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兽星球 作者:胭脂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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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凌鹿越发确定对方并不认识他,老人应该是认错人了。
刚才短短的碰触,让凌鹿不太确定,于是这次换成他伸手,将手掌覆到老人的手背上。冰冷的凉意从邵蓉暮气沉沉的皮肤表面传来,除此之外,凌鹿仍然什么也感觉不到。
通过直接的肢体接触,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都能与凌鹿产生共鸣,但这个老人的心中,却是一片空白荒芜,什么都没有。
凌鹿这下终于确定,邵蓉是真的疯了。
“凌博士。”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看见凌鹿伸手,大概误会了什么,她抖抖索索拿起放在膝盖上的书本,把它递给凌鹿,“你好久没来学校给我们上课了,能给我念一段吗?我太笨了,你讲解的东西我都做了笔记,可还是看得头晕脑胀的!”
邵蓉这时的状态,仿佛又一次退化,干脆回到了少女时代。她渴切地望着凌鹿,眼中充满崇拜,整个人的状态就像个情犊初开的小女孩儿一般。这样羞涩仰慕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十七、八的少女身上,那是再正常不过,偏偏做出这种情态的人已到了迟暮之年。
这怎么看都有些诡异了。
“好的。”
凌鹿接下书,仿佛一点没受影响。当他翻开泛黄的书本时,却愣住了,因为这不是他想象中的课本或上课笔记,而是……
看了眼满是期待雀跃的邵蓉,凌鹿收起惊讶,然后嘴角含笑,轻声念了起来。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
凌鹿拿在手里的书本,无疑是曾经的犹太教与基督宗教的经典——《圣经》。书页上满满都是手写的希伯来文,字迹娟秀,应该出自女性之手,加上扉页的希伯来签名,让凌鹿很容易确定了,这就是邵蓉本人的手笔。
只是为什么?邵蓉为什么会把他错认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又是谁?听老人的语气,那应该是她师长一辈的人才对……一边念诵,一边凌鹿的心里却纠缠了千百个疑问。
读完创世纪前三章,凌鹿就合上了书本。而这时,笑容满面,听得如痴如醉的老妇人,也没有提出异议。
“凌博士,谢谢你。”小心地把书重新摆到膝上,老人格外真诚地道谢。
凌鹿心里无奈,他忍不住看了眼玻璃幕墙外面,现在明明还是上午,阴沉的天空却灰中泛黄,如同黄昏将至一般。
不详的天色让凌鹿决定不再拖延,他转过头,目光又投向邵蓉,出声问:“邵……嗯,邵蓉,五十年前你曾经参与过一个秘密计划,它叫做盘古项目。你还记得么?”
在凌鹿发问后,老人歪着头,先是不解地看了眼凌鹿,随后就发出了少女一般轻快的笑声,回答:“凌博士,你是不是太累了?盘古计划明明还没开始啊!”
凌鹿沉默,在他看来,老人的时间概念已经完全混淆了。
“邵蓉,”凌鹿再次把手覆盖到老人的手背上,乌黑晶亮的双眸中闪烁着光芒,他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出声,“是你记错了。计划已经开始又结束了,你还记得吗?现在是2197年。”
“……是吗?是我记错了?”邵蓉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疑惑,她像是混乱了,也不再看凌鹿,只是嘴里不断呢喃着,“我记错了?记错了……已经结束了,结束了……不、不、不!!”
突然之间,邵蓉消瘦的身体就整个绷直,她猛烈摇晃着头颅,开始像个失去控制的机器人一样,又是笑又是叫,不断发出破碎尖锐的嘶鸣声:“不,没有结束!一切永远都不会结束——!!咯咯咯……”
突发的状况让凌鹿措手不及,他站起身,试图按住四肢不断抽搐,快要摔下轮椅的邵蓉。可明明只是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这时的邵蓉力气却大得惊人,一下就把凌鹿挥开了。
凌鹿被推得甚至倒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活动大厅里,其他医师看护们已经发现这边的异常情况。这些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迅速赶至,上前搀扶的搀扶,压制的压制,有人开始准备镇静剂,有人则大喊邵蓉的名字,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场面瞬间乱糟糟的。
而在镇静剂流进血管前,白发散乱,眼睛通红,邵蓉枯瘦干瘪的四肢朝人群外的凌鹿方向伸抓着,嘴里不断嘶嘶嗬嗬发出喘气声,她整个人犹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完全没了之前慈悲祥和的样子。
“神说——惟有那棵树上的果子,你们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们死!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咯咯,你必定死——!!”
老人对着凌鹿,神态癫狂,不断用希伯来语重复着这几句意味不明的话,直到药效启动,她浑身彻底瘫软下去为止。医护人员很快抬着她,将她迅速送进了病房。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如同遗忘了凌鹿的存在。
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凌鹿头脑里一片茫然。
这时外边传来啪的一声,凌鹿浑身一颤,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就见一只鸟直直撞到了玻璃上。它棕灰色的羽毛四散飞舞,扭曲的细小身体却黏在幕墙表面,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红色污迹。
是刚才花园里那只远东树莺。
更远处,整片森林如同海面的波涛般起伏摇动,阴沉的天色转瞬间就变得更加昏暗,翻涌的云层中,雷电的光芒不时划亮天空。
风暴来了。
☆、 晋江独家
外面已经风云变色,被整片森林包围的绿岛之家,如今仿佛一艘在深绿色波涛间时隐时现的小船,给人的感觉岌岌可危。凌鹿刷完卡,就从活动区大厅一侧的走廊上,推开了通往东边花园的那扇玻璃门。
哗——!
在完全隔音密闭的室内还不觉得,但刚开门走到外面,狂风挟裹着花园里的碎叶枯枝,一下就几乎吹得凌鹿睁不开眼。
他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挡在面前,身上的医师袍一边被吹得高高扬起,一边则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不久前凝滞不动的低气压一扫而空,猛烈的风里似乎夹杂弥漫着湿冷的水汽,幸好还没开始真正下雨,逆着风,凌鹿步履艰难地朝前走去。
来到刚才那只树莺撞上玻璃墙的地方,呈放射状喷溅的血迹仍留在原处,上面还有几根沾血的羽毛,但树莺的尸体却不见了。
是被风吹跑了还是被什么动物叼走了?
凌鹿站在彩色鹅卵石铺就的花园过道上,小心地在附近地面的草丛里找了一遍,还是没什么发现。他直起腰,心里的不安有增无减,越发浓重。那只鸟做出自杀式行为的瞬间,凌鹿感觉到了一股猛烈的心悸,正是因为这股不祥的感觉,才促使他来到外面,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凌鹿身后,被修剪成高矮不一,半圆或椭圆形的茂密灌木丛间,突然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动静不是风吹动树枝,而是有东西强行经过时,枝叶摩擦断裂造成的响声。
凌鹿迅速转过身。此时的天空阴沉得仿佛快要掉下来,满脸紧张的凌鹿,在看到眼前的来人时,表情马上就放松了。他赶忙迎上去,嘴里已经忍不住出声:“蛋蛋,你怎么跑出来了?”
作为今天刚入院的‘病人’,蛋蛋应该还在他的病房里休息才对。不过他想出来的话,没有任何房间能困住他,所以这些都不是重点。凌鹿上前握住蛋蛋的手臂,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蛋蛋,你怎么了?”
虽然站着,蛋蛋却摇摇晃晃,像是醉酒的人一样站不稳当。他的头上、身上都粘了很多树叶,应该是刚才从树丛里挤出来时碰到的。他整个人迷迷糊糊,似乎异常困倦,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听到声音,他才凭着本能一把抱住了凌鹿,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然后又像撒娇又像抱怨,发出了在凌鹿听来非常可怜的呜呜声。
“大眼睛……我头、头疼……”这时的蛋蛋,大着舌头,连出口的声音都含含糊糊的。
凌鹿一听急了,蛋蛋平时可是非常健康的,从来不生病,怎么会突然间头疼?凌鹿本来想问清楚,可他的小怪物黏他黏得紧紧的,推都推不开,他只能用手摸了一遍蛋蛋的脑袋,确定没有外伤,才又问:“蛋蛋,你有没有吃什么东西?你的头哪里疼?”
凌鹿真不敢相信,他才离开他一会儿,蛋蛋怎么就成这样了。
“我没有……没有乱吃东西……”蛋蛋还挺委屈,虽然小时候经常因为什么都敢乱啃乱咬而被凌鹿教训,可他早就不这样了。“我在睡……睡觉,头就疼了,好像……好像有声音……有东西钻进脑袋里,整个都疼。”
蛋蛋说得断断续续的,一边说他一边拿手敲自己的脑壳,想把那恼人的‘东西’敲出去。
蛋蛋没办法形容他此时的难受和痛苦,只能用一个‘疼’字来概括。某个声音在他脑袋里横冲直撞,一会儿如同尖刀猛刺,一会儿像是铁锤敲击,一会儿又仿佛被人用滚烫的沸水浇淋。对此,蛋蛋毫无办法,他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屈从于那声音。
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顽固声音,一旦听从、臣服于它,沉睡的暴戾本能再度被唤醒,进而主宰他的行为,之后他一定会后悔莫及。
他发过誓,绝不会再伤害他的大眼睛。
想着凌鹿,蛋蛋下意识就清醒了些。一路凭着模模糊糊的感觉找到了他,果然,只有待在凌鹿身边,听到凌鹿说话,脑袋里那烦人的声音才像是没那么强烈了。
“蛋蛋,住手。”伸手制止他继续敲头自虐,凌鹿这时只能干着急。探了探蛋蛋额头的温度,随即凌鹿就发现,他银白双瞳的巩膜部分充满了红血丝。
凌鹿立刻想起五年前,他的小怪物转变失控时的状态。不过这一次,蛋蛋明显仍有意识,他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外部因素的干扰。
不知为什么,凌鹿突然想起了刚才那只远东树莺。
这时,耳际的风呼啸着,旋转着,越来越猛烈,一滴冰凉的雨击打在凌鹿额头的皮肤上,他抬头看了看天,轻轻拍着蛋蛋的背,催促道:“蛋蛋,蛋蛋?先放开我,我们快进去好不好?暴风雨马上要来了。”
蛋蛋听话地松开了手臂,他拉起凌鹿的手,刚迈开步子就踉跄了一下。一直担忧望着他的凌鹿伸手去扶,却连带失去了平衡,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多亏身下是松软的草坡,凌鹿后背着地的时候并不太疼,而压在他身上的蛋蛋,情况却没那么好了。
“大……大眼睛……”带着哭腔,蛋蛋竭力想撑起身体。他怕压疼凌鹿,更怕让大眼睛看见他这副没用的样子。但事与愿违,蛋蛋浑身软绵绵的像被抽光了力气,他越是想要站起来,力量就流失得越快。
“乖,别动。让我扶你起来。”
心里一阵阵抽痛不已,凌鹿从来没见过蛋蛋这么虚弱。他刚要伸手,耳边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枪响。
蛋蛋发出低低的闷哼,被压在下方的凌鹿愣住了。他的视线就越过蛋蛋的肩膀,看到两名绿岛之家的警卫,正举着枪,一脸紧张地向他们这边慢慢逼近。
“医生,你有没有受伤?”
“病人袭击你了吗?”
听着两人的呼喊声,凌鹿下意识看了看怀里的蛋蛋,此时他还穿着绿岛之家的病号服,从那两个警卫的角度,摔倒在地的凌鹿,就像是被蛋蛋攻击了一样。
难怪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尽管理智迅速作出判断,凌鹿的情绪却仿佛爆发的火山般,一瞬间,各种愤怒,暴躁,焦虑,心疼的情绪交织成火热的岩浆喷薄而出。他把蛋蛋小心抱着,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黑暗阴沉的天空下,狂舞的风吹乱了凌鹿的头发,他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睛,这时隔着一层镜片,仿佛冻结的冰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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