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雨下的很大，雨滴倾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在了周泺的裤子上，湿漉了一片，鼻尖似乎也萦绕了一层水雾，顾邈的房子就在前面，而从这里走到小区门口，却要十分钟的路，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周泺又看了一眼天，终于还是点了头。

顾邈见周泺答应了，嘴角边勾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弯下腰，把一个袋子里的东西都放到了另一个袋子里，他把空出来的塑料袋撕开，递给周泺，“拿这个撑开挡雨。”

顾邈伸出手挽住了周泺的肩膀，周泺懵懵然的被他带入了雨中，随着他往前冲着，雨水哗啦啦的往下浇着，塑料薄膜起了一些作用，可周泺的眼睛还是被些许雨水模糊的看不清。

他眯起眼，肩膀一侧紧紧的贴着顾邈，周泺就好像重新回到了大学时一样，毫无顾忌的在雨中横冲直撞，不计后果。

“你的头发都湿了，擦一擦？”

“谢谢。”周泺接过顾邈递过来的干毛巾，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湿了一点，顾邈替他拿了毛巾，又把拖鞋找了出来，他自己却是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拖沓出了一串水渍。

“我刚刚搬回来，有些东西还来不及买。”

顾邈给他拿来了拖鞋，周泺看他的头发湿漉漉，身上的衣服比自己还要湿，衬衫透着水印贴在后背上，周泺把毛巾还给他，“你也擦擦吧，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你等我一下。”顾邈转身去了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衣服，“你把衣服换了，我帮你把湿了的衣服拿去烘干。”

外面的雨，下的依旧很大，周泺从卫生间里出来，顾邈拿过他的潮湿的衣服，放在了烘干机上，他自己也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蓝条纹的短袖和宽松的裤子，露出的脚踝坚韧有力，周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最近总是在做同一个噩梦，梦见变成人鱼的顾邈质问他关于孩子的事情，那条硕大健壮的覆盖着墨绿色鳞片的鱼尾，紧紧的缠绕着他的身体，他被禁锢住，他喘不过气来，那条鱼尾闪烁着冰冷的绿光，映出了周泺心底的恐惧。

“怎么了？”

顾邈回头看他，周泺一愣，回过神来，慌忙的错开视线。

他其实是想要避开顾邈的，可面对顾邈的邀请时，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直到现在，他站在这个以前住过的房子内，还觉得有些懵。

周泺摇了摇头，顾邈把袋子里的罐装啤酒都拿了出来，肉和蔬菜放进了冰箱，他把啤酒都拿到了茶几上，开了一罐递给周泺。

“我待会还要回去的？”

“你开车来的？”

“不是，可我……”

顾邈直接把啤酒塞给他，“既然没开车，那就喝一点。”

顾邈自己也开了一罐，他开了电视，坐在了周泺旁边，挨的不近，是刚刚好让人放松的距离，周泺卸下了几些防备，他抿了一口酒。

大概是因为家里有孩子在，周泺现在已经很少喝酒抽烟了，他想到了峣峣，不知道那个小家伙今天在奶奶家乖不乖。

周泺的酒才喝了几口，顾邈已经把一罐啤酒给喝完了，他把空罐子丢在了一边，又去开了一罐，周泺诧异的看着他，“你的酒量怎么变得这么好了？”

顾邈没有回答他，他把喝完的空罐子都放在了一侧，脸上已经红了，顾邈喝了酒，身体开始微微发烫，他的神智变得不灵敏，可胆子却似乎大了一点。

他看着周泺，想着自己终于不用在小心翼翼了，顾邈慢慢的把脸凑过去，呼出的酒气熏了周泺一脸，周泺皱眉，侧过脸，顾邈却伸手，锢住了他的下巴。

“你说，你是不是和段珩说要离开这里，周泺，你又要去哪里？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这三年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什么都不说，都不关心我，难道就因为我长了条尾巴，你就要给我判死刑吗？”

电视机里的画面突然变得模糊，声音杂乱的“嗞嗞”作响，周泺看着顾邈放大的脸，心里跳得很快，“顾邈，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我很清醒。”

顾邈松开了手，他慢慢靠后，陷在了沙发里，他怔怔的看着天花板，“周泺，我不能和你做朋友了，我还是喜欢你，这三年来，我想过忘记你，可我办不到。”

他用手捂住眼睛，“我……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当初明明是你……是你先走过来牵住我的手的，你说你喜欢我，你把我带到了温暖的地方，可为什么，又要放手？”

顾邈喝醉了，他的眼睛通红，周泺僵硬的坐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沉默片刻，周泺才呐呐出声：“顾邈，你……也看到了，我有孩子了。”

顾邈埋在沙发里，侧眼看着他，“你在骗我……”他伸手，指腹轻轻的覆在周泺的嘴唇上，“周泺告诉我，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邈就好像是在诱惑着周泺吐出实话，周泺的手里还捏着没有喝完的半罐啤酒，可他却好像已经快要醉了，顾邈越来越靠近他，周泺不知所从的往后退，顾邈却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突然起身，整个人都覆在了周泺身上，顾邈低下头，定定的看着周泺，眼神却是无比清醒的。

“你没喝醉？”

顾邈眯起眼，“我说过，我很清醒。”

周泺挣扎着想要把顾邈推开，可是顾邈却牢牢的拽住了他，顾邈用一种近乎于凶狠的表情瞪着周泺，他的眼底是被感情所累的暴躁。

这三年，他每一天都几乎是在忍耐，他们家族的血统其实并非是纯正的人类，也不知是何时起源的，要追溯的话，大概是在清末的时候，当时族中的一位族人在一次出海时，遇到了改变整个家族血脉的鲛人。

那位族人同人鲛人交-媾，生出了长有鳃，却无尾的小鲛人。而后，一代一代，血统被稀释，诞生出的正常婴孩越来越多，可总有一个两个的倒霉鬼，沾上了那么一丁点的血统，而后在某一个时段爆发。

顾邈的身体发生变化后，与他有同样经历的族人便立刻有了感应，那位同顾邈一样的倒霉鬼，是一位常年定居在国外，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顾邈被接到了他那儿，开始学习如何控制住他的身体。

这就跟回炉再造似的，原本使用灵便的双腿变成了一条鱼尾，在顾邈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时，发-情期的种种副作用就已经让他痛不欲生了。

他得学会克制住自己的欲-望，顾邈现在最习惯做的事情，就是忍耐。

他忍耐了三年，他把鱼尾上的鳞片一寸一寸的缩进去，他硬生生的分开了鱼尾，化成了双腿，他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就是为了能见到周泺。

他那么爱他，可周泺却到此刻，也要欺骗他。

人鱼之间是有感应的，就算顾邈一开始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周泺身上，而忽略了周峣，可之后的单独相处，却让他有了一个猜测。

“周峣到底是谁的孩子？”

 

第14章 第十四章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潮湿的空气里糅杂着泥土的腥味，天阴沉沉的压了下来，凉风把飘窗上的纱帘吹开，茶几旁放着零零散散的啤酒罐，顾邈被猛地推开，坐在了地上，“刺啦”一声，空罐子都倒向了一边。

周泺迅速的从沙发上起来，也不顾自己身上的衣服，几乎是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周泺，把话说清楚。”

顾邈撑着地，晃晃悠悠站起来，他的情绪也不稳定，甩了甩头，发丝垂落挡在了他的眼皮上，顾邈一步一步的朝周泺走去。

周泺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心里很乱，不知该如何，这个时候，顾邈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拽到了自己面前，“告诉我，周泺，把你对我隐瞒的一切都说出来。”

周泺突然一把推开了顾邈，他捂着脸，心里彷徨和无措，理智渐渐被那种慌乱的情绪占据，他终究还是把那个秘密一并吐露了出来。

“我该说什么，你让我说些什么才好，说我，我发现自己生了个孩子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我觉得自己是怪物，我不敢相信在我和你提出分手后，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会有什么感想？”

“我害怕啊……顾邈，我心里害怕，我不敢和你说。”

周泺觉得眼前一黑一黑，有阴影在他面前闪过，顾邈的脸与梦中重合，那暴戾喜怒无常的人鱼，周泺惊惧的看着顾邈，眼前浮着重影，他往后退，后背抵在了墙壁上，顾邈低下头，“你在害怕什么？”

周泺摇头，“你让开……”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过神，可是顾邈却不许。

如今，真相大白，顾邈心中还来不及狂喜，周泺的反应，却又一次把他推到了悬崖边。

他很无奈，他不明白，为什么周泺会这样想自己，要知道……周泺能够生子，这根本就不是因为他的身体有异，周泺是正常人，令他发生改变的其实是顾邈。

顾邈根本就不会因为这点而看轻周泺，相反……他觉得庆幸，至少他有了能够留在周泺身边的把握。

或许……现在他不该把周泺逼得太急。

他已经有了筹码，这是一场追逐战，如今的局面，让他看到了希望。

顾邈很听话，他缓缓的松开了手，给周泺让开了一条道，他的脸红红的，不知是兴奋还是其他。

天色渐渐暗下，房间里没有开灯，电视机的刺耳噪音突然恢复了，地方台的主持人正播报着新闻，顾邈后退了一步，维持着一个宽松的距离，周泺得以解脱，他大口喘息着，一手撑着墙面，慢慢站直。

他把事情都与顾邈说了，脑袋里反倒变得空荡荡的，顾邈什么都没说，周泺松了一口气，此刻面对着顾邈，总让他觉得有些难堪。

段珩和他说，玩什么都可以就是别玩感情。可他从未玩过感情，他只是胆小懦弱，在这场征伐中，他连往前试探的胆量都没有。

三年前，没骨气的逃避，到如今，顾邈回过头来追他，他还是想逃。

如今，事情都说开了，周泺也不敢看顾邈的表情，幸好此刻，房间昏暗，周泺一步步的走开，他甚至一句话都没和顾邈说，连放在烘干机上的衣服都没拿，穿上鞋，便要走了。

顾邈没有再拦住他，只是站在玄关一头，孤零零的站着，周泺抬头看了一眼，顾邈表情一动，周泺却已经打开了门，消失在了那头。

小的时候，顾邈喜欢吃甜食，他吃的满口蛀牙，被妈妈责骂，可还是嗜甜如命。长大一点，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弃他于千里之外，可他还是愿意为了见到这个了跋山涉水。

三年来的忍耐是为了什么，他爱周泺，这一切就都是心甘情愿。

……

回去后，大概是淋雨的缘故，周泺发烧了。

他一开始觉得有些热度后，就吃了药，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感觉好些了，便又去上班，可到中午的时候，周泺就觉得身体不舒服了。

说不上来的难受，头昏眼花的，胸口闷的厉害，世界就跟在自己眼前转动似的，周泺趴在桌上，额角直冒冷汗。

段珩吃好午饭过来，看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看你脸色白的不正常啊！”

“淋了点雨，发烧了。”他手脚冰冷，但脑袋很重，段珩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周泺虚弱坐起来，嘴唇的颜色也是煞白，“我要向你请个假了。”

段珩见他这个模样吓了一跳，把他扶起来，“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了，我把车停在了公司，待会打车过去。”

周泺坐车去了医院，他挂了点滴，还配了一堆药，他拿好了药，一张脸白的跟纸片似的，虚弱的坐在椅子上，手背上扎了针挂着点滴。

周泺的身体以前一直都是很好，只是如今，体质差了，淋了点雨，竟然就发烧了，周泺觉得自己也是没用。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还是有些难受，又因为挂着盐水，上厕所变得频繁，这种时候，一个人的难处就体现出来了，拿着吊瓶，磕磕绊绊的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原本的位子就被人给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