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出书版) 作者: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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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眉尖一坠,“天界三十六位天将,八百一十二万天兵,如果我没记错,没有一位隶属天后所辖,云响雷公和圣光电母莫不是忘了现下效命何人帐下?”
雷公尚且耿黑憨直着,那电母却灵光一闪,利落拽了拽雷公的衣摆,俯身道:“二殿下且息怒,属下皆效命于二殿下麾下,自当听从二殿下调用!”
“如此,我命你二将现下和诸天兵返回天庭。”凤凰拂了拂袖上雾气,“天后那里我自有道理。”
“是!”电母一抱拳,雷公一口白牙张了张,尚且踌躇,但眼神一触到凤凰的面色那仅有的一分踌躇便立刻偃旗息鼓了。
此时,却见听有个怯怯的声音:“禀火神殿下,小仙非属二殿下所辖,乃是夜神大殿麾下……”但见一干天兵末尾有员不识相小兵怯怯举了举手,扭捏道。
“嗯?”凤凰眼刀一开,兵不血刃。
那小天兵颤了颤,最终却甚坚强地屹立不倒,想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初当天兵还没有多少时日。以往我做凤凰书童的时候,也常被他带到校场去,那个场面……啧啧……十分血腥!
我一时兴起,预备看这小天兵如何大战冷火神,却有人不疾不徐道:“既是我帐下,不知可能听我一句否?”
小鱼仙倌怎的也来了?
那小天兵甚是崇拜地望着小鱼仙倌,恳切地点了点头,“但凭大殿下吩咐!”
“今日之事本是误会,你且回校场操练,天后若有质疑,责任皆由我担。”小鱼仙倌拍了拍那小天兵秀气的肩膀。
小天兵眨巴着亮晶晶的眼儿,俯身朗朗道:“是!属下听命!”
凤凰冷眼看着,不置一词。
来势汹汹的一干天兵天将就这么顷刻之间被凤凰和小鱼仙倌打发得鸣金收兵,鸟兽散去。我不免扼腕失望。
小鱼仙倌整了整袖口,朝二十四位芳主作了个揖,“润玉见过诸位芳主。”
丁香小芳主细细打量了一下小鱼仙倌,突然伸手袭向小鱼仙倌面门,小鱼仙倌拢起仙障侧身一避,丁香小芳主收回手,道:“这障隐术……原来那日竟是夜神大殿破了水镜的结界掳走锦觅!”
其余芳主闻言俱是神情一顿,意外且不友善地看着小鱼仙倌。
“天界两位尊神连番擅闯我花界,火神之由我等尚且知晓,却不知夜神举动是何意图?”长芳主紧皱双眉,锐目盯牢小鱼仙倌。
小鱼仙倌和煦一笑,望了望我,道:“锦觅仙子性喜新奇热闹,不比润玉清寡之人,二十四位芳主设结界将她拘束着想来不甚妥当,润玉乃锦觅仙子友人,为其解缚乃分内之事。”
“友人?”丁香小芳主不屑一诘,“天界果然皆是些虚伪肤浅之辈,见过锦觅无双姿容,夜神此番‘友人’一说怕不是有些此地无银?火神尚且直言不讳,夜神的心思何不直言?”
“丁香芳主大可置疑润玉之言,然,润玉所言所行坦荡荡,自省从无逾距之处,于‘友人’二字问心无愧。”小鱼仙倌对于丁香小芳主的挑衅全然不甚在意。
我亦点点头,向小鱼仙倌靠近了半掌脚尖,“丁香小芳主且莫要怪罪润玉仙倌,润玉仙倌是尾好龙,我甚欢喜他。”
四周之人刹那皆屏息。身旁老松树抖了抖,掉落一地松针。
“你说什么?”凤凰声音沉沉坠地,一字一顿,琉璃眼瞳恰似件上好的瓷器经人小锥一敲,裂纹迸现。
“润玉仙倌是尾好龙,我甚欢……”话音未落,那带了裂纹的琉璃轰然委地,破碎凌乱,吓得我生生将最后两个字咽回腹中。
小鱼仙倌眼眸之中几分意外一瞬而过,依稀有淡淡星光扑朔,待细看,却又恢复了安静温润之态,对我道:“谢过锦觅仙子抬爱,润玉亦欢喜锦觅仙子。”
我欣然一笑。周遭二十四位芳主面色惊怒不定,长芳主花蔓舒张一个精准将我拉至身边,凌厉注视着我的双目,“你和夜神!”山间野花树木皆被长芳主突如其来之戾气震得敛叶收花。
“锦觅……”凤凰口中喃喃,面色扑朔迷离、悬疑离奇、错综复杂,有神伤陨落之态,又似当头棒击,懵懂未回魂之状,“你二人所言可是真?”
这鸟儿不知又魔怔什么了,我颔首道:“真,顶顶真,比这树上的松针还真。”老松树又抖了抖,此番抖得厉害了些,除去松针,还砸了个松果下来。
凤凰指尖褪成一片寒冰之白,双目一闭,山风骤然凛冽,凤凰发丝纷飞,似有件甚是珍贵的物什风化作一缕堙粉,随风逝去,只余空洞洞一片面色,木然道:“如此说来,我不过做了段过河的桥,成全了你二人的隔岸相望……”
小鱼仙倌看云看风,神态闲适。
长芳主花蔓越收越紧,勒得我生疼,厉声喝道:“休想!只要我二十四人尚得一口气息,此事便断莫想成!”
玉兰芳主掩面长恸,“造孽啊!都是业障!你二人之关系怎可生出情意来?!”
说实话,我甚迷惘,怎得好端端欢欢喜喜的一干人便纠结得比那老松树的褶子皮还要褶子……
玉兰芳主一言却让凤凰面色一变,凤凰回过身对小鱼仙倌道:“你可知锦觅是何人?你可知我栖梧宫中的留梓池?你可知父帝即位前居住何处?你可知先花神名讳何许?你可知锦觅能信手唤花?你可知锦觅性本属水?你可知先花神真身乃水莲一瓣?”最后凄然一笑道:“你可知父帝对我承认过何事?……你我锦觅三人……实是异母兄妹……”
小鱼仙倌闻言,惊异一动,转头将我一望,既而看向二十四位芳主。
二十四位芳主有愕然,有惊诧,有勃怒,有冷眼,只长芳主不惊不动,似是默认。
我一时惊,一时喜,一时愁。惊的是我这样一颗葡萄居然有这么些鸟兽亲戚,喜的是不管是真是假日后应能凭此招摇撞骗些灵力仙丹来,愁的是摊上了天后这么个不好应对的后母。
总之,权衡利弊,我现下心境小小复杂了一把。
小鱼仙倌却不愧是小鱼仙倌,只惊诧了那么片刻,却突然回神似有什么笃定在心中,波澜不惊道:“既是兄妹也好,无妨……”
还未讲完,凤凰便如五雷轰顶一般,“伦常逆天之行,受灰飞烟灭之天遣,大殿如欲将锦觅拖入此万劫不复之深渊,我便是拼尽全力也会阻止!”
小鱼仙倌道:“二殿下怕不是有甚误解?”既而转身对我,“锦觅仙子除了欢喜我,不知可还欢喜火神?”
嗳?我正在复杂犹豫着,小鱼仙倌问此作甚?
我想了想,勉强回道:“欢喜。”凤凰一惑,长芳主一趔趄。
小鱼仙倌又问:“那月下仙人呢?”
我毫不犹豫回道:“欢喜。”凤凰面色一跌,长芳主了然。
小鱼仙倌继续:“不知彦佑君又何如?”
我颔首回道:“欢喜。”凤凰眉尾一挑,长芳主终是将捆我的花蔓松开了。
小鱼仙倌一笑,“那栖梧宫中小侍了听、飞絮呢?”
“欢喜。”我仍旧答道。
此般一问一答毕,凤凰狭长的眼中烽火四起,勃然大怒,周遭花草树木猝然起火,顷刻之间我们所在的这处断崖便秃了。
我在心底悼念了一下那棵老松树。
不想,听八卦原来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第三十二章
流云,柘水,扁舟,塞外仙在蓬莱。
若隐若现烟雾中,有人自木筏上拾步而下,对我和蔼一笑,“此番冒昧将锦觅仙子请至太虚幻境中,还望锦觅仙子莫要介意。”
我委婉道:“天帝客气了。”
其实,我以为,不论是谁若正睡得香甜被人从梦中将魂魄请出都难免要暴躁一下,然则若此人是天帝便另当别论了,我朝他福了福身,“不知天帝深夜唤锦觅至此所为何事?”
许久,除了耳畔流云隐约天籁摩挲之音,却不闻天帝答我,抬头一看,但见他一双眼专注看着我,却又并非看着我,似透过我端详着另外一个人,见我疑惑看他,方才回神一笑,笑中几分凄、几分悔、几分盼,答非所问道:“此处乃是太虚境,蓬莱仙洲之中,仙家偶或魂游之地,偶有幻景现于凡间,凡人称为‘海市蜃楼’,以为海中天蟾吐纳之气所成幻象,我初听此说时难免一笑,以为凡人所言甚是有趣,然则,九万年前,我夜游至此,见柘水上一女子踏水而行,步步生莲,渐行渐远,隐然而去前,清雅卓然的身姿于雾气间无意回眸一瞬,我方才知晓何为幻境,何为海市蜃楼……”
天帝神态沉迷,醉心望着水面的雾气,轻轻逸出一缕太息。
人老了果然都喜欢想当年,天帝自是又与寻常老儿不同,喜欢大半夜里想当年,虽然我与他不大熟悉,但照昨日凤凰所说我有那么丁点可能与这老儿有点关系,我便勉为其难掐了瞌睡虫儿作兴致勃勃状专注聆听,不过这个“九万年前”着实让我悲了悲,想来这故事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了。
我正心里颓着,天帝却停在此处不往下说了,我琢磨了一下,好比凡间唱戏的唱到某处精彩段必定要来个亮相定上那么片刻,待听戏人叫好欢呼后再往下继续,天帝此番停顿必定是等我来接个话头才好继续,是以,我便朝他展颜一笑,道:“甚好,甚好。”
天帝眼中一恍,失神片刻后自嘲一笑,道:“真是像。在这朦胧雾气里,你与她乍一看几乎一模一样,细看了这面貌容颜却无一处相似,若说神韵相似,却又牵强,只这笑容便截然不同,她不爱笑,我与她相识了这九万年见她展颜也不出十次,便是一笑也似那晨间露水淡淡一抹便转瞬即逝,不似你这般春光明媚、甜比枫糖。”
忽地一顿,携了丝怅然道:“其实,也不尽然……后面五万年间我其实再未见她笑过。若非我……她这九万年断不止这丁点笑容,亦不会在寥寂之中终了此生……”
呃~我本以为这天帝老儿是来认亲的,正抖擞了精神预备与他演一出热血沸腾潸然泪下的戏码,顺带得些灵力作见面礼,不想他说了半日却只绕着个已然“终了”的人,我不免扫兴,面上却虔诚配合道:“阎王老爷会保佑她的,天帝陛下节哀顺便。”
天帝愕然,继而一哂,将眼神移开,看着静谧的柘水,“自五万年前,天界同这太虚幻境便寸草不生,听闻锦觅仙子能信手栽花,不若种些青莲在此吧。”老人家的思维还能如此跳跃发散的我以为不多,不愧是天帝,话题怎的突然就转向栽花了?
我看了看周遭,从地上拾起一抔土撒入柘水之中,喃喃念得咒来,刹那之间朵朵莲花自水中遥遥升起,倏忽绽开,一片淡雅靛青充斥满目。
天帝眼眸中惊喜交织,烁烁闪得一派水光,“果然!”继而又问:“你可知我适才所言何人?”真真又跳跃又发散,幸得我聪慧。
“锦觅年幼,且常年居水镜,所识之人无非个把花果菜蔬之仙灵,着实没有深沉到万把年才笑一回的,一日笑十回的肤浅之辈倒不少。天帝故人想来锦觅不识得,自然不能知晓天帝所言何人。”我振振有词。
天帝殷殷望着我,“此番所言非别人,正是花神梓芬。锦觅仙子仙龄五千余岁,梓芬四千年方才仙逝,锦觅仙子莫不是连梓芬也不曾见过?”
“从来不曾。”我摇了摇头。天帝未免老眼昏花了些,我与花神如何会相像,果子和花朵本是两样东西,差得岂止八里十里。
闻言,天帝面上悲色泛滥,凄楚道:“不想,梓芬竟恨我到此般境地!连自己的血脉也狠心不见……”言语间忽地戛然而止,十分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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