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一件事看上去有多么反常,只要你的反应保持正常,那这件事看上去就是正常的。
钟清现在就是这么忽悠眼前这少年的。
今天这船看样子是等不到了,还是走路吧。
两人起身沿着河往前走,碧绿的萤火虫飞来飞去,一路上谁也不说话。钟清掉进河里浑身都湿透了,他一边走路一边绞着自己的衣服,一拧袖子一把水,他抖了下袖子,抖出一根水草,又抖了下,蹦出两只螺蛳,再抖抖,挑出一只小螃蟹,他不由得低下头往自己的袖子里看了几眼。
云玦走在钟清前面不远处,一直没回头,从背后看去倒是没什么异样,但貌似也只是看上去而已,钟清眼睁睁地看着他走错了路,被提醒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
钟清心中一言难尽,怎么会做这么奇奇怪怪的梦?他至今脑子里都还回荡着那句“你快乐吗”,每响起来一次他脑子里就嗡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鸡皮疙瘩冒出来,那种感觉就是:想死,非常想死。
钟清告诉自己,一定是他单身太久了!精神恍惚才会做这种梦,赶紧找个女朋友谈恋爱吧!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两个梦游似的人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来了。四周一望无际的原野,盛夏的草抽得很高,萤火虫越来越多地从草丛中冒了出来,碧荧荧的一大片,仿佛是倒置的碧绿星海。
但是对于钟清与云玦来说,眼前的一切就是明晃晃的八个大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这是怎么走的啊?这走迷路了啊!
两人于是选择停下来歇息,谁也没说话。
钟清感觉到气氛有些怪,为了打破尴尬,他对着云玦道:“你饿不饿?”
“不饿。”
“我也饿了。”
“???”
钟清穿着没干透的衣服坐在地上,风吹了过来,冷飕飕的,他忽然低头打了个喷嚏。
胳膊被推了下,他回头看去,云玦从袖中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钟清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是几块糕点,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去,“你哪里来的?”哥们,你这不会还是上回天都府剩下的那一包吧?
云玦看出了钟清眼中的意思,很是无语,道:“新鲜的。”
“哦那还好。”
钟清嘴上说着饿,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他拿起一块糕点还没吃两口又放下了。
云玦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这个人在吃的东西上面永远在不停地挑挑拣拣。他注意到钟清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往上扯衣服,问道:“你很冷吗?”
“不冷啊。”
云玦拧着眉头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看不下去,抬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扔给了钟清。
钟清感觉到一个东西飞过来,下意识伸手接住了。
云玦:“在这里休息会儿,等衣服干了再走吧。”
钟清点了下头,“行吧。”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嘴上说着不冷的钟清抬手两下就把衣服穿身上了。
天上飘着几朵乌云,原野上稀稀疏疏的两三颗树,云玦靠着树坐下,他一天没睡,又赶了这么久的路,他确实是有些累了,他抬手按了下额头。
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钟清慢吞吞地吃着难以下咽的糕点,他回头看去,云玦靠着树闭目养神,荧荧的光照着少年的脸庞,明明是没有剑鞘的利剑,却格外的安静温柔,钟清手中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那个侧影莫名有些走神。
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一日江河之上与巨蛟对峙的身影,钟清捏着咬了一半的糕点,连碎屑掉到手上都没察觉。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不由自主地很轻地干咽了下,喉结滚动了下。见鬼了!见鬼了!他竟然有些转不开眼睛。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昨天他与那个娇滴滴的、软乎乎的“田螺姑娘”翻来覆去的画面,那张脸与眼前少年这张脸忽然就完全重合了起来,这是何等的……惊悚啊,钟清猛地打了个寒战。
钟清起身走了过去,他在少年的面前低身慢慢蹲下了,一双眼无声无息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少年的碎发很长,遮住了眼睛,随风轻轻地拂动着。钟清看着莫名难受,他伸出手去,用食指很轻地往两边拨了下,手一离开,头发又重新扫过睫毛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钟清于是再次用手指拨了下。
那头发似乎与钟清较较劲似的,无论怎么拨只要一松开手全都立刻跑回来,严严实实地盖住眼睛,来去几个回合后,钟清的的内心:“……少年你头发该剪剪了!”
钟清注意到了云玦的发带,漆黑的一截绳子松松垮垮地系着大半的头发,略有些随意但是不凌乱,能看出来少年平时都是随意收拾的,钟清目测了下少年遮住眼睛那些碎发的长度,感觉这些头发应该可以绑到后面去,他于是抬起手去,慢慢地解开少年的发带。
云玦在钟清一走过来的时候他就醒了,他天生警觉姓高,那道视线几乎无法忽视,不知道为什么,在钟清靠近的时候,他的心跳的莫名其妙地快了起来,这感觉太陌生也太奇怪了,他总有种感觉钟清下一刻就要亲上来,就在他忍不住要睁开眼弹坐起来的时候,忽然他就发现,钟清侧过头开始偷偷摸摸地帮他绑头发。
……绑头发???
钟清把那些少年遮住眼睛的碎发全部往后别,抬手把发带系紧了些。少年的碎发终于不再遮住眼睛,整整齐齐地被束了进去,钟清暗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舒服多了。
他望着那张脸,心想怎么会梦见你呢?你连胸都没有,你长得再像漂亮小姑娘有什么用?你也不一点都不温柔啊,毒舌起来怼得人吐血,一言不合就要把我推到河里去,打架比我还凶,几百米高的蛟说砍死就砍死,这哪里是田螺姑娘了?
想归想,钟清却没有移开视线,他脱下外套无声地抖开,轻轻地披在了睡着了的少年的身上。
钟清轻手轻脚地挨着云玦在他身旁坐下,后仰着靠在了树上,他抬起头看眼前的流萤飞火,毫无睡意。
大脑逐渐放空,他正在思考一些深刻的哲学问题,比如宇宙的起源在哪里,时间的尽头是什么,时空会在多少年后毁灭,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上帝,上帝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梦见和一个男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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