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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应到影儿心中所想，心魔停下脚步。「没有什么地方是应该或不应该待。」他的语气淡淡地，听不出情绪。「土地不会移动，你在哪里，哪里就是你应该在的地方。」

心魔的话太难懂，影儿不解地甩甩头，跟上心魔继续往前的脚步。

 

「影魔，我们到了。」心魔停在一座黑石砌成的大桥前，光滑如镜的桥面映着心魔过分俊美的脸孔。

大桥对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紫色的草地延伸到远方的山脚下。空旷的平原上，除了这座黑石桥，什么也没有，这桥下甚至没有溪水。

到了哪里？影儿困惑地想，觉得他对这下界真是陌生得可怜。

「很快你就熟了。」心魔笑道，好像很满意他的困惑。

心魔抬脚踏了踏石桥，「桥鬼，还不快出来迎接本尊。」

石桥边浮现模糊的人影，人影被着灰黑色的长袍，手上拿着银色的长杆吊灯。「恭迎尊王！」忽明忽暗的灯火照着桥鬼苍白的脸孔，他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

「开门，本尊要回去。」

桥鬼低头应是，没有多看影儿一眼。

他将手上的吊灯插入地面，瞬间，血红色的溪水从石桥底下喷涌而出，横隔了整个平原，千百个同样被着长袍的人影凭空出现，依序将手中的吊灯插在地上，从石桥这端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山脚处，形成一条长长的灯路。

「走吧。」心魔对影儿说：「回家。」

家？这个字眼让影儿皱眉，这里不是他的家。

心魔走过桥鬼身旁，丢下一句：「除了本尊之外，谁也不能进出！」

「遵命！」桥鬼缩回地底，紫色的草地上只剩两排灯火在摇晃。

再也不能离开了吗？影儿心想。

「本尊这是为你好，你实力还太弱，」心魔说：「当你有实力打赢桥鬼闯破结界，就可以出去，本尊不会拦你。」

「这是你说的。」

「心魔从不说谎。」心魔回头看他，笑得邪魅。

灯路走到底，一楝白瓦房舍倚着山脚，出现在影儿面前。房舍不大，就差不多垂柳村常见的房舍大小，连一路上的立灯都比这屋舍还显得华丽。

堂堂魔尊，影儿以为他会住在更漂亮的房子里。

「外表只是虚像。」心魔推开门。「影魔，进来吧！」 

黑影微微晃动，缩到门旁的阴影中。黑影里传来影儿的声音：「我不进去。」

「你不进来？」心魔挑眉，手捏着门板。

「我要修炼。」影儿说道。立灯上的火光照出屋舍的影子，影子是影魔修炼的能量。

「随你吧！」心魔关上门，在他摆设简单的屋子里踱步转了一圈，「影魔，你真的不进来？」

黑影没有回应。

「……还真的不进来。」心魔的声音有些懊恼。

 

气闷的心魔穿过魔道，来到他位于下界首都的魔宫。

五大魔尊共同统治着下界，魔族跟鬼族帮他们共同建造了一座魔宫，不过，这五只互相看不顺眼的大魔王，才不可能和平地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所以大殿中那五座黄金王位，从未坐满过。

心魔坐到主位下侧的王座上，交叠着双腿，弹指唤出手下的幽魔。

「本尊要听魔界的近况。」心魔冷冷地说。

全身笼罩在绿雾中的幽魔屈膝半跪在心魔面前，「回报魔主，您不在的这阵子，合魔跺鬼族的几位首领动作频频，似乎想建交。月魔魔尊问您有何打算？」

合魔在五位魔尊中排名第五，与鬼族建交无非就是想打下排名第四的月魔，也难怪月魔会紧张。

「本尊早就警告过她，当年用计拿下这位置，迟早会被对方抢回来。」心魔嘲弄地勾起嘴角，「告诉月魔小妹妹，本尊对她跟合老魔的恩怨没兴趣。那老魔又不敢动到本尊头上，本尊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他眸里红光闪烁，幽魔怕的不敢直视。」区区一只月魔，竟敢向本尊求助，她以为她是谁？本尊连梦王的面子都不给了！」没来由的，心魔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烧，他把怒气发泄到无辜的幽魔身上。

「还站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本尊回报。」心魔在椅把上拍了一掌，震得幽魔不住发抖，包围幽魔周身的绿雾散开，露出一副带着腐肉的白骨。

「属下立刻就去！」幽魔连忙应是，骨架「喀喀」地响。

「等等！」心魔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抬手叫住正要离开的幽魔。「那月魔手下，是不是有一只影魔？」

「是，是的！」幽魔抖着身体说。

心魔眯起红眸，修长的手指摩擦着下唇，「这样啊……」他思考了一会，说：「那好吧，本尊决定见月魔。」

影儿从阴影中现形，看着银色的灯路跟紫色的一眼，旋即明白他已经来到了下界。或许，此生再也看不到那柳树掬水的风景。

他站在屋前，看着白色的门板。家吗？影儿的心情是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复杂，他抬腿，穿透门扉走了进去。

屋内空荡荡的，心魔不在，他的气息残留在不大的空间中，淡淡地，却随着影儿的吐息渗入体内。

影儿环视着屋内，摇摇头，「柳儿大人，影儿还能见到你吗？」

他必须更努力地修炼才行，可为什么就是静不下心？

走出屋舍，影儿沿着灯路来到血红溪流横隔的地方，桥鬼站在黑石桥边，立着灯杖档在他面前。

「大人请回。」桥鬼垂着头说。

「你叫桥鬼？」影儿没有前进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问。

「是的，属下桥鬼。」桥鬼说。

「我打不赢你吗？」

桥鬼抬头，飞快地看了影儿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回报大人，您打不过属下的。」

影儿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桥鬼，他想桥鬼说的没错，魔尊的宅府守卫一定特别森严，桥鬼竟有本事当心魔的守卫，实力肯定不容小看。

但他岂会那么轻易放弃！

影儿倏地化做黑影，飞快地冲向桥边。桥鬼手持灯杖，轻轻一敲地面，影儿的身影瞬间被弹了回来。

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影儿忿忿地化回人形，转身走回来处。

「我会再试的！」影儿说。

「大人您尽管挑战，属下会遵照尊王的命令，为您一直点着灯。」桥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影儿停下脚步。

「你的意思是，平时心魔不在，这灯路是收起来的？」

桥鬼在影儿背后扬起个略带促狭的微笑。「禀告大入，心魔，不靠光影为食。」他的身影在空气中淡去，但声音还不停回荡在影儿脑海中。

「尊王在首都也有府邸，但这处才是尊王真正的住所，大人您，是第一个知道这里的……」

影儿抬头看着天空，滚滚黑云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他的溪畔垂柳，眼前，只有这排路路，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白瓦房舍……

其实，他不是不能理解心魔说的话。

 

「影魔，本尊回来了，还不出来恭迎本尊！」心魔往影儿躲藏的阴影跺了几脚，影儿不大情愿地露出身形。

又怎么了？

「好东西喔！影魔，本尊带了好东西给你。」心魔把影儿从影子里拉起，抓着他的手臂，强迫他跟着他走。

影儿挣不开，只好任他拉着。

心魔拉着他绕到屋后，白瓦屋舍倚山而建，后墙与山壁只有不到一臂宽的间距。「进去吧，」心魔把他往前推，「这可是本尊好辛苦才弄来的。」

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影儿感觉自己穿过一层无形的薄膜，眼前—亮，风暴瞬间变换，原来、心魔在这间缝中设了个结界。

映入眼帘的，是依然黑云滚滚的天幕，但地上的青草，垂在潺潺小溪边的柳树，那枝那叶，都是影儿记忆中的颜色。带着水气的凉风抚面吹来，柳叶在充满魔气的风中摆动，影儿看得出眼前的晃象是真实而不是幻象。

「怎么可能？」他讶异地轻喊。

「怎么不可能。」心魔得意地说。

「中界的生物不可能在下界生存！下界的空气对它们来说等同毒药，要维持这些植物的生机……这需要耗费多大的能量？」溪水流到结界边缘，又从另—头循环而出，要多庞大的能量，才能维持着它们在影儿跟前的美丽？

「所以你要感谢本尊。」心魔邪魅地笑着，「在你熟悉的柳树下，总可以好好修炼了吧。」

看着眼前的景象，影儿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反应。「我、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啊。」心魔笑道：「影鹰，你不是很开心吗？怎么不笑笑？」

影儿缓缓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心魔，露出困惑的神情。「笑？」他为什么要笑？

「算了！」心魔挥挥手，影儿傻楞愣的样子让他心情大好，就不要求那么多了。「你修炼吧，本尊还有事要忙。」接了月魔的烂摊子，他可要忙好久。

「好好修炼，其它的等你变强再说。」

影儿没有反应，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心魔竟然从中界移来了柳树跟溪水，就为了让他修炼？

心魔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等……影儿张嘴，话却说不出口。

心魔停住脚步，回过头。「放心，小家伙，我不会去太久的。」他抛了个媚眼。「别太想我喔！」

心魔的身影穿遣结界，影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用手遮住他红透的脸。

「搞什么……」叹口气。影儿仰头望向天空。

滚滚黑云间，射出银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影儿突然觉得，他是真的离不开这里了。

修炼无岁月，不知道过于多久，影儿从修行的境界中醒来。

睁开眼，头上翠绿的柳叶跟耳边传来的流水声响，让影儿有回到过去的恍惚感。自嘲的笑了笑，影儿告诉自己，他现在在下界而不是中界。

「你笑了，」心魔靠着树干，坐在一早地上微笑地的看向他，「你笑起来很好看，跟我想的一样。」

难道他—直在这里？！

「偶尔来看看而已。」心魔回答了他心中所想，「这阵子感应到你将要出关，所以在这等你。」

影儿从树荫中完全现出身形，他深吸口气，身上发出「啪啪」的细微爆裂声响，影儿觉得自己似乎脱胎换骨了般，全身充满力量。他想他现在定能打得过桥鬼。

「你的确是实力大进，本尊想，你再修炼个几百年，就能到达魔尊的境界。现在的你，应该能打败桥鬼。」心魔说。

终于可以回中界看柳儿大人了！影儿开心地想。

「哼！」心魔不屑地轻哼。「我告诉你，你的柳儿大人已经飞升。你就算辟开逆行通道也见不到他！」

「什么！」影儿想这一定又是心魔的诡计，他害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柳儿大人！

「柳儿大人、柳儿大人！除了那只柳妖，难道你心里就不会想别的吗！」听到影儿的心声，心魔火上心头，一掌击向身后的柳树。纤细的树干晃了晃，掉下几片叶子。

影儿伸手接住柳叶，瞬间枯黄的叶片穿透他的手掌，在落地之前化作灰屑。一旦失去心魔魔力的供养，柳叶很快就枯死了。

「你这影魔难道不懂吗？我为什么要带你回下界！！为什么要带你来我家！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些？」心魔血红色的眸子一直盯着他，锐利的视线仿佛能把他望穿。「影魔，你难道不懂吗！」

「心魔，」影儿冷漠地迎视他，「我没有你窥心的能力，你不说，我又怎么会懂？」

「我说，我可以对我的心魔发誓……」心魔抓住影儿的手臂，把他拉过来。总是邪魅笑着的唇敛起了笑意。「你不懂吗？我对你不够好？」

「柳儿大人也对我很好。」影儿固执地说，但他没有挣扎。

心魔贴近影儿，手压着他的腰，强迫他紧贴着自己。「那不一样，我对你好，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魔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传入影儿耳里，「我不会说，我只知道必须让你待在我身边。」

心魔凝视着影儿的血红色眸子，不再邪恶，变得邪恶，变得像火—般炽热温暖。

心魔令他恐惧、也令他安心，不容否决的强硬手臂，跟柳儿大人的纤柔不同，却让影儿无法动弹。

这代表什么？就像心魔说的，这种感觉，影儿自己也无法形容，他们是魔啊！不会互相倾诉厮守到老的希冀，不会厮磨着吐露心中爱意，他只会为了心魔离开柳树的温暖。来到这黑色天空的下界，把白瓦白顶的居舍当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