到?至少努力一下试试啊!
他挣扎着一点点翻过身,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了爬,看见上方倾斜着身子的秦修朝他比了比肩膀,阿彻会意地一点点卸下沉重的背包,轻轻扔到一边以减轻挂在安全绳上的负荷。
安嘉冕回头看了看身后上方的巴吉,夏尔巴人向导棘手地朝他摇摇头。他们现在能勉力维持着不被拉扯下去,是因为他和巴吉暂时用冰镐挂住了,可是雪太厚了,他知道冰镐只是勉强插进冰层表面,他能感到冰镐正摇摇欲坠。
他了解沈彻,知道他必然不会切断绳索,但他更了解自己,如果沈彻不照他的话做,他就会自己切断连接秦修和他之间的绳索。
安嘉冕望着下方正咬牙拼命往上爬的人影,沈彻爬行的样子像背负着一座山,他在心里怒喊着,你不要逼我做那样的事!
这种杯水车薪的挣扎根本没有作用,冰镐“咔”一声向外一松,安嘉冕听见巴吉喊了一声什么,一仰头就感到大块的积雪扑簌簌地撒下来。冰镐在冰层上的一点小动作也足以掀起巨大的连锁反应,积压在上方的雪层眼看着整个松动,就在雪层轰然崩落下来的刹那,腰上的重量忽然一轻,安嘉冕睁大眼,在垮落的积雪中看见沈彻一鼓作气割开了和秦修之间的绳索!
但是秦修更快地行动了,那个一路上虚脱安静得好似不存在的年轻人,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同时断掉了与自己之间的绳索,朝着沈彻滑落的方向扑了过去。
阿彻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拉住三个人,转眼便被铺天盖地垮落的雪块裹挟着跌入万丈冰缝,身体却在坠落的中途一颠,蓦地裹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中。
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脸颊,阿彻觉得自己都快疯掉了——
天哪……你疯了吗?!!
秦修只用力抱紧他,像是要揉进身体里那么紧,像是一点都不关心他们正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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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处跌下来,仿佛有一个世纪般漫长,然而当阿彻从雪砾中撑起,却没有一丝痛楚。腰上没了重量,与马修相连的绳子断掉了,他心有余悸地抬头,空间昏暗,不远处就是冰冻的万丈深渊,悬崖边落下一只护目镜,他的心蓦地一紧,伸手拿过来。
那不是秦修的……
是马修。从这样的高度落下去,不可能再生还了。
心头忽然一个激灵,秦修!
阿彻站起来,脚下的冰发出“刺啦”的声响,他回头瞥见不远处一抹深蓝色,连忙过去,在探到秦修鼻息的一刹那,几乎快瘫软在地上。
“沈彻?”
“我在!”阿彻连忙撑起来,凑到秦修面前,“你怎么样?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秦修睁开眼,却没有看他,只是困惑地问:“我们在什么地方?”
阿彻抬头四下看了看,他们在一处冰缝下,再过去一点就是千仞绝壁,而他们刚好落在一块突出的冰崖上,捡回一条命。上方的冰缝似乎被塌落的积雪埋住了,只透出一丝暗蓝色,他也不是很确定那是不是他们掉下来的地方。
“你能看得见东西?”秦修嗓子一沉,脸色骤然煞白。
阿彻看着视线茫茫然没有焦点的秦修,心中咯噔一下,屏住呼吸小心伸手在秦修眼前晃了晃,一颗心如坠冰窟。
他笨拙的沉默反而让秦修很快接受了现实:“……可能是掉下来时撞到哪里了,应该是暂时的。”
秦修越是反过来安慰他,阿彻心中越是自责难当,不住地咒骂自己,为什么不听安嘉冕的话,当机立断切断绳子?!
秦修撑起身坐起来,背靠着岩壁问:“我们附近还能找到登山装备吗?”
这种时候阿彻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为秦修冰山般坚韧的个性庆幸。他又四下打量了一圈,一只黑色的背包落在悬崖边的突起上,他跪着靠过去,伸手将它勾了过来,背包刚脱离原地,那块冰面就“嚓”地陷落下去。
“沈彻!!”
“我没事,”阿彻连忙回道,“我拿到背包了。”
背包似乎是马修的,阿彻拉开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报给秦修听,里面有半壶水,有马修的手机,居然还有一部CANON 70D数码单反和一只长焦镜头,看来马修也是个业余摄影爱好者,阿彻低头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相机没坏,还能用。”下意识地说完简直没悔断肠子。现在这相机对秦修而言已经没什么意义,就算秦修的眼睛还看得见,总不至于疯狂到想拍摄死亡前的风景。他又拉开背包外面的小包,看了半晌:“还有两只地塞米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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