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洋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外面是个老婆婆的声音,轻声叫着傅洋的名字。
傅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从床上爬起来,又给自己裹了一个小毯子,嘴里应着声,穿上鞋子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身材瘦小,一张脸看上去颇为凶悍,但看到傅洋的时候那板着的脸上便露出笑来,满脸的褶子看起来有些可怕。
她伸手摸了摸傅洋的脑袋,又替他拢了拢身上的小毯子,这才把手上的铁皮盒子给他递过来:“喏,来吃早饭,奶奶今天给你煎了个荷包蛋。”
“谢谢余婆婆!”傅洋接过盒子笑的灿烂,半点没觉得怕,乖巧地向她问早安。
余婆婆笑着应了,又从口袋里摸出个鸡蛋来,塞到了傅洋的口袋里,说道:“来,我们洋洋还有一个水煮蛋,你一会要是饿可得记着吃啊!”
圆圆的鸡蛋塞在傅洋的口袋里,硬是把那小小的袋子撑出个弧度来。
余婆婆也没多留,很快就走了,她一拐一拐的转身走开,又回头让傅洋赶快进门,不要在外面吹风,她的影子慢慢的消失在了傅衍的视线之外。
傅洋知道这个余婆婆,那是他和傅洋的恩人,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正是余婆婆的几分拉扯保住了傅洋的命。
傅衍每天早早地出门,只在中午和晚上回来给傅洋带些吃的,而傅洋早上这一顿全赖着余婆婆的帮助,甚至吃的比其他餐都好。
傅衍曾经找过余婆婆,提出要给她钱换这一顿早餐,对方却脸色一拉直接把他赶走了:“我是看洋洋可爱才给他吃些东西,老太婆我又没想着你,一天到晚尽给我添堵!”
正如她所说的,她从来就没有对傅衍表达出半点好感,但是傅衍却明白对方这冷硬外表下的柔情。
余婆婆一个人过了十几年,丈夫孩子都早早的去世了,她自己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瘸了一条腿,对人对事就从不犹豫,一张嘴利落的能把人骂哭,这地方也没人敢招惹她,或许是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她把傅洋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孙子,疼爱的紧。
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不论曾经还是现在都是傅衍最感激的东西。
余婆婆走后,傅洋把门重新关上,将饭盒和鸡蛋放在床上,走到房间的角落里准备刷牙。
傅衍看着他用杯子从准备好的凉水中舀了一半,又费力的提起热水壶倒出热水,蹲在角落的小脸盆那开始刷牙。
水壶的水是傅衍刻意放的,里面只放了一半热水,生怕他倒水的时候因为没劲儿而受伤,他也不敢让傅洋出去,所以就连刷牙都是吐在小盆里,等他回来收拾。
等到傅洋洗漱完,才就着一个小箱子坐在床上吃早饭,煮的浓稠的粥上面铺了个金黄色的煎蛋,就倒了几滴酱油,一旁还放了根腌黄瓜,傅洋吃的香。
而那个鸡蛋则被他放在床角没动,他想留给傅衍吃。
傅洋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在他再小几岁的时候,他脑海里还有很多幻想,也一如现在这样把他的哥哥当成天。
傅衍还记得有一回自己有一回给了傅洋一个鸡蛋,他却不舍得吃,又怕蛋冷了,就想把鸡蛋放进热水壶里,这样就不会凉了。
又因着蛋壳之故放不下傅洋剥掉了壳,等到傅衍回来的时候还兴奋的跟他邀功,说要和哥哥分享,最后看着倒不出来的鸡蛋在水壶里碎的乱七八糟的样子嚎啕大哭。
但不管傅洋长到什么年龄,他始终记挂着哥哥的这份心却从没变过。
傅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傅洋吃完了东西又回到床上,开始他寂寞的一天。
傅衍开始想象。
如果他真的能回到这个时候,以他的能力就算不能马上改变他们这恶劣的生活环境,却也能让傅洋脱离苦难,他们不会再为了几十块钱而烦恼忧愁,只要他能好好的保护傅洋,他们就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他会带傅洋离开这个地方,然后用法律保护自己。
这时候的他自己也还是个未成年人,没必要为了偿还那对夫妻的生之恩而担下重负,他所有的辛苦和努力都只是也只能为了傅洋。
再然后他就要好好守着傅洋长大,把那场命中的劫难抹去,看他一点一点拔高个子,然后结婚生子。
这是多么美好的未来。
傅衍抿着唇,视线开始放空,仿佛他的眼前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但无论这种冲动如何在他的身体里肆无忌惮的冲撞,傅衍仅剩的那一丝理智的尽头牵挂着三个字——顾闻声。
时隔多年,他会为了傅洋而放弃那个陪伴在他身边十多年的男人吗?
傅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是心爱的弟弟的一举一动,他闭上眼的时候,眼前就是顾闻声的一言一行。
他就要被这种感觉逼疯了。
傅衍唯一能确定的是,顾闻声是真的顾闻声,是他触手可及的人。
那他面前的傅洋呢?如今他伸手不可及,但只要他答应影子,他无形的手就能落到实处。
理智上傅衍知道自己就该早早抽身,已经死去的人,在他记忆中逝去了那么多年的人本就不会再有重来的可能,这么多年来傅衍经历那么多游戏世界都没有遇到过傅洋,他只是傅衍出生的那个世界里一个被拉来充数的壳子。
可偏偏他身后是镜子,就连他自己也是死了重活,以镜子的神异重来未必不可能。
只是就要这样离开吗?在这种条件面前?
一种强烈的歉疚和自我指责充斥着傅衍的身体,他若是就这么离开了,不论他有着什么理由,从前那么多年的牵挂仿佛都成了虚情假意。
傅衍甚至想象到傅洋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原本带着笑容的脸变得冷漠。
“哥哥一直以来这么自我折磨着原来只是装样子吗?”
“有重新见到我的机会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都是假话!”
“哥哥……你,根本不爱我。”
傅衍眼前无端浮现出傅洋躺在病床上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他努力的够久了,也痛的太久了,所以连离开都成了一种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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