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龙就这么一问一答。云玦虽然不知道叶夔为何问自己这些,但他还是一一地回答了。他们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没有提到那神秘人的事情,或者说没有拆穿, 云玦很难说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过来找叶夔,或许是孤独吧,一个人在世上待得久了是真的会感到孤独,尤其是少年时期,当他发现有个人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自己, 那种孤独感忽然间就消散了,紧接着就是好奇,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夔和他想象中的其实很不一样,但被找到新朋友冲昏了头脑且正好奇不已的幼龙在当时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些东西,比如叶夔望着他的眼神并称不上友善,或者说只是看上去友善。
从青阳山下来后,云玦一个人走在山道上,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隐在山中的宫殿,心中似乎有些怅然若失,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慢慢地走着,忽然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严重烧伤的地方皮肤已经大块地脱落,露出新长好的完好皮肤,他想到了叶夔问他的那个问题,若是换了寻常人受这么严重的烧伤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绝对好不了,可几个时辰不到,他的伤却已经快好全了。
远处魔兽的吼声还在阵阵地传来,它又想到了今日见到的那只怪物,他原本是要回望山,忽然换了个方向,朝着另一个地方走去。
天印山上,被破坏的大部分封印已经重新修补,可塌陷的山体却无法恢复,妙妙真人与云霞真人站在一块巨大的黑岩石上望着那熔岩中冲着他们咆哮的巨兽,黑暗中,那只赤红色的眼睛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就连妙妙真人也无法说清楚这只魔兽的来历,它从一千前就在这里了,天衡传说中,当时这只魔兽忽然从涂山之原横空出世,所到之处河海枯竭,大地化为焦土, 无数百姓在烈焰中灰飞烟灭。原本深陷内战的道门修士只能先联起手来对付这只魔兽,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它抓住,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将它杀死,于是 道门集九州精铁炼出两百多道巨大的锁链,刻上重重的道门符咒,将它永远锁在天印山下。
钟清今天非说天印山是火山,其实在当年,天印山是道门三 大名山之一,以造化神秀而出名,是自从关押了这只魔兽后,这山上的灵力才开始迅速枯竭,草木枯死河水断流,魔兽喷出的焰火融化了山底的岩石,将这里变成了 真正的熔岩炼狱,天衡宗修士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山头一年比一年热,没办法给它专门设了个阵法挡一挡,至于这道门名山,神仙都救不了了。
说到 这魔兽就不得不提起那个著名的笑话。当年道门的人本以为这只魔兽关押个十年也就死了,十年后,他们又觉得再关个十年肯定死了,后来他们觉得下一个十年必死 无疑,然后转眼是一千年后的今天,当年说它会死的修士们坟头大树参天高,这只魔兽还在笑傲十年又十年。在这期间,它见证了天衡宗兴起又衰败,无数个轮回, 一代又一代的修士来了又离开,有人起朱楼宴宾客风光无限,有人卖山卖水丢人现眼,而它始终都在这里,简直感天动地啊,连天衡宗弟子都给它吼服气了。
或许有一日它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又或许它会挣脱那两百多道锁链重见天日,谁也不知道,这往大了说是道门倾覆,往小了说就是一场地震的事。对于天衡宗 而言,镇压魔兽已经成了他们世代传承的责任,一种公认的天衡镇妖伏魔的象征,这意味着魔兽如果在谁的手上出了事,这一代的掌门不仅无颜面对天衡先祖,还会 被天衡后世弟子拎出来一遍遍地鞭尸,鞭到天衡宗绝代。
何其之残忍!妙妙真人扭头看了眼云霞道人一眼,道:“钟清说他们为什么来这里?”
“他说外面碑上‘禁地’那两个字不太明显,他们没有看见。”
看不见?!妙妙真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抬手指向云霞真人身后的岩壁,“命人在这里!刻两个大字!禁地!要大,把这面山壁给我刻满!”
云霞道人:“……嗯。”
妙妙真人与云霞道人走后,一个身影从刚刚妙妙真人所指的山壁后走了出来,云玦看了眼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自己抬手收拾了把被狂风刮乱的衣领,他无声地朝着那片熔岩炼狱走去。
那魔兽咆哮累了,此时正沉在那岩浆中,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它忽然睁开了一只血红的眼睛。
被融化的坑坑洼洼的山壁上,一个黑衣的少年正徒手往下爬,遇到踩空的地方就是一个腾身翻滚,魔兽涂山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少年很快就到了山底,黑暗中一点光也没有,他只要稍微失误一点,就会即刻葬身炎火之中。
这熔岩底部只有一小块突出的黑岩能够站人,云玦闭上眼回忆了下那位置,下一刻他松开手,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头发与衣领猎猎作响,他轻盈地落在了那块仅仅够站一个人的石头上,猛地睁眼抬头望去。
那只巨大的魔兽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么,它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云玦也望着他,或许连他心中也想不太明白为何自己要冒着生命危险再来此地一次。今日钟清跌下去的时候,他其实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当时钟清以为魔兽看 着的是他,其实云玦知道,这只魔兽注视的是自己,那两滴滚烫的泪水不知为何就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未想明白,他就看见那魔兽重重地摔了回去。
孤独的小小少年啊,与那只孤独的巨大魔兽,他们在黑暗中安静地对视着。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召唤着似的,云玦慢慢地朝着它伸出手去,岩浆中上滚的热浪早就将他烫伤了,剥落出大片的血肉,可云玦却还是伸出了手,按在了那只魔 兽的一小块皮肤上,那一瞬间,一人一兽的心思似乎相通了,云玦也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黑暗中那双眼睛一瞬间涌出了星海似的光芒来。
少年翻身上 了魔兽的背,他注视着被两百根铁链钉死的一串脊骨,所有的骨头都已经坏死,里面有熔岩缓缓地穿过。这一千年来,痛苦的魔兽吐出火焰想要烧断这锁链,却将自 己困在了熔岩中。可它从未放弃过追逐自由,哪怕是烧死在这片炼狱中,它也坚持在这一千年中每天扯着那些铁链,天衡宗修士听见的怒吼声,是它忍受剧痛时发出 的咆哮声。
少年低下身去,他掏出手中的匕首,却发现坚铁在触碰到那铁链的瞬间融化了,他又下意识地四下看了圈,这里也没有任何能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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