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狂欢 作者:少年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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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阎直却忽然把目光移开,红着脸别过了脑袋。
“大哥。”半晌,他才吞吞吐吐的说。
“啊?”卢坦套上牛仔裤,在贴身的白T恤外面穿了夹克,走到阎直面前蹲下身来目光与他持平,递过去一个凉凉的新鲜苹果。
他下巴上铁青的胡茬刚刚换衣服的时候顺便刮干净了,没有之前颓废又沧桑的样子,阎直发现他的脸其实算得上英俊,鼻梁很挺眼眶深邃,瞳孔里好像藏着重金属般的暗光,捏着苏打水罐子的手修长厚重,有种三十岁男人特有的锋利轮廓。
阎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大哥你在超市里问我为什么要看女装,因为……”他难以启齿的低语,“我,我是同性恋……喜欢扮成女的……”
卢坦一口苏打水畅快淋漓的喷了出来。
他擦着嘴角,神色有些尴尬又想表现出豁达的样子;阎直低着头不敢看他,这完全是自己的问题,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对这种特殊的感情嗤之以鼻,哪怕卢坦因为不能接受而与他分道扬镳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无从争辩,也没有理由怪罪。
他忐忑的等待着短暂的沉默结束,然而那只宽厚的大手却放在他头发上,有些粗鲁但又温暖的揉搓了一把。
“这都不是事儿啊……不就是喜、喜欢男的吗,咱又不犯法……”
阎直的眼睛遮掩在被揉乱的刘海下面,这个他强烈的预感到会成为自己伙伴的男人,像个真正的长辈一样弯下腰笨拙的安慰着他。
“你还年轻,大好的时光别拿来自卑啊……再说都这种关头了,只要你好好活着谁还能戳你脊梁骨不成。”
阎直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些年被冷落和排斥的酸楚在心头洪波涌起,终于酝酿好了台词却不巧被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如今的每一通电话都代表着一条活生生的命。他抬头示意了一下卢坦,咬着凉甜的苹果接了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是他闺蜜许梦的名字,接通了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我。”
阎直心跳漏了一拍,“高深?”
“嗯,我到小梦这里了……”一听到许梦男友高深的声音,阎直忽然冒出一股暗流般的糟糕预感。
听筒里是信号不稳定的嘈杂电流声,高深哆嗦着嘴唇,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我、来这儿、没保护好……小梦她……被咬了……”
抱着猫的卢坦回过头来,蓦地看到阎直那张阴柔而变得肃杀的脸。
第5章 爱人
“……下面请听我台的最新消息。面对近日来的大范围恐怖袭击事件,有关部门还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专家指出可能存在某种病毒感染者……充满攻击性……目前医疗方面还没有达到治愈的要求……提醒广大市民注意自保,尽量避免肢体接触……请大家尽早向城外的暂时安置点撤离,我台记者曾一早赶赴事故现场,目前没有发回后续报导……”
信号一断,卢坦干脆伸手把车里内置显示器关了。
黑色的辉腾冲破沉沉的夜幕,跳动的指示灯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四十五分。
开车的卢坦把前车窗的玻璃放下来一点儿,顺便映着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抱着猫的阎直。闺女从小就只亲卢坦一个人,而它在这个宽敞舒适的车厢里却舍弃了柔软的靠垫,它蹲在沙发的一端东张西望了许久,然后伸出爪子挠了挠阎直的裤子,用一个动物独有的剔透眼睛表达了对他怀抱的向往。
阎直跟它两相对望了半天,伸手把这俊俏又温顺的动物揽了过来。卢坦时不时看一眼这和谐的一大一小,可他没缘由的就能看得出,阎直从接到那个电话到现在一直都压抑着情绪,把它们转换成轻柔但又克制的动作,一下一下抚摸着三花光滑的脊背。
——他的朋友被咬伤了。
卢坦想要为那昭然若揭的结局叹一口气,可他着实没什么悲天悯人的性情。
换档,加速,卢坦把辉腾开得跟解放牌大卡车似的,对着路中间游荡的丧尸面不改色的撞过去,下个路口左拐,就到了阎直口中所说的许梦家。
这个老式家属院里大部分已经人去楼空,只有橘黄色的路灯还在苦苦支撑,路上有汽车轮胎打滑的黑色痕迹,也有飞溅的血迹和人体的残肢断臂,卢坦看着那些尚未凝固的血浆,心底发酵出一股诡异的释然感觉,事到如今,即便今后每天都为死去的同胞痛哭流涕,对于灾难摧枯拉朽般的肆虐,也是于事无补。
——同样是担惊受怕的日子,以前只用操心会不会死,现在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怎么活下去。
卢坦盘算了一下,这辆本体也是赃物的车后备箱里装了些他和阎直在超市扫来的食物,不计其数的熟食罐头和桶装饮用水(包括闺女的猫粮和小鱼干),手电筒螺丝刀一次性纸杯等日常用具,几件御寒的厚衣服和方便换洗的单衣(在老卢深沉的注视下阎直淡定的卷了几件女装),然后他又拿了些消毒液和医用酒精。
“我们搞不清楚所谓病毒的来源,消毒工作做好以防万一。”他说。
卢坦发现这后生心思缜密,总能想着他没顾及到的地方,紧迫的环境中也透出一股让人踏实的安心感来。
“你看着也就是大学毕业的样子吧,家里人呢?”
正在塞行李的阎直随手把头发捋到耳后,“他们在知道我是同性恋之后就跟我断绝关系,搬回南方老家住了。”
卢坦很识大体的闭了嘴,随手往后备箱里扔了几条烟和一个包。这个黑色的单肩包是他特意为闺女准备的,十分娇惯的在包底铺了一个又厚又软的棉垫,容量也够大保证不会委屈他闺女;他把闺女放进去背在肩上试了试,在鼓囊囊的侧袋上轻轻一拍。
“闺女,跟爹逃命去了。别跑到我不在的地方,听话。”
阎直站在旁边微微讶然,卢坦一拉开包的拉链那三花就探出小脑袋来,用长着细密倒刺的粉色舌头不厌其烦的舔他的手指。
——这只猫是老卢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财产。
阎直拉紧外套,一矮身从车里跨出来,看了一眼三楼许梦家的窗户。
——我还有谁呢?
他右手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个瓶口缠着报纸的酒瓶来,左手擦亮打火机点着了露在外面的纸片,照着二楼的楼道砸了进去,只听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漆黑的楼道顿时从窗口窜起耀眼的火光,其间有一些点燃了的人影疯狂的四处乱撞,阎直静静的等待大火熄灭,一面对着目瞪口呆的卢坦说,“我离开家之前顺便做了几个简易烧瓶……里面是普通的白酒和松香油。现在松香油不好搞氢气很危险,得省着用,后面我可以用双氧水或者白磷试试。”
然后他对着卢坦看怪胎一样的眼神腼腆的笑了笑,“我,大学念的工业化学。”
——可见知识就是力量啊老卢,让你没受过高等教育,吃亏在眼前了吧。
卢坦把闺女锁在车里,往握着刀的手上缠了一圈绷带,防止手上和出汗打滑,在火光逐渐暗淡时跟着阎直走进了楼道。狭窄的空间里残留着让人细思恐极的烧糊的肉味,楼道的灯泡被烧炸了,卢坦打亮手电筒上下通路都照了照,确定没留“活口”,俩人这才踩着脚下的各种三分熟七分熟跨上台阶,直奔三楼。
许梦家那一面墙都被抓得不成样子,阎直伸手越过已经脱了形的防盗门,推了推从里面带上链子的木门,“高深。”
卢坦发现他此时的表情居然比想象中平静。
幽幽的月光顺着楼道的窗户爬进来,把阎直那气质阴柔甚至秀美的脸映照得一半明亮一半晦暗,他绷紧下颚,等到一个惊魂未定的男人的脸出现在门后,他原本应该是很端正的长相,现在却因为恐惧把眼睛睁得像一条快死了的鱼,认出是来者是阎直之后却显现出一种既讨好又埋怨的神情来,“阿直你怎么才来。”
卢坦跟高深点了点头算是招呼,阎直谁也不看的垂着眼睛,扇形的睫毛几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小梦呢。”
“她,在卧室。”高深似乎是不习惯他这样生硬的态度,伸手去握住他的胳膊,“我帮她做过伤口处理,现在已经不再出血了。”
“那没用的,十分钟之内就会变异。”
阎直被他拉住的时候站着没动,手指慢慢蜷缩直到挣开他的手,兀自往卧室走去,高深跟在后面有点急了,“你怎么知道呢!”
“我救过一个被咬的人,站在原地亲自观察他变异的过程,再亲手杀掉,你有问题吗。”
高深愣在原地,看着他镇定到让人害怕的背影,一种陌生的恐惧感登时窜向四肢百骸。
高深和阎直之前是大学同班同学,更是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室友。
他眼里的阎直是跟他完全相反的一种人。高深是团支书,为人热络活泼也喜欢交朋友,运动场上向来是女生们追逐的焦点,他沐浴着那些爱慕的目光就像承载着阳光般的,笑容透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近乎烫手的热情。
而阎直是最不受女生欢迎的宅男,明明生了一副讨人喜欢的皮相,却总是忌惮于抛头露面,只闷在自己的世界里和钟爱的军火兵器打交道,跟生人打个招呼都跟要他命似的,但他对同寝室的高深还算不错,高深也觉得这人接触起来性情温和又细致,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天长日久,高深带着他融入班集体和人际圈,他带着高深研究那些让他着迷的军工机械,两人都觉得对方是大学里不可多得的知心好友,然而这样情同手足的关系,在高深和女朋友许梦交往之后,便像冰雪消融一般在不知不觉中淡化了。
许梦是个有点神经大条但是开朗真诚的女孩子,跟周围所有人都很玩得来,包括存在感薄弱的阎直,她在高深之前就和阎直关系很好,开玩笑的时候会抱着阎直的手臂叫他“好闺蜜”,高深喜欢极了她不着粉饰的笑容,追了她一个月两人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但阎直依旧是他形影不离的朋友,三个人有时一起吃饭会招来身边一些戏弄的笑声,高深就会一手搂着许梦一手搂着阎直笑着回敬:两个都是老子的媳妇你们有种也找啊!
他那时候大概没注意到阎直笑得多勉强。
三个人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奇妙的三角平衡之中,阎直作为两个人的好朋友,偶尔会在小情侣吵架冷战的时候充当沟通的桥梁,他脾气好又有耐心,每次都能让气头上的高深回心转意,也能让哭泣的许梦破涕为笑。
但是时间久了,这道桥梁却成了他们之间看不见的隔阂。
高深开始怀疑许梦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阎直,毕竟有的事许梦只愿意跟阎直倾诉,那种信任让高深嫉妒却无可奈何,他私下里问过阎直为什么不交女朋友,阎直只是红着脸摇头,问许梦,她却是一副怀揣着秘密不可告人的模样。这更加重了高深的疑虑,也就不自觉的和阎直疏远了。
——其实阎直的秘密有两个。
一个他没有告诉高深,自己是个有女装癖的同性恋。
另一个他没有告诉许梦,自己喜欢的正是高深。
他隐约猜到了高深把他当做了情敌,另一方面他也不愿在跟高深接触的过程中放任感情加深,所以就顺其自然的放纵了高深的疏离。但他问心无愧,这是他无法割舍的最重要的两个人,不能去打扰他们的生活的话,那就独自在远方惦记吧。
他也想到了许梦在联系他的时候一定也联系了高深,但他没料到高深竟然能让许梦受伤。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这股不可饶恕的怒意是什么来由。
“小阎……”
面无人色的女孩儿躺在床上,肩上有一处撕裂状伤口,确实被仔细处理过也没有再出血,但许梦的精神状态依然算不上好,阎直深知最后的结果是怎样,他带着许梦熟悉的温和神情跪在床边,手指梳理着她被血浸湿的长发,“对不起哦,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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