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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念被这陈逸的笑容疑惑，陈逸从来没有过这样平和安定的笑容。缺神经的陈逸总是有着自己不经意的温柔让人内心平静。

　　柳青阳听了陈逸的话露出笑容。

　　

　　即使是战争，即便是乱世，谁都斩不断内心深处对身边之人的羁绊。这个世界或许给人们带来了无以复加的痛苦、冷漠、麻木和怨恨。但在这些让人悲伤的色彩的背后是谁都无法斩断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陈逸去做什么，柳青阳不会阻止。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是谁都无法去阻止的。陈逸不会死，至少在未来到来之前，他不会死。

　　

　　人心一旦黑暗，便会堕落。

　　惟有愿陈逸的未来不是充满了仇恨而是对这个世界和万物生命有了自己的诠释。

　　

　　柳青阳温和拒人千里之外下有着一颗温柔的心。自从族人被灭之后自己屠杀人类村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真正表露自己的内心。但在那些受到伤害的生命面前，柳青阳的内心深处便忍不住的伤心。柳青阳仅有的“善”从未失去。人类不容万物，伤害了太多太多的生命却不自省，反而笑着亲手将它们抽筋剥皮，从其他的生命身上获得了自己的欲望却只会产生更大的欲望。几千年过去了，万物物种渐渐消亡，唯有人类生生不息，他们从其他物种身上夺取了生命。人类这样的生命太可怕，也太复杂。作为半个人类的柳青阳身上流着人类之血，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作人，因为，他还有这一颗“野兽之心”。

　　对人，柳青阳也会迷茫。伊莉雅因人而死，他们这种区别于人的生命活着就要借着“人的皮相”和“人的七情六欲”而活下去。因为这些东西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和活在人类之间的尊严。但他们的本性却永远都不会改变，人或许能够改变一切，却不能够改变他们作为属于自己生命最真的心。伊莉雅到死都没有忘记自己是谁，这便是他们之于人的区别。

　　

　　人可以变成野兽和魔鬼，但他们这样的生命不会，所以注定了这个世界由人类是横行掌控。也注定了其他万物的消亡。

　　

　　总有一天，他和伊莉雅这样的生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到最后只剩下人类这样的生命。万物将会终结在人类的手中。这样的未来，他们接受不了，但却被迫接受。在只剩下人类的世界，万物将会成为传说。

　　

　　陈逸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几日。陈逸真的再也没有回巡捕房，每天顶着笑意的脸和柳念打成一片，伴随在柳青阳父子俩身边，仿佛要将今生所有的时间留在他们的身上。

　　这些年，巡捕房的一切在现在的陈逸眼中如同一场梦一般。梦醒了，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断了。在这些年之中，巡捕房对陈逸来说是家一般的存在，里面的人虽然都不是善人，却是最血性的人。有时候大家会一起做蠢事闹出了笑话，但是却没有人会拿着枪对准自己的兄弟。若是当年付禄民没有对自己伸出手，那么自己就不会有眷恋和不舍。

　　陈逸不舍，因为他将自己的情感送到了巡捕房的手中。上海的各大巡捕房在这个东方巴黎是一个十分奇特的存在。骂名与美名双赢，乱世之中，它的存在稳定了这座隐隐要大暴动的城市，它杀了无辜的人，也救了无辜的人。它不正义，却成为了这个时代唯一正义的地方。里面的人不是善人，却成为老百姓需要依靠的人。

　　

　　巡捕房，在这个时代，真是奇特的存在啊。这个奇特的地方，拥有者一群不善的人。

　　

　　十天之后，陈逸将柳青阳和柳念送出门便回家，柳青阳嘴角挑起诡异而可怕的笑容，柳念不禁一抖放开了牵着柳青阳的手。

　　

　　陈逸在房间的窗口看柳青阳和柳念消失的身影，便从床底摸出了两把枪带在身上出了门。

　　开心与幸福已经结束了。在这十天的时间里，陈逸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舍不得死。心里一旦有了牵绊，哪怕那么一丁点，就舍不得死了。这真是悲哀，那救了自己一命的碎玉被陈逸用胶水粘拼了起来。这是柳青阳唯一送给他的东西，这东西曾经救了自己的命。陈逸不期望这玉还能够救下自己的命。只是在死之后，不希望只有冰冷的枪支和子弹陪着自己走。

　　

　　跟在柳青阳背后的柳念停下脚步，抬头看柳青阳的背影开口道：“你为什么要放任陈逸？为什么不去救他？”

　　“一个已经不想再活下去的人，你救下的也只是一具躯壳。没有灵魂的人，为什么要救。”柳青阳停下脚步，没有回答。威风吹动他那长长而蓬松的大马尾辫子。电车开过，阻断了柳念的视线。电车这一边，柳念想逃离柳青阳的身边。电车那一边，电车带起的风乱了柳青阳额前的发，他双目悲戚。

　　

　　“陈逸不会死。”电车一过，柳青阳继续往安街走去。柳念在柳青阳的背后大喊：

　　“可这样只会让他痛苦！他以后会恨你的！”

　　

　　恨，当然会恨。是人都无法忍受自己与常人的不一样。这样的人，活着只会被当成怪物为世间所不容。而且，终有一天他只会摧残自己只求一死。

　　

　　伊莉雅的死，药郎心中感到可惜，这个女人如果没有二心而留在自己的身边，在将来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左右手，只是她违背了自己与她签订下的契约。她这样的人一定违背了自己亲手订下的契约，那么就只有被反噬一死。伊莉雅的能力很强大，越是强大的能力，被反噬后的后果就越可怕。

　　所以伊莉雅化成了灰。身边最得力的吉田真和伊莉雅自己都失去了，药郎不明白柳青阳是如何得到伊莉雅的心，以至于让她背叛了自己。吉田真固然可以有效利用，他却只能作为与白家合作的机会亲手送到白师盛的手中。吉田真差点杀了章是非，白师盛从他手中讨走吉田真，这吉田真的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药郎露出遗憾的笑容：

　　“柳青阳，每个人都抢着替你送命，你还真是罪大恶极。”

　　而自己身边的人不是被他逼走就是因他而死。药郎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人，贞问连现在与自己是“父子关系”可这“父子关系”有多牢靠呢？贞问连身边的女人怀了孩子，这孩子一出世，自己便没有了容身之处。自己亲手斩断了自己与罗碧烟一家的关系，他可以选择与罗家走下去，可他却放弃，但他不会后悔——因为他姓药，而不姓罗。

　　

        

第九话：人之境（2）

　　罗家再与自己有牵扯，那只会害了罗氏。他不敢，他也没有胆子看到罗碧烟会因为自己而变成一具尸体。这样他会疯掉。在药家，没有亲情，但在罗家，这种奢侈的东西却能够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如同做梦一般。让他拥有了成为孩子的资格，他不能让任何人去破坏罗家的一切，为了保住罗家这种善亲，他不得不亲手去斩断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有毁掉罗碧烟和罗老爷对自己的念想，虽然会伤心，只要时间一长，他们就会将自己遗忘。药郎借着德国军火这件事利用陈逸斩断罗碧烟于自己的关系，除此之外还进行了帮派的隐匿。得知这件事的贞问连表情很可怕，因为他拿贞问连的整个帮派去赌，差点赌输了。罗碧烟能够出面，除了自己的不阻止，便是受到了梦里柳青阳对她的暗示和陈逸的别有用心。只是陈逸和柳青阳不知道药郎将计就计导演了自己的死亡让柳青阳放松对自己的警惕和绝掉罗碧烟和自己的关系。

　　让罗碧烟遗忘自己，药郎心中发疼，知道叶唯把罗碧烟娶了，他恨不得去毁掉这桩婚姻。但是罗碧烟不会是自己的，她总有一天会放弃一切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相夫教子。一旦有了孩子的罗碧烟怎么还能记得起自己？他等不到那一天，也不敢去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他对罗家太过贪婪，在还没有犯下大错之前，只能由自己全身退出。

　　身为药家的人，这药家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一个丧失了炼药资格的药师，还有什么资格回去？这药家，不要废人。

　　在贞问连毫无子嗣的时候，贞问连将他视为自己的接班者，但是这个怀孕女人的肚子里的孩子直接威胁到他的命。贞问连隐瞒了女人怀孕的事情，若不是自己在他身边安排了心腹，自己也会被这老狐狸给蒙骗过去。孩子的出现只会让贞问连下手处理自己。药郎不能给贞问连处理自己的机会，药郎会杀了贞问连取代他带着这个帮派走下去。他的孩子将由自己接手，让自己成为他孩子的父亲，他要让这个帮派不会因为战争的到来而毁灭。

　　未来只要和白家的当家白师盛合作和民国最大的消息组领头人清廷皇族后裔爱新觉罗皇奕，只要他们三人联手，任是世界天翻地覆也无法毁掉他们。

　　这一步棋极其危险，但他们不能不一起合作，这未来的战争会毁掉所有的一切。他们之间互相制衡。在未来百年之内，他们谁都离不开谁。谁都不会出卖谁，在这百年之内，谁一旦离开，只会留下毁灭的下场。

　　

　　药郎手把玩这从西洋送过来的望远镜。在解决掉贞问连之前，他先要解决掉柳青阳和陈逸。柳青阳毁掉自己身为药师的资格，自己算是自作自受，全盘接受。但他不该将罗碧烟牵入其中，梦中暗示罗碧烟自己有险。他在意陈逸的生死，自己更加在意罗碧烟的生死。罗碧烟一个女人闯入这样火器交战的地方，若不是自己让人在背后悄悄地跟着她，她怎么可能安全到达港口？唯有这一点，药郎谁都无法原谅。你让我痛苦一分，那我便还给你十分的痛苦。你动了我最重要的人，那么我就将你身边所有的人全部抹杀。

　　药郎真想看看柳青阳那百年不变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他真想撕开柳青阳的面皮，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看看柳青阳痛苦扭曲的表情。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不惜以命付出代价。从对上柳青阳开始，他就没有想活多长。他在港口确实是死了，自己死了才能够将自己的对手陷入自己设下的迷阵。伊莉雅遵从了他的吩咐，在罗家将他下葬之后将他脖子上的最后一颗药喂给他。一夜白发，寿命在迅速消失，常人过一天的时间便是他好几天的时间。违背生死原则的自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颗要便是自己第一颗炼制成功又失败的药。

　　六岁那年，碰到了一只山精。单纯的山精并不知道自己将会成为药郎炼制的材药，那样纯粹如阳光一样的笑容将所有的信任交到药郎的手中。药郎为了留住这颗药假装成为了他最好的朋友。花了三年的时间夺取了他的生命。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山精带着绝望死去。

　　九岁，药郎炼制了第一颗药，这颗药让药家人承认了他的能力。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成功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颗药是有瑕疵的。之后，他再也没有炼出最好的药，大家有渐渐将他遗忘……

　　山精绝望的表情在他脑海中多年挥之不去，直到遇见了罗碧烟才渐渐遗忘。但却再次因为柳青阳的作为而想起。

　　这是报应。

　　但药郎不信，若真是报应，这药家早就灭绝了。

　　药家以妖练药，杀的妖无数。现在的妖魔精怪渐渐因人而消失或是隐匿踪迹，药家现在的药每一颗都异常珍贵。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得起。为躲避人类的贪欲和纷争，药家隐匿山中野林之间，不过问人间世事，不过问朝代何许。野性难改的药郎不甘于野林间而到人间，看到满目疮痍的人间和缭乱双眼的红尘繁华。

　　

　　在药家，他是最无名的一辈。但是在这个世界，他将成为上流社会之人的救命恩人，所以他轻易地在有这东方巴黎美誉的上海滩站稳脚跟。

　　这是他一个新的天下。

　　从药家带来的药不是最好的，但在所有人眼中却是最好的。这些废掉的药让他名闻上海滩上流社会。在这里，他得到亲情、金钱、尊重。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药家人让他在这里赢得了一切。药郎不明白药家明明有着巨大的能力，为什么却要隐藏自己。只要药家人愿意，天下都能够是他们药家的。

　　药郎想起了药家的家训，这可笑的祖训束缚了药家人的一切。药家现在当家是叔叔，叔叔他早就将自己忘了吧。

　　药郎离开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去，在毫无尊严的药家什么都带不了给他。被压制的生活，日复一日的炼药，面对一望无际的野林，出门猎妖。这样的生活，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